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小姑娘,胆子还是眯眯小。”几声爽朗的笑声随着脚步响彻在公馆内,郑远穿着他的真丝睡衣和睡袍,悠然步入会客厅。
儿女四人齐刷刷起立,对着郑远和紧随其后的陈敏一排站好。
“哦哟,你们做什么,排排站,演音乐之声啊?正好让我看看,”陈敏的目光随着这口糯糯的沪语,在孩子们身上停留,“都蛮好,都蛮好。”
“妈,仪式感要有的。”郑虑带头回应,“一年到头难得大家聚齐一趟,看,我们兄妹,多少默契。”
默契?这不是规矩么,郑澄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
“不错,一个个山青水绿,郑家人该有的腔调。”
郑远扬了扬手示意落座,张妈这时卡准时机,送上了郑远和陈敏专用的骨瓷杯碟,茶几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布置上了同系列的小碟小罐,盛着新西兰的牛奶,和叠成金字塔的方糖堆。
“思思啊,最近新戏我看了,又多了好几个镜头嘛。”啜一口咖啡,陈敏就等不及开口。
“导演说我悟性好,已经答应我下一季也出场了。”思思手上比了几个作揖的动作,“女侠郑思思,这厢正式出道。”
“要多谢女侠牵线,让剧组把杀青宴放在我们布里斯班的福尔赛特。”郑渺搭腔,满眼赞赏,“我们思思活络,真是上哪里都能搭上生意做。”
“我就说思思是这块料,小姑娘家拍什么武打戏,回家来嘛,我把布里斯班店交给你管。”陈敏怜爱地看着她。
“妈,我才不要呢,你给澄澄哥哥吧。”郑思思撒娇地求了一句,“我喜欢拍戏的呀。”
不用说,母亲不会接茬。郑澄眼睛都没抬,悠然拿了盆子里的软糖,咬了一小口。
“Collin啊,最近南江路有差评你处理了吧?”果然,赶在母亲陈敏反应前,郑远就把喝完的骨瓷杯交到张妈手上,不紧不慢地夺回了话语的主动权。
他叫郑虑一般都是叫他英文名,他大名用沪语念会出事。这么多年了郑澄想到这个还是会想笑。
“早就让网站去处理了,最多也就是费点铜钿,免单就好解决。”
为了显得大事化小,郑虑刻意用沪语回应着,郑远也吃这套,两人就对最近酒店的风评讨论起来,一旁的陈敏和郑渺都参与了进去。
郑思思虽然插不上话,却吃着郑虑的饼干听得津津有味,整个会客厅,就只有郑澄一个人事不关己地靠坐回沙发里,心里的小猫早就把卷筒纸扯得稀巴烂。
在烦什么呢,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吗?
他和远虑的关联,福尔赛特东京的布局计划,都随着当年那场被新闻争相报道的“郑氏三公子跨国绑架案”一起,被彻底斩断抹净。
“澄澄怎么精神不好,昨夜又没睡啊?”陈敏注意到他在角落不说话,问道。
“没,天太热,提不起劲。”听见母亲关心,郑澄恹恹答道。
“我们澄澄现在是网红了,有9万多粉丝呢。”恰好郑虑不愿再聊差评的事,就趁机把话题投到郑澄身上去。
“9万啦?不得了,还是大哥关心你,我这个做爸爸的都不晓得。”郑远说话,总是爱保留着沪语的口音,这会郑澄听着很刺耳。
他知道更刺耳的在后面。
“是啊,马上就能上十万级了,距离美食博主的顶流——桃汁幺幺又近了一步。”郑虑说。
呵。桃汁幺幺,郑虑恐怕只知道这么一个美食博主。不过用来气郑澄,倒是确实够用了。
“这我比不过。”郑澄往后一靠,“靠擦边擦来的200万粉,我没胆子,丢不起郑家的人。”
“哦哟,擦边绝对不可以的哦。”陈敏马上跳出来反对,“没关系,不用在意粉丝多少,澄澄开心就可以了。”
“哦,我要是不开心,也可以不做的对伐,妈妈?”郑澄露出整齐的牙齿,一个完美的笑容。
怎么不说把南江的福尔赛特给我管呢?这个迷人的笑容就这么冷冷地继续挂在他脸上。
“那是的,澄澄你要记得,你们的名字澄思渺虑,你一直在爸爸妈妈心里的第一块肉。”郑远接过话茬,“只要你过得开心……”
每次听到他们这么说,郑澄就觉得可笑,这个成语就是怀了郑渺之后,父母才绞尽脑汁想的,无非就是郑澄恰好成了第一个字。
当时的附庸风雅,倒成了如今他们完美的借口。平时他会笑着附和几句,今天他心情被郑虑搞得一团糟,完全不想配合。
“不好意思,爸,我忽然想起来有点事。”不想听他说这些陈词滥调,郑澄拿着手机站起身,“今天就不陪各位兄弟姐妹吃饭了,大家慢慢聊。”
他说完就站在那里,期待着所有人的反应。
不出所料,众人的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激烈情绪,有错愕,有愤怒,有失望,还有幸灾乐祸,旋即各人经过巧妙的掩饰,都换作了关心。
“这么快要走啦?我们几个属你最忙。”郑虑说。
“忙点好,有事做。”郑渺垂眸道。
“啊还想和哥再多聊两句的,我后几天找你啊!”郑思思是最不藏着的,她的依依不舍就挂在脸上。
“去哪里?叫老陈送送你吧。”陈敏抬手想叫人。
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郑澄满意地摆摆手回应:“不用,我让小明来接我。”
“吃了饭再走吧,你肠胃弱,饿着不好。”最后,郑远把喉间的叹息碾进话里,这种假意慈父的语气只会让郑澄恶心。
“我吃过了,张妈的饼干。”他指指不锈钢托盘里的饼干碎,理了理衣服,就向门口走去。
“来,我们送送你。”
老爷一带头,全家都站了起来,给郑澄又看笑了,哪来这么大面子。
走过郑虑身边时,郑澄故意挺了挺胸,垂着眼睛撇了他一眼,边走边悠然又开口:
“爸爸,门厅新收那幅白蕉的兰花真不错,就是一幅太寂寞,这周六佳士得正好开拍一幅唐云的竹,拿虑哥在南江路省出来的利润再去拍下来嘛,凑一对。”
看见郑远困惑地转向郑虑,不用回头都能想象他此刻尴尬的表情,郑澄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自信地走过张妈身边,露出笑容。
“张妈,走了啊。”他轻声打了个招呼,又摸了摸张妈的肩,小老太太瘦得皮包骨,他不禁多停留了一刻,才走出玄关关上门。
该,活该。想到一会屋里的暗流交锋,他就想笑。
“小明,快点来接我!”站在树荫下,郑澄已经热得把领口的扣子又解开了两颗,“哎呀,别开车了,你那小摩托能带人吧?快来快来,这破地方,我再呆一刻都难受。”
才11点,天却暗得像要入夜,闷湿的空气让郑澄刚爽快起来的心情又变得黏腻烦躁,他腾出一只手,把后颈的头发拢起,好让脖子透口气。
新会路开着买手店,网红咖啡店,来玩的年轻人居多,个个都卯足了劲拼时尚,相比之下郑澄的一套勒梅尔干丝套装只是无功无过的水平。
可他人高挑比例又好,这会热地没空管理站姿,勒梅尔的松弛感倒给他表现得恰到好处,加上墨镜和厌世的神情,有不少路人回头多看他一眼。
街拍摄影师在郑澄面前停留,被他挡住镜头回绝了:这破天光,能拍出什么好东西?丑拒!
“澄哥——”小明的vespa开到他面前停下,拿下头盔撸了撸汗湿的短发,嘿嘿一笑,“坐前面坐后面?”
“有病吧,坐前面,罗马假日啊?”郑澄长腿一掀直接跨坐催促道,“走走走!吃饭去,快饿死了。”
摩托带起的风虽然还是热烘烘的,却多少吹散了些黏在他心头的纸巾屑。
“去哪儿啊,澄哥?真不用我去开车吗?快下雨了。”两人沿着新会路一路向前,小明对着后座扯开嗓子叫道。
正被风吹得舒服,郑澄晃晃脑袋,让粘在额角的碎发都从额头吹开,眯起眼睛躲开梧桐残存的绒毛攻击:“再说,再说。”
咖啡刚开始起效,困意被热风驱散,他得意地回味着郑虑吃瘪的尴尬表情。
哼,拿我当挡箭牌?想得美。
“你开到了个什么鬼地方?!”十分钟后,两人坐在一家回转寿司的角落,全然没了刚才的潇洒,郑澄的头发湿了一半,只能全都梳到脑后,此刻正瞪着落汤鸡一样的小明。
“不是你说的再说吗……”小明绞干衣角,委屈地指着桌上的立牌:回转寿司「再说」。
还真给他找到个再说?
“严晓铭,你好歹也从我开张跟到现在了,我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连锁店?你要毒死我?”
“我的确是觉得奇怪啊……”
“奇怪你不问?!”
“哥,我以为奇怪是你的常态呢。”小明咧开嘴笑着,“那我去开车嘛,你在这等我一会,想想要吃什么。”
“你疯了,这么大雨,要么失恋要么要钱,否则谁会出去啊?”郑澄指了指窗外瀑布般的雨帘,人往卡座角落一缩,“雨停再说吧,饿死我算了。”
“我的好哥哥,你别这样啊,郑渺姐还特意来关照我一定要监督你好好吃饭。”小明拿着菜单递到郑澄眼皮子底下,恳求着,“你就看一眼吧,算我求你。”
真受不了这帮人。郑澄扫了一眼菜单,连锁寿司店那些老三样看的人一点食欲都没有,正要拒绝,忽然一个店长模样的人在卡座边探头探头探脑。
“您是不是……关耳公子?”那人哈着腰在试探地问到。
“你好,我是。”郑澄一看有外人,把刚才拧起来的五官熨平,“有事吗?”
“太好了,我是您的粉丝啊,您能有幸光临我们再说延江店可太荣幸了。”店长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您看,这顿我们免单,能不能帮咱们店宣传一下?”
“不好意思哈,我们都是真实探店,不接广告的。”小明马上熟练地挡了上来,“今天是私人行程……”
这方面严晓铭还是靠得住的,他知道郑澄最看不起这种收钱办事的测评,将功补过一般拒绝着卖力推销的店长。
郑澄的视线越过卡座边缘,看向回转轨道里一个正在低头工作的黑衣青年,忽然坐直了身子。
“问一下,那个高个子黑衣服的,是你们的寿司师傅?”他指了指那人问道。
“啊?是的。”店长随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马上笑道,“关公子有眼光,别看他年轻,是以前有正统做日料经验的,我们这里的厨师都是……”
“河童卷,要他做。”郑澄打断了店长的啰嗦,合上菜单。
店长愣了一下,马上笑嘻嘻地点头,向黑衣厨师走去。
“哥你咋改主意了?我刚差不多拒绝他了呢。”刚才不是还说饿死算了,这会怎么又点上了,小明摸不着头脑。
“那个人,你不记得了?”郑澄的视线没离开过那个黑衣厨师,刚才还清冷的眼神此刻像要冒火。
小明看着那人:戴着口罩也看不清脸,听店长交代完,往卡座看了一眼,就转身准备起来。
除了个子高点,好像没什么特别,就是个一般厨师,他摸了摸自己快干了的寸头,带着歉意看向郑澄。
“你忘了?小明啊小明。”郑澄双手胸前一抱就不说话了,也没打算帮他回忆。
小明: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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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再说,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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