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声音几乎在颤抖:“你、你就是他的儿子?”
虽然很多年前,她就知道他另娶他人,并且有了自己的孩子。
但当昔日爱人唯一的骨血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还是有些承受不住。
她盯着他的脸,试图在他年轻的面孔上找到爱人的痕迹。
但她却一点儿也找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
这四十年来,她几乎无时不刻不在思念楼序。
男人的脸深深印入她的脑海、心间。
她是不可能会忘记的。
可此刻,她却在他唯一的骨血上找不出半分相似。
见她情绪激动,楼廪让身后一保镖上前扶住她。
“不用扶,我自己能行。”池麦摆了摆手。
楼廪便也不再勉强。
他沉了沉声,道:
“池麦女士,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但请您先不要激动。是这样的,您还记得四十年前的科考队吗?”
池麦当然记得。
那一次特大秋季山洪,当时从北都来的一支地理勘探队伍不幸遇险。
只有一人侥幸得以存活下来。
那人就是楼序。
“得蒙您的相救,楼序先生是当时唯一的幸存者。”
“也得蒙楼序先生的养育,晚辈才能有今天。”
“我的生身父亲,姓陈,在当时就遇难了。母亲在这之后也郁郁而终。”
“那时我还小,既失怙恃,无依无靠。”
“是楼序先生收养了我。”
“他终生未娶,作为他唯一的家眷,我来这儿,是为了满足他的遗愿。”
楼廪缓缓道。
池麦僵在原地。
三十多年前,楼序其实回来过。
她知道。
但那时回来的不止他一人,还有个少年。
想来正是现在的楼廪。
只可惜当时的池麦并不知道实情。
她以为楼序背弃了她,另有了妻子。
绝望之中,她独自一人,搬离了原来的住所。
在偏僻的山脚一隅,她隐姓埋名,独自生活着。
只当原来的那个池麦已经死了。
原来楼序没有忘记自己,是自己误会了他。
池麦不可置信,双眼浸满将溢的泪珠:“你是说,他、他、他没有婚配吗?”
“是的。他其实一直都在等您。他找了您很多年,也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很多年前,他终于知道了您的消息。但是他却听说了您婚嫁的消息,所以……迟迟不敢来见您。直到他将死的那一刻,他才下定决心,一定要回梅山,他要来见您。可是当时他已经垂危。他是在邬镇的医院上死去的,明明已经很近了,可是……”楼廪沉痛地长叹一声。
池麦一直在颤抖。
婚嫁……
许多年前,为了不嫁给自己不喜爱的人。
池麦对外宣称自己已经婚配。
从此隐姓埋名,越藏越远。
可……没想到,两人也就这样错过。
明明深爱对方,却因为太在乎对方而错过。
这比血淋淋地剖出她的心脏还难受。
池麦止不住颤抖。
从池穗趴着的那个背影看过去,看上去像在啜泣。
印象里,奶奶从来没有在池穗面前掉过眼泪,但池穗隐隐觉得奶奶哭了。
如果有什么能让奶奶落泪的事情,那一定是不太好的事情。
那时她太小,听不太懂眼前的人到底在和奶奶交谈些什么。
可是,她从奶奶悲痛欲绝的表情上读出了这样的讯息——她隐隐觉得,眼前的一群人绝非善类,他们在欺负奶奶。
想到这里,池穗一把子从床上跳下来,小小的身子护住奶奶,她以为自己表现得很勇敢,但瓮声瓮气的语气却出卖了她,她对着来者喊道:“你们是谁,不许欺负我奶奶!”
门外的男人嗤笑了一声:“这是您的?”
池麦擦擦眼泪:“这是我的小孙女。她还小。”
池穗瞪着大眼睛看着门外的来人。这时她才发现,门外站着不止两个人。而是站了好多个子很高、穿着黑色西装的人。他们戴着墨镜,撑着黑色的大伞。
不知是因为天气太冷了,还是因为害怕,池穗感觉到自己在发抖。
在楼廪身后,有一个穿着貂皮大衣的一个美丽的女人。她一只手捂着嘴巴,看上去十分嫌弃这里的样子,应该是楼廪的妻子。
“哦,这是您的孙女啊,看上去和我们庚庚差不多大。”楼廪讪讪笑道。
池穗才发现有个身影一直站在后面。她侧了侧身子。
小小少年黑色的碎发垂落在额,长睫微微垂落,一张绝世的脸埋在帽兜里。眼睛却是定定地看着池穗。他冷淡的脸上在看着她的一瞬间突然浮现一丝笑意,仿佛觉得这个个子小小却要保护奶奶的小女孩很好玩似的。
这个少年正是早些时候,池穗在下山时,看见的那个少年。他一副神色恹恹、看什么都不大痛快的样子。
“看什么看,欺负我奶奶,小心我揍你。”都说柿子要挑软的捏,在场的所有人,就这个小少年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池穗决定拿他先开刀,杀鸡儆猴,话里话外,都是说给楼廪听。
那个漂亮的女人闻言掩着唇笑了,她穿的很贵,一副保养得当的样子,语气里却是无比的嘲讽和嫌弃:“哟哟哟,小丫头片子,还挺有骨气。”
“舒颜,不要这样说。”楼廪蔑了她一眼,然后又拿出生意人的场面笑容来对池麦说道:“女士,请您明天不要忘记,我们会派专人来接您的。”
池麦点了点头。
风雪很大,一行人急匆匆地来,又急匆匆地走,在寂寥的雪地上落下一片脚印。
小男孩走之前还回过头看了池穗一眼。池穗以为他贼心不死,又瞪了他一眼。
后来,池穗只知道。
那天晚上风雪一夜未停,向来喜欢早睡的奶奶也一夜未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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