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茶滢正坐在柜台发呆想事情。
蜜儿悄悄过来附耳低语：“姑娘，雅间有个客人说要见你。”
“谁？”
“不认识。不过看起来是个大家闺秀，全身穿得那叫一个精致。”
茶滢敲门后推开，只见里头主座是个娘子，正细嚼慢咽品尝着山海楼的菜，看模样确实跟蜜儿说得一样，全身都透着贵气。
当下最流行的藕荷色绣衫，衣襟袖口处是若隐若现的牡丹纹，月白色抹胸边缘缀着一排珍珠排扣，手腕处是鎏金手镯，这打扮非富即贵，大概率是官眷家属。
茶滢福了福身，“娘子吃的可好？”
贵族娘子没有说话，她拿起筷子又夹了一口鱼肉，小口尝了一下便不吃了，只是看了一眼旁边布菜的侍女。
侍女会意，对着茶迎说道：“我们小姐的意思，这鱼蒸老了。”
“老了？”茶滢挑眉，从旁出拿出一双筷子，夹了一口尝道：“怎么会呢？山海楼的鱼入厨前都先在清水里先养了三天，去尽泥腥味后，后厨都是掐着时间隔水蒸，半炷香即起锅。这火候味道，刚刚好。”
打开大门做生意，每天都能遇到形形色色的人，这恐怕是哪家的千金小姐，食不厌精，挑剔得很。
茶滢挤出个营业性的笑容，继续说：“恐怕娘子是吃不惯我们的姜醋汁，略微呛口。不如我让人上一碟青梅汁，您换下酸甜口蘸着鱼肉吃，更开胃。然后我在给娘子上一道凉拌鲜笋，撒上碎冰，保准解腻，您看怎么样？”
贵族娘子终于抬头用审视的目光大打量了一番茶迎，又取出丝帕轻轻擦了擦嘴角。
“方才那口鱼肉已经让我没胃口了，如今什么也吃不下。山海楼。茶娘子，你……不过如此。”
最近是走了什么背运吗？一个不认识的客人也来挑衅。
茶滢耐着性子，问道：“娘子认得我？”
贵族女子落落大方，“前几日只是听过名字，今日刚认得模样。但你可能没听过我的名字，我叫李意。”
茶滢茫然，迅速在自己心中搜寻这个名字，这是谁，她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个人？
侍女补了一句：“齐国公府，三小姐李意。”
茶滢自小在临安城混得滚瓜烂熟，什么三教九流大都知道一些，但大家闺秀的确一个都不认识。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跟齐国公府的三小姐李意有过什么过节。
她头疼道：“李小姐，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吗？”
李意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并将其中一杯茶盏轻轻推向茶滢。
茶滢顺势坐了下来。
李意啜了一口茶，“我们从未见过，谈何得罪。不过此前在陈府的时候，我家人倒是与你阿兄发生过一些不愉快，我听说还差点吵起来了……”
茶滢浑身一僵，担心是自己听错了，急忙打断道：“你刚说是哪里发生了不愉快？”
“陈府。”
“什么时候？”
“半月前吧。”
时间地点对上了，阿兄那日去陈家商量婚事，遇到的就是齐国公府的人。那天究竟发生过什么？
茶滢拧眉，轻声问道：“因何事争吵？”
李意诧异道：“你不知道？陈觥一直没跟你说吗？我堂姐，也就是当今太子妃，一直希望国公府和陈家能结为姻亲。不过陈老太爷说，陈觥与茶家的茶滢小娘子自小就定了亲。那日家里人去陈府，是打算看看能不能再商议商议。恰好就遇见了你阿兄，当时我阿兄也在，他那个人脾气冲，估计说话不好听，多有得罪了。”
她说完，故意顿了顿，“我听家里人说，陈老太爷有跟茶家退婚的意愿。”
茶滢觉得自己动弹不了，浑身血液好似凝固了。
那天的真相是阿兄先去了陈家，本是兴高采烈上门去商量婚事，结果来了另外一拨国公府的人，大概是因为亲事发生了口角，不然脾气一向还算不错的阿兄不可能发怒骂人，说你们不配。
陈觥一直在隐瞒国公府的事情。
为什么？他想干什么？
阿兄的死跟陈家、齐国公府有没有关系？
茶滢头痛欲裂，但在李意面前，她可不能输。
“陈家要退婚？怎么可能，昨天晚上，少尹大人还跟我河边游船，李小姐怕是听错了。况且，就算我和陈觥真的退了婚，他也未必会跟你成婚。”
李意走后，茶滢把自己关在了小院二楼里，谁也不许打扰。
待她完成了一篇评书，嘴角才挤出那么一点笑容。
“陈觥只能跟我成婚。”
——
东宫。
李冲，李意的兄长，是东宫少詹事，字少谦。今日他有事找太子，碰巧遇上了太子夫妇一起在花园散步。
“云儿，你怎么就揪着伯睿不放了，依本宫看，他和他那个定了亲的小娘子，关系好得很，昨日本宫看那两人在醉月楼里你侬我侬的样子。这满朝文武，什么好男儿找不到，我们三妹就非得嫁给陈觥吗？”
太子妃多次想要撮合陈觥和李意，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太子也是无可奈何，只能这般劝解太子妃李云。
李云还不死心，“可三妹中意，我这个长姐也没有办法。殿下昨日里在醉月楼也碰上那个小娘子了，这般市井乡野来的女子，怎么跟我们三妹比，更配不上陈少尹。”
太子微嗔：“这世间男女之事，讲求的是你情我愿，方可花好月圆。本宫能管的了伯睿仕途，可管不了他把心思放在谁身上。你说对吧，少谦？”
一直跟在身后的李冲点点头。
本着打一鞭子给一颗甜枣的心态，赵惇看园子里的花开得正好，随手摘了一朵月季别在李云耳后。
“本宫的云儿比花还娇美。”
太子妃娇嗔，睨了他一眼：“殿下，臣妾的二弟还在呢。”
赵惇看着李冲，“少谦，你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本宫今日要好好陪陪云儿，你就退下吧。”
李冲低下头，回了一句，“关于近期的少女失踪案，我看临安府衙的文书，送了一些新的证据过来，里面还有一些事，恐怕跟那个茶娘子有关。臣担心陈少尹太忙……”
赵惇突然轻笑：“少谦啊少谦，你有时就是太激进了，不该伸的手就不要伸。临安府衙的事情，本宫已经全权交给了伯睿去办，你又何苦非要插上一脚。”
李冲不敢回话，悄悄用眼尾瞥了太子妃一眼。
李云轻轻拉过赵惇的手，柔声道：“殿下，如今府衙有证据证明那个茶娘子跟案子有关，她和陈少尹又定过亲，按常理来说陈少尹是不是得回避一下。这个时候，二弟不帮你谁能你帮你？”
赵惇想了想，眼底迸发一点寒芒：“既然如此，那这事少谦也可以一起去办。不过，别太过了……”
“臣明白。”
——
酉时还未到，山海楼外锣鼓震天，正热闹着招揽客人。
“快来呀，快来呀……”
“《檀郎传》更新……”
“今日酒菜，一律削价三成。”
……
楼内更是热闹，行菜堂倌忙得脚不沾地，新来的客人更是连座都找不着。
终于到了酉时，久未露面的茶娘子终于又上了台子。
铜锣一敲！
“各位看官，今日说说临安城的一桩风流假话！话说我们《檀郎传》中陈觥陈少尹，可知他自幼便与一位青梅竹马的女子定了亲。”
此话一出，座下哗然一片。
“各位听我慢慢说来……”
不出片刻，陈少尹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一事便轰动了全城，这人不是别人，还正是山海楼的茶小娘子，两人因祖辈因缘，自小便定了婚约。
如今两人久别重逢，陈觥为了维护未婚妻，甚至拒绝了齐国公府的贵族小姐，心甘情愿守着约定，不顾门第身份的偏见，履行与茶小娘子完婚的诺言。
此言一出，齐国公府脸面荡然无存！
当李冲带人查封山海楼的时候，茶滢正和慧娘拿着算盘核对着今日的账目。
"奉临安府尹令，查封山海楼！"
茶滢指尖悬在算盘上，她缓缓抬头，看见衙役们蜂涌进来，踢翻了条凳，砸碎了酒坛。
"凭什么？"她声音铿锵有力，满堂嘈杂顿时静了一瞬。
李冲冷笑："山海楼茶旭涉嫌勾结叶子行，府尹大人下令查封此处，还请茶小娘子识相点，不要妨碍官府办案！"
茶滢上前一步：“我阿兄人都已经死了，还要遭受这般污蔑。你们……”
眼看她就要凑到李冲跟前，一副与人拼命的架势，陈觥及时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一手拉住了茶滢。
陈觥得到消息的时候，李冲已经拿着太子的授信带着府衙衙役出门了。他来不及找到太子，只能先来山海楼看看情况。
李冲拱手：“伯睿兄，得罪了。不过这是殿下的命令，你得回避，这个案子就暂时交给我来办。”
陈觥微微颔首。
他拉着茶滢，带着慧娘蜜儿盐桥和哑奴李瑾娘，只能收拾了几件衣服去外面找地方落脚。
茶滢呆呆站在酒楼外不肯离去，眼看着衙役正把"封"字条交叉贴在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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