回到孤鸿山庄时,已是黄昏。
暮色渐浓,太阳的余晖落到湖中,染红了一池碧水。
天才暗了一点,庄园里能点的灯笼就全都点上了。与点根蜡烛都要纠结半天的人家相比,称得上一句奢侈。
凌泉停在庄园门口,好奇地问:“你们山庄是做什么买卖的?”
方自乐闻言,瞬间忘了方才被戏耍的不愉快,自豪道:“庄主可是富商之子。所有商贾之家,都指望自己某个孩子能中举,庄主的父亲也是如此。不过庄主志不在庙堂而在江湖。”
“哦~”凌泉露出了然的神色。
方自乐像是怕他误会一般,又补充道:“我们庄主可不是守着祖上的基业坐吃山空啊!要养活这么一大山庄的人可不容易,庄主手里握着数千亩茶田,山庄内的日常用度全靠这茶叶生意了。”
凌泉想到了下午尝过的茶叶,“君山银针?”
“不错,我们庄内人自己喝的、招待来客的,都是自家种的茶。”方自乐兴致勃勃说到一半,声音忽然低沉下去,“庄内大部分弟子都是流落在外的孤儿,庄主一家都待我们极好。姓凌的,你真有把握救二少爷吗?”
凌泉白他一眼,“没本事我揽这活干嘛?吃饱了撑的给自己找个对头?”说着,他提步继续往庄里走。
“你好意思说呢!”方自乐抱怨道,“接委托你安安静静的就好了,莫名其妙说些返老还童之类的话,这就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哈哈哈哈,我是想不到这么离谱也有人信。”凌泉笑道,“小褚就不信,是不是?”
褚远画默默点头,他心思简单,不会把事情往复杂了想。在他看来,离谱就是离谱,不会有什么离谱到了一定境界反而可能是真的这种想法。
褚远画点完头,见方自乐垂头丧气提不起劲的样子,有些不忍,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没事,我不觉得你傻。”
方自乐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三少爷,我从没觉得自己傻过。”
“哦,那挺好的。”褚远画干巴巴道。
凌泉见状,又笑出了声。同时,他对褚远画也多了一分了解,对方不是不爱搭理人,而是不知道怎么跟人打交道。
对于向他施放善意的方自乐,褚远画是愿意与其交流的。而面对抱有恶意的那些人,他也不愿正面起冲突,就采取了回避的方式。
其实以褚远画的功夫,哪怕全山庄的人都不服他,他也可以动用武力一一打服。可惜他本人却没有这么做。
该说他善良好呢,还是傻好呢?
*
褚远诗说到做到,当晚真的准备了一大桌美食为二人接风。一同用餐的还有兄妹俩的父母——褚立人和喻蘅。
若是把凌泉踢出去,就是标准的家宴。
因为凌泉是客人,所以在落座前,几人还得寒暄一番。
生为外人的凌泉一点不尴尬,大大方方地打量起这对夫妇来。
根据其子女的年纪推算,夫妻家都是年近半百,但估摸着是保养得当,看起来都像三十出头。
褚立人相貌英武,身姿挺拔,没有所谓的“三十发福”。
喻蘅更是容姿端丽、气质出众,不过比她的样貌更引人注目的,是她眼睛里的神采,简直与年轻人无异。
凌泉打量人的同时,对面的夫妇也在观察着他。
和庄园内大部分弟子警惕甚至敌视的态度不同,庄主夫妇对凌泉十分和善,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你就是凌泉少侠,”喻蘅朝他笑笑,“果然十分可……咳咳、可靠,小小年纪就有了救人的本领。”
“谢谢夸奖,夫人还是第一个说我看起来可靠的人呢。”凌泉笑眼弯弯,“我可要更加认真地解令郎中的蛊了。”
褚立人抱拳道:“那就有劳少侠费心了。”
几人又寒暄了几句,方才落了座。
只扫一眼桌上的菜肴,凌泉就知道褚远诗是真心想宴请他。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通通成了盘中餐,且做法不一,煎炒烹炸,一应俱全。
用的还都是温盘,即使他们讲话浪费了些时间,桌上除了冷菜外的菜都还是热的。
席间还上了一种桑葚酿制的果酒,连凌泉这样对酒没什么兴趣的人都喝了好几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几个仆人过来把残羹剩饭撤了下去,又端上来几盘点心小食。
褚立人轻酌一口杯中酒,道:“虽然远诗已经将大致情况跟我们说了,但我们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不知方不方便?”
不管是作为前辈还是作为山庄的主人,褚立人和喻蘅都显得非常平易近人,没什么架子,倒也难怪庄内弟子都忠诚到了偏激的地步。
“都说吃的人嘴短……”凌泉虽无醉意,白净的脸颊却被果酒染红了,“尽管问吧,但我不一定答哦。”
“不知这离魂蛊该如何解呢?”
“哈,”凌泉促狭地笑了一声,“你们刚才特意灌我酒,不会是想趁我喝醉向我套解蛊的方子吧。”
褚立人赶忙摆手,连连否认。
“不过告诉你们也无妨。”凌泉压低了声音,道。
其余四人立刻屏息凝神,连褚远画都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其实很简单,再炼一只复魂蛊下到褚二少爷身上,以蛊攻蛊就好了。”
“你会炼蛊?”褚远画一贯平淡的语气终于有了几分波澜,带点控诉的意味。
“哈哈,”凌泉心半点没虚,“此一时彼一时嘛。”
“蛊……也有可以救人的么?”褚远诗诚恳发问。
“当然,药不是也分为治病救人的药和致人死地的毒药吗?”
“那,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喻蘅问道,看起来也对炼蛊之事很感兴趣。
凌泉伸出三根手,“一个陶罐、九种毒虫、九样稀有的药材。毒虫我可以自己抓,至于那些药材么,就得你们想办法了。”
褚立人道:“愿闻其详。”
“你们记好了,不化神冰、鲸王凝脂、高僧舍利、冬虫夏草、莽牯朱蛤、千年何首乌、五彩雪莲、透光灵芝和百年参王。”
这都是些极其稀有的药材,大多都是献给皇帝的贡品,以孤鸿山庄的地位和资产,要弄到这些药材倒也不难,只是需要时间。
“我猜,”褚远诗慢悠悠地开了口,“这复魂蛊,不会也要炼九九八十一天吧?”
“不,只需要……”凌泉正要说下去,却瞧见另外四双眼睛都紧紧盯着自己,笑道:“你打听这么清楚干什么,真对炼蛊感兴趣?”
褚远诗干笑两声,“这不是担心炼蛊需要的时间太久,我二哥在蛊成之前就耗死了嘛。”
凌泉来中原数月有余,可以说是走到哪儿都要被那儿的人怀疑一下用心,难得遇到一次人家不怀疑他的情况,他倒有些不习惯了。
“你们当真同意我在你们家炼蛊?”
“为什么不呢,我还是头一次见这种稀罕玩意。”喻蘅道,她看起来真的很感兴趣。
“家妻平常就爱研究些新奇事物,对蛊术感兴趣也是无可厚非,少侠勿怪。”
“不怪,不怪。”他能怪罪什么?凌泉眨眨眼,这家人未免客气过了头,“虽然我不能告诉你们炼蛊具体要用多少时间,但既然我接了委托,就有把握让令郎活过来。”
“那就好,那就好。”喻蘅和褚立人执手相望,喜道。
然后,他们就彻底对尚处昏迷中的褚远戈放下心来,转而对着褚远画嘘寒问暖。
褚远画看上去有些不自在,但也一一答了。
凌泉见他们一家人相处融洽,自己一个外人再继续待下去未免太不会读空气,正准备借故离开。没想到褚立人先开了口。
“你二人奔波了一天,也该累了,都早些回去休息吧。”
*
凌泉晚饭时喝了几口果酒,起夜过后,头脑愈发清醒,难以入睡。
正巧有些毒虫昼伏夜出,孤鸿山庄又临近山林,他干脆换好衣服,打算去山林中捉一两只毒蜈蚣或蜘蛛之类的,为炼制复魂蛊做准备。
没想到刚踏出房门,就瞥见了院子中间石凳上坐着的白影。
凌泉心脏突了突,差点叫出声来,定睛一看,原来是褚远画。
想到席间对方别扭的样子,凌泉按捺不住好奇心,走了过去。
“你半夜不睡觉坐在这儿装男鬼么,吓我一跳。”
“抱歉。”褚远画淡淡看了他一眼,便转头继续望天。
凌泉坐到褚远画旁边的石凳上,也学着他的样子往天上看了看,奈何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见褚远画没有赶人的意思,笑道:“所以你是在赏月?今天又不是望日,这月亮也不好看啊。”
“不是,只是睡不着,出来透透气。”
“你也是喝了酒所以睡不着啊?”
“……嗯,差不多吧。”
“真奇怪,”凌泉支着下巴道,“你怎么回了家还不高兴?明明你父母对你这么好……啊!难道他们都是做样子给别人看的?”
“不是,”褚远画红着脸否认,“你别瞎猜了。我只是觉得,他们好像很介意当初弄丢我的事情,面对我时,客气得不像父母对儿子,他们对远诗、甚至对你都自在很多。其实我不觉得这些年自己吃了什么苦头,也不需要他们那般小心翼翼。”
“这样不好吗?你爹娘会愧疚就代表他们是爱你的,不像我……”
“你父母待你很不好么?”
“我随便说说的,”凌泉笑了笑,“不提也罢。”
褚远画定定看着他,目光清澈,好像所有谎言在他面前都无处遁形。
凌泉心头一颤,赶忙转移话题,“我说,反正你也睡不着,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找毒虫。”
“找毒虫?我不会被毒死吗?”褚远画认真发问。
凌泉抓着他的手腕起身就跑,“哎呀,一起去咯,我保你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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