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贝梨脖子上多了一条丝带，引许多同学围观，但没人敢上前询问。
檀嘉辰一个上午都不敢看贝梨一眼，吃药也不用喂了。
他自觉犯了错，还是少碍眼比较好，免得贝梨更讨厌自己。
于是下午的画室集训他破天荒地参加了，眼前虽是模特，但笔下画得还是贝梨。
一直逃避的话也不是办法，还是要道歉才行。道歉道歉，你檀嘉辰从早到晚都在道歉，你的对不起到底还有多少含金量！听了说不定惹得人家更讨厌！你还是死远一点比较好。远一点…怎么远啊，我好想她啊，明明才分开几个小时…
“画得真好啊。”美术老师无声地走到了他背后，“但是可以问一下这是谁吗？好像和我们的模特…八竿子打不着啊。”
同学A：“是她的小情人呗。”
同学B：“你要死啊，不怕被顾盼盼听见。”
同学A：“有啥关系，她今天又不在。”
不在…檀嘉辰环顾四周，顾盼盼为什么不在？
不好的预感浮现，檀嘉辰忽然站起来迅速收拾画板，随后完全将老师和同学视为空气，兀自走出了画室。
“艺术家果然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老师望着他的背影陶醉地说。
适逢下课铃响，学生从教室里鱼贯而出，檀嘉辰小跑着穿梭人群，刚要跨进教室，他就听见顾盼盼的声音，脚步停住。
“贝梨同学，终于逮到机会和你说上话了。平时檀嘉辰像个活阎王一样缠着你，想跟你说话真难。”
“…有什么事吗盼盼同学。”
“上次说你成绩的事是我不对，你不会挂怀吧…嘻嘻！就知道你人好，明天整个下午都是自习，反正檀嘉辰他们也要去集训，不如你和我们一起去图书馆吧？”
“你不用去画画吗？”
“…我联考已经稳了，班主任建议我多花点时间在文化课上…我数学没有你考得好，有些问题我还想请教呢…”
贝梨没有说话，顾盼盼又说：“你不会只跟檀嘉辰玩吧？”
“不是！我，我很高兴你能来邀请我。入学这么久，我除了嘉辰没有别的朋友…”
“那就一言为定咯，图书馆三楼的1号自习室是我们的秘密基地，等你哦。”
檀嘉辰将身子匿在转弯处，完美躲过顾盼盼出门的视线。
顾盼盼的性格他了解，绝对不是个善茬，自习这事儿一定有诈。
他一边这么想，一边神色凝重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你画画不是还有一节课的时间吗？”
是贝梨在说话，檀嘉辰抬头：“啊，是，我提前回来了。”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
贝梨冷不丁开口：“昨天我睡过头了没给你送药，对不起。”
“没事。”
“我…昨天是不是把你…”声音很轻。
“啊？”
贝梨握着笔的手有些发白，“我昨天是不是把你打疼了？”
“没有…是我失礼了。”
“你从昨天开始就怪怪的，一直都刻意避开我。”
檀嘉辰久久望着她的脸，那分明是担心的模样，按捺不住想和她撒娇的心情，说：“你会在意吗？”
贝梨的脸庞肉眼可见的红温了，唰地站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间！”
——
隔天下午，贝梨与顾盼盼约定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贝梨有些紧张地问：“嘉辰，你今天下午要去画画吗？”
檀嘉辰此刻正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眼神犀利，听贝梨说话才回神答复：“…嗯，要去的。”
她松了一口气，脸上显出喜悦。
檀嘉辰心底却涌出苦涩，他试探道：“昨天顾盼盼没有去画室，我不在的时候，她有找你麻烦吗？”
贝梨：“…怎么突然问…”
“有吗？”
“没，没有。”
檀嘉辰眯了眯眼睛，保持平静的口吻说：“今天轮到我把石膏搬到画室去，你帮我一起吧。”
“石膏在哪？”
“一楼的储藏室。”
他带着贝梨来到画室所在的一楼，储藏室就在这层的走廊尽头。
推开门里面乌泱泱的冲出一道灰尘，散落着或积灰或破碎的石膏，以及被遗弃的作画工具，显然已经荒废很久了。
檀嘉辰毫不犹豫将她向前一推。
“哗啦”锁上了储藏室的门。
“嘉辰你干什么！你锁什么门啊！”她的脸出现在门上小小的窗口里，惊慌失措，真让人心疼。
“你为什么撒谎？”檀嘉辰双手抱胸退后两步。“我昨天都听见了，顾盼盼约你下午去图书馆吧。”
贝梨沉默片刻，羞愧低语：“我…我怕你不让我去。她昨天来跟我道歉，我看她态度挺诚恳的…就答应了。不是！你锁我干什么！你快放我出去！”
檀嘉辰：“不放！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待人亲和吗？她在摆鸿门宴你看不出来？”
“我和她无冤无仇的怎么可能，她没理由针对我。”
理由…檀嘉辰回想起顾盼盼满脸红霞的当众将一封情书递给自己，吓得他赶紧拜托班主任给顾盼盼换了座位。
不过这些事都是在贝梨转过来之前。
“檀嘉辰你不要太过分！快给我开门，我要是迟到就不好了。”贝梨用力拍门。
“我这是在保护你，你在这儿好好呆着，半个小时以后我回来接你。”
“不行！檀嘉辰！”
“你放心，我保证顾盼盼她们从今往后都不会来碍眼了。”
他优哉游哉地转身离开，贝梨却更加急促地拍门，抬高音量大喊：“檀嘉辰你要干什么！别去找顾盼盼麻烦！檀嘉辰！”
檀嘉辰来到图书馆三楼，空气中还弥漫着甲醛气味，因为是新修缮的自习室，大部分同学还没习惯使用，因此整层空旷。玻璃隔出一个个小的自习室，每个自习室还配备显示屏，是小组作业的绝佳地点，里头的窗帘一拉，隐蔽性极强。
如果在这种地方霸凌同学的话，应该相当顺手。
窗外阴雨淅淅沥沥，檀嘉辰穿行在昏暗的走道里，很精准地朝1号自习室进发。他不是第一次来。
1号隔间亮着刺眼的白炽灯，从虚掩的门缝里零碎地传出来几声讥笑，像小鬼在暗处密谋。
他推门进入，撇一眼便看清顾盼盼和其余三个女生脸上的笑容在瞬间凝固，笑声转变为尖叫，伴随着一声巨响，檀嘉辰的眼前一片漆黑，刺骨的寒冷从头浇灌而下。
视线从下至上的恢复，是顾盼盼小心翼翼地将他头上的水桶取下，她脸色煞白说：“怎么…怎么是你。”。
檀嘉辰呆滞在原地，头发衣服全部被脏水浸湿，整个自习室顿时弥漫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忽然他五官扭曲，哭声如惊雷爆破，手背捂住眼睛，肩膀如筛糠般耸动。
四个女生皆上前关怀，为首的顾盼盼更是心疼坏了，她说：“嘉嘉我们不是针对你，我们以为进来的是贝梨才…”
檀嘉辰还在抽泣，其余人面露难色。
A说：“不会贝梨识破我们的计划了吧，找嘉嘉来当替死鬼？”
BC同声惊呼，“太可怕了。”
顾盼盼凶狠道：“就知道她不是省油的灯，心机竟然这么重！嘉嘉对不起！我们真的不是有意的，是不是贝梨让你来的？你这么护着她，她还拿你当垫背，这下你看清了吧，你放心！我去给你报仇！妈的那个死贝梨，我一定整死她！”
檀嘉辰又哭了一会儿，渐渐的，哭声转为阴恻恻的笑声，两只手翻转过来往脸上一抹，陡然换了副冷傲的表情。
“差不多了。”他说，随后无视众人不解的目光，径直走向角落的显示屏，从边角取回一早安置的针孔摄像头。他已经盯她们一天了。
檀嘉辰将手机横在众人面前，播放四人密谋的全过程，声音外放。
几人听到从自己口中说出的恶毒话语，各个脸庞紫涨起来。
檀嘉辰说：“做坏事还选自己固定老巢真是有够蠢的。”
顾盼盼咬着下唇，瞪着他说：“你什么时候安的，我昨天才找她，她转头就跟你打小报告了吧。”
“与她无关，是我偷听了你们的对话。”他掂了掂手机，“到时候我再稍作剪辑，视频就停在你最后的那句话怎么样！听着还挺有气势的。”
他装模作样，学着顾盼盼的语调说：“妈的那个死贝梨，我一定要整死她！哈哈！哈哈！太精彩了，堂堂段一，老师眼里的优等生竟然带头霸凌同学…好恶心啊。你们爸妈知道你们是这样的人吗？咦？如果发到家长群里会怎么样？”
ABC惊恐起来纷纷开始求饶。
顾盼盼的太阳穴划过冷汗，她瞅准了檀嘉辰的手机，忽然饿狼扑食般冲过去。其余三个女生陡换卑微姿态，见势亦上前抢夺。
“哈！哈哈哈！”檀嘉辰一边躲闪一边大笑，随后像丢骨头一样将自己的手机往地上一扔，四个女生皆扑过去。
为首的顾盼盼咬着牙一下下对着屏幕猛踩，直到手机碎裂崩坏，她才松了一口气，“哈哈！这下好了，你没证据了！我看你怎么告发我们。”
檀嘉辰优雅地将头上的枯叶一片片摘下，随后淡淡地说：“你们难道不知道有云端保存这个功能吗？”
四个女生再次僵住，C更是精神崩溃倒在地上抱头痛哭。
顾盼盼：“你要是纯想告发还说那么多干嘛，说吧，你什么条件。”
檀嘉辰收起笑容，一步步向顾盼盼逼近，强大的气场惹得她步步后退，直到腿撞到桌角退无可退。
他微微俯下身，有一种轻柔的，阴冷的声音说：“我要你离贝梨远点，你要是敢碰她，我也可以整死你。”
顾盼盼碎了，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檀嘉辰，我那么喜欢你，你怎么可以…”
“谁要你喜欢了，真恶心。”他甩着摄像头的连接线，悠然地走出了自习室。
因为全身被淋湿的关系，想要时刻保持美丽的檀嘉辰，无法容忍这样的自己出现在贝梨面前，他非常享受贝梨迷恋他驱壳的样子，因此从不松懈，即使在家里也一样。
他从教室的储物柜里拿出干净的运动服，随后跑到体育馆的浴室洗了个澡，这样一遭比原定的时间迟了半个小时，以贝梨的性子肯定已经急的哇哇大叫了。
因此这么冷的天，他连头都不吹就直奔贝梨所在的储藏室。
一路上他想了很多，之所以顾盼盼会有可乘之机，与自己对贝梨的占有欲有很大的关系，自己也许真的有些过火了。想一想，在一中的时候，贝梨身边总有大把大把的好朋友，她这样活泼爽朗亲和友善温柔体贴的性格，完全是群居的社交天使，和自己这样孤僻恶心的人完全不一样。
比起让她不快乐的待自己身边，他更想守护那个原本的她，等见了面，一定要认真地，虔诚地忏悔解释。
想到这儿，他终于到了储藏室门口。
喘气缓了几下，一边匆忙拿出钥匙开锁，一边说：“阿梨，不好意思让你等久了，我刚刚…”
檀嘉辰的话噎住了，只见贝梨站在黑暗中，门打开的瞬间照亮了她布满泪痕的脸。
她哭了。
顷刻，他的脑子宕机了，刚刚想好的台词全部忘记。
贝梨倔强地揩过眼泪，冲过来推了他一把。
他身子向后踉跄，脚一软摔在了地上，抬头仰视着她，如同仰望着自己的神明，“贝梨姐姐，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
“我讨厌你。”
简短的四个字，刺破了檀嘉辰的耳膜，震得脑子嗡嗡作响，她眼里的厌恶是那么清晰。
贝梨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离开。
独留檀嘉辰一个人被黑暗淹没，那脏水带来的彻骨寒冷好像在此刻后知后觉，冷得他连呼吸都痛得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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