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好像是谢林照想要的样子,又好像不是。
他堪称孩子气地抓了下头发,轻轻地皱着眉,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抬手随意地拿了只笔,漫不经心地在指尖转动着,笔在他手里绕着食指中指转了一个圈,又回了原位,轻盈又快速。
谢林照好像很熟练的样子。
啪嗒。
笔掉了。
办公室的音响在客人进来的时候已经关了,细小的声音在一片安静中显得有些刺耳,却也并不重要。
谢林照的手机没有响。
他轻轻地,轻轻地,担心里带着几分道不明的思绪,叹了口气。
与外面的静截然相反的是并不死寂的会议室,小公司里他们的工位聚集往日里也用不上什么办公室,这里只有一张白色的长桌和几把椅子而已,周苔和周梅对坐,一头一尾,互不相干。
周梅:“谁教你的,见了母亲不叫人。”
周苔说:“谁教过我?不管是谁都不会对着陌生人叫妈的,周女士。”
周梅发出声不屑地嗤笑,少见的没反驳周苔的“没教养”。
周苔的眉头从见到她开始就蹙着,他侧坐着,一只手放在桌面上,没听见声儿,用指节敲了两下桌面,也不在意为什么,他跟周梅在一个屋檐下呆久了只会觉得窒息,像溺水的人一样,总会觉得周身被冰冷的海浪裹着,难以翻身。
“您有什么事,直接说吧。”周苔换了个姿势让自己三分之一对着周梅,右脚架在左腿上,双手抱臂在胸前,后仰着,还是当年周梅见到过的吊儿郎当的小混混。
女人的面色僵硬了一瞬,整个人坐的笔直,看起来像那种很有教养的女士,她闭目深吸一口气,而后睁眼,优雅地理了理头发,缓和了语气,“你弟弟最近在创业,本来都挺顺利的,但是今年市场不太行,公司出了点小意外,所以……”
周苔听着没什么感觉,只觉得想笑,他的笑也是无声的,无声无息地在心底笑完了一阵,掀不起一丝风浪,空荡的会议室里没有一丝回声,只有平静的、强势又命令的女声,淡淡道:
“我来找你借点钱。”
那种溺水般地窒息感更重了,冰冷的,不留情面的冲击着周苔的眼睛、鼻腔、耳朵,他像一尊沉底的石像,静默不语,刺骨模糊地声音依旧没停下来。
“当然了,我知道像你这种人挣钱挺难的,至于攒钱应该也攒不下来多少,我们也不会白拿,等我儿子过了眼下这个坎儿就还你了……”女人又高高在上了起来,她斜着眼瞥了一眼对面的小混混,很快地又移开了视线。
周苔半垂着眼,看着眼前的人喋喋不休地宛若吸了血的嘴,面无表情,耳边嗡鸣声不断,只有间隙中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尽管他的活着无人在意。
——叮。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一声,微弱地隐匿在周梅尖细、偏高的语调中,却霎时间让周苔回了人间,他并不端正的坐着,耳边的嗡鸣声渐渐褪去,感知到了窗外那么晴朗的天。
雨停了。
谢林照的消息,无厘头地句号,周苔不明显的笑了一下,在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瞬间。
就像他没有意识到的,面对所遭受的打骂漠视也好,被赶出家门也好,缺钱难以生存也好……这么多年来,他只是平静地眨了眨眼就这样接受了。
原来是麻木。
他以为的平静不是平静,而是麻木,对生活的麻木,对情感的麻木,对一切的麻木。
周梅的声音戛然而止,然而不过一两秒,她的声音倏地尖锐了起来,“周苔!”她不知为何被气急了,深呼吸,急促地,神经质般地质问道:“你笑什么?!笑我现在过得不如意你高兴的不行是不是?!是不是!!!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跟那个爸一样就像看我笑话!我告诉你,不会的,不会的,我过得好这呢!”
她猛地站起来把手上的包扯下来,用力地朝周苔一砸。
他躲开了。
包里不知道被塞了什么,擦着周苔的肩膀发出“嘭”地一声,随即重重的落在地上,又划开一道道伤疤一样的长痕。
周梅一愣,几秒后,面色霎时间难堪起来。
好似这一声重击又让她变回了清醒地,有教养的周女士,而不是刚刚那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
周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你要借多少。”
会议室的隔音说好也不好,那哐当一声到底是遮不住,江不凡皱着眉,在门口前走来走去,小声碎碎念,“不会砸椅子了吧?嘶不应该啊,以前也没有……”
谢林照双腿交叠,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将江不凡的碎碎念听了个大概,他转笔的手换成了转手机,看起来比江不凡还要稳重,只是他的眼神时不时地扫过会议室乌黑的大门,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是这时,他的手机震了一下。
【zt:怎么了?】
谢林照只是问。
【在了:哥想吃什么。】
周苔这次回的很快。
【zt:今天不是火锅吗。】
【在了:下次。】
谢林照说。
【在了:今天我想单独跟你一起。】
周苔过了一会儿才回。
【zt:一起什么】
【在了:都行,看你。】
谢林照说。
·
不知道他们聊了多久,谁也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那位周女士阴沉着脸,出来的时候狠狠地一摔门走了,连基本的礼貌都无法保持。
周苔还没出来,江不凡朝着关着的门看了一眼,转身轻咳了一声,没怎么用力在办公区拍了下手,“好了好了,聚餐下次再说。今天给你们提前半小时下班,都打卡吧。”
“啊。”杨梅最先抬头,马尾顺着动作垂了下去,她半只耳朵带着耳机,一向是对下班最敏感的人犹豫了几秒,问道:“这样好吗?”
管敏不着痕迹地拍了一下她,“说什么呢,快收拾东西!”
“就是,别碍事啊。”江不凡笑了一下,催他们,“提前下班还不好吗,快走快走。”
几个人应了一声,下班快的那两三个十几秒把桌面上的东西一清,风卷残云,留下一句“走了江哥。”不见踪影。下班慢的程瑶慢吞吞地装着东西,嘴上说的比手上做的多:“哥,我也留这儿吧……”
“你赶紧回吧!我们三、哦四个,今天晚上可能喝酒去呢,你留下干啥。”赵云天瘦高的一条瘫在椅子上玩手机,人根本没动就打断了程瑶的话。
程瑶翻了个白眼嘴里嘟囔着:“你能不能喝得过我还不好说呢!”手上的动作倒是快了点。
“哎哎哎,我可没说喝酒啊。”江不凡立马澄清,然后撵着人“小天你也走。”
“行吧。”赵云天鲤鱼打挺地起身,“就你俩,行吗?”
“瞧不起谁呢?!怎么不行,走走走!”
谢林照除了戴了个耳机,姿势没变,背靠着沙发,一动不动,他的耳机是头戴式,白色的机身压着浅粉的头发,低垂着头,阖着眼,在阴影处安安静静地像是睡着了。
江不凡靠着墙叹了口气,嘴里念叨着“这都什么事……”,从兜里抽出来烟盒。
谢林照突然:“江哥,你也先回去吧。”
“……哈?”江不凡正要取烟,还没叼出来,手一抖,震惊地看向谢林照一副“怎么连我也被撵了”的表情,把烟摁回去了,没反应过来地问:“我吗?”
谢林照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点了下头。
江不凡沉默了几秒,低着头,到底把烟叼上来了,按着打火机的手又抖一下,于是只能按了一下,“那也行吧……交给你了。”
他绝不承认他被谢林照这一眼唬住了。
谢林照没说话,垂下了眼。
傍晚,夏日昼长夜短,这时的天仍旧是蔚蓝的天,只是不那么明显的暗了些许,晕出了不同的层次,远边的云泛着浅粉色的白,棉花糖的蓬,童话一般。
“走吗?”
谢林照的声音就是这时出现的,他没敲门,亮眼的粉色先探了一个头,像云,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哥。”
会议室里的味道发呛,难闻。周苔站在窗前,两三个烟头,手上点的烟还剩半根,火星明灭,他顺着声看了过去,脑子却慢了半拍对着人吐出来一口白雾,他怔然了半秒,下意识地闭嘴,结果呛到了自己,“咳、怎么,咳咳……只有你,小照。”
周苔掐了烟,反手打开了窗,吹进来的凉风慢悠悠地做事,不积极不主动,但到底是顶用的,吹散了几分难闻的烟味。
“不然是谁?”谢林照没进来,只是把门拉开了,拉展了,一下拉到了底,“因为我把其他人赶走了。”
“这么霸道。”周苔问。
谢林照应了声“嗯”,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说着:“我属螃蟹的,横着走,不行吗?”
如果这是个笑话那可能是个零分,因为谢林照的语气太平淡太生硬,一点也不像别人似的炸场子,但如果标准只是把人逗笑的话,那谢林照可以拿一百分。
嗯。
周苔听着笑了。
谢林照在哄人而已,在哄周苔。
“霸道螃蟹说,快跟我回家。”
也许谢林照不知道什么是他想要的。
“不然某个人就要被我的钳子夹着走了。”
但谢林照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螃蟹小照牵手手![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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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6.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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