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鹿觉得特别倒霉，如今顶头上司陈觥因为案情关系被太子殿下要求回避，莫名其妙换成了东宫少詹事李冲主审。
这两货色，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专挑夜深人静找人干活。
任劳任怨的张鹿给李冲调集人马，忙前忙后查封了山海楼，又马不停蹄赶去给陈觥通风报信。
张鹿口干舌燥，连杯子也不用，直接拎起桌上的水壶往嘴里灌水。
“你说殿下究竟是什么意思？派李冲来查你？”
陈觥坐下，慢条斯理地拢了拢袖口，“殿下还是留了几分薄面，只查封了酒楼，没有抓人。”
张鹿用下巴点了点隔壁，问道：“你把茶家小娘子安顿在这里？她今天说书，可是把你们的关系……”
陈觥轻笑：“现在整个临安城都知道，她是我的未婚妻。如果我敢跟她退婚，就是那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
陈觥把茶滢一家暂时安顿在这家客栈中，这会他两也是在客栈中碰的面。
张鹿噎住，瞪着眼睛看他："这回可把太子妃和齐国公府得罪狠了。你……你怎么还这么淡定？快想想办法啊，陈少尹。”
陈觥端起茶杯浅啜了一口，“她说的都是事实。”
张鹿急得在屋子里打转："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相比起李冲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他还是比较喜欢陈觥这种出手大方的死鬼。
希望这个死鬼赶紧回来府衙主持大局！
陈觥嘴唇微勾，“张通判，你想过没有。这幕后黑手，他害怕什么？他会是谁？可以用什么样的方式逼他现身？”
张鹿张了张嘴，半晌才憋出一句："我怎么知道……”
陈觥勾了勾手指，“鬼楼的事情，查得怎么样？有进展吗？”
张鹿倒吸一口凉气，“倒是派足了人手去盯着，不过这里面的人很蹊跷，个个训练有素，就连他们用的刀，都是官制的，我们的人好几次差点被发现。我怀疑……”
他鬼鬼祟祟扫了四周一眼，确定没什么耳目，“鬼楼里的人，可能跟宫里有关……”
陈觥垂眸，指尖拂过桌上那盏凉透的茶，“继续盯着，别轻举妄动。被发现了也没关系，关键是咬死，逼他们自己露出马脚。”
“陈少尹，你给我透个底，我们明明办的是少女失踪案，怎么越来越玄乎了……不会惹上什么不该惹的人，然后……”张鹿哭丧着脸，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陈觥拍拍他的肩，什么也没说。
后来张鹿气呼呼走了，他实在被陈觥那副似乎胸有成竹又屁事不说的样子弄晕了。
——
茶滢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山海楼查封后，陈觥把他们带到了客栈，又主动付了房钱预交了定银。
盐桥那个倔性子就是不肯住客房，非要去住客栈柴房，她实在拗不过，也就随他了。所以最后只开了两件房，蜜儿和哑奴一间，慧娘和茶滢住一间。
蜜儿还是孩子心性，即便酒楼封了，众人无家可归，可只要大家还在一起，她就停止不了叽叽喳喳。她看瑾娘心事重重，担心瑾娘觉得好不容易有了落脚之处，一下子又没了会很失落，这会正给她讲山海楼的各种趣事妙事，以及如何用鹤殇酒换来醉月楼那可恶掌柜的黑心银两也一并告知，惹得瑾娘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
慧娘有了身子，容易倦困，这会已经睡着了，茶滢便出来找陈觥。
他果然还没走。
两人便出了客栈，这个时辰夜市还开着，便沿河边散步。河上正飘着许愿灯，烛火倒映在水面，点点星火好看极了。
“酥糖！酥香软糯的酥糖喽……”
路边的小贩还在叫卖，陈觥停下，将整个钱袋都给了茶滢，茶滢买了一包酥糖。
“钱袋还你。”
陈觥没有接，“你先留着吧。”
他还是很细心，知道茶滢身上没有钱。
茶滢抬起头，认真说道：“陈少尹，你能不能再借我点银子。”
陈觥拍了拍袖袋，表示身上的全在钱袋了。“你还需要多少，明天我让人拿来送你。”
茶滢掂量了下，“再借我一百两吧。”
陈觥也没问要干什么，直接回了一句“好”。
这个男人，没想到还挺大方。
借好了钱，茶迎吃了一块酥糖，又忽地往陈觥嘴里塞了一块。陈觥吃不惯，皱眉要吐，却被她捂住了嘴：“路边摊又不会毒死你，尝尝这滋味又如何。”
葱白指尖沾了他唇边一点湿，她急忙缩手，悄悄在裙摆上蹭了蹭。
陈府家教森严，陈觥自四岁起睁眼便是读书练功，连吃饭喝水都是定时定量，他对自己极为严苛，自然没有这种半夜还吃零嘴的习惯。
“酥糖是给你买的。”
小时候的欠的那包酥糖，也不知道她记不记得。
青石板路被临安城不眠的灯火照得通明，茶滢盯着脚尖数着地地下的石子，倏忽说了一句，“今天谢谢你。”
陈觥站在花灯下，摇曳的灯火映着他半边冷硬的轮廓。
“只是谢谢我？你今天可是当着全城的面宣布了我们的婚约……”
茶滢仰头直视他，眼底带着倔强的怒意，打断道：“那是因为我一时冲动。陈少尹，齐国公府的三小姐李意亲自上门来跟我说，你要跟我退婚，然后娶她。我能不生气吗？就算你真要退婚，也得是你亲自来说，轮得到她来说吗？”
陈觥眯起眼：“现在看来，我是非娶你不可了。不然我就是被全城唾骂的负心之人。”
茶滢停住脚步，“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如果你真要退……”
陈觥直截了当：“本官不退。而且明日，我会安排府上的人，上门跟你嫂嫂商量我们的婚期。这事不能再拖了，早点办了早安心。 ”
茶滢诧异：“你……”
陈觥突然凑近，拉住了她的手，“茶滢，你是自己非要掺和进来这件事。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离得远远地，要么就好好配合我一起查。”
茶滢在夜色中勾起唇角，“我明白了，原来最近发生的一切，里面都有关联。如今查封山海楼，你被太子殿下暂停了事务，是为了警告你，还是警告我？”
她也算出身书香世家，祖辈虽已远离官场，但耳濡目染，多多少少也能看明白一些，加上她又在市井中长大，察言观色最是擅长。陈家是文官清流，齐国公府是武将世家。
当今官家重文轻武，如果她没猜错，太子妃想要替齐国公府拉拢文官，陈府担心官家的忌惮自然不会答应。估计就是这般，她和陈觥的婚事是陈府故意刚出去的挡箭牌。
也许就是这样，她阿兄才遭受了无妄之灾。
但到底是谁呢？
是谁非要置阿兄于死地，用的手法还是宫中独有的三色香，会是李国公府吗？
但这些跟叶子行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阿兄会去叶子行？
还有家中莫名丢失的银两，以及那张毫无头绪的借据？
刘金在里面又充当了什么角色？
这中间究竟有什么关联？
“不止。”陈觥眸色深沉，“估计有人不希望我们继续查下去。既然有人总想借着我们的婚事来说事，那就偏不如他们的意。我们假戏真做，把事闹大，逼后面的人自己出来。”
“假戏真做？”茶滢嗤笑一声。
陈觥眼神扫过她发顶，“怎么？你不愿意？”
茶滢摸了摸自己脸颊，原来一切终究是戏，她今日上台唱了一出戏，陈觥今晚也陪她演了一出戏，偏偏她自己一开始还当了真。
“当然。我要找出杀害阿兄的凶手，还他清白，又有什么不能做。我们好好配合，一起查清真相。”
——
陈府，朝食。
陈老太爷今日踏进堂屋时，还怀疑自己眼花了。自从陈觥上任临安府少尹一职以来，这三年多几乎没出现在家中的饭桌上，早起出门办差，晚归回家伏案，有时他想见大孙一面，还得特意吩咐下人专门等着才能逮到人。
一家人已经很久没一起吃饭了。
今日太阳难道打从西边出来了？
陈老太爷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后，挥挥手让大家坐下吃饭。
他是一家之主，他没来之前，姨娘许氏，小儿子陈盛，还有大孙陈觥，没人敢坐，都得站着等他。
当然就算他说了大家“坐下”，许姨娘也不敢坐，先给大伙乘好粥，又亲自端来老太爷的汤，这才敢挪好半边屁股坐下，毕竟不知道眼前的这尊大佛，会不会突然发脾气，要是突然发脾气，她才能以最快的速度站起来。
昨日里山海楼的评书，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许姨娘自然是听说了。
但陈老太爷那个老古板，定然是没人敢去他面前嚼舌根的，所以许姨娘知道今日，一定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希望这一大一小的两个祖宗过招，不要把火星溅到他们两个可怜的娘两身上。想到此处，许姨娘瞥了一眼自己的心肝宝贝儿子。
这个没心没肺的陈盛，正在专心干饭，一点也没发现自己娘亲心思正在百转千回中。
食不言寝不语，大家都在安安静静吃早餐。
岂料陈觥突然开口：“姨娘，我要成婚了，还得麻烦您今日尽快安排一下，。”
许姨娘吓得调羹都掉了，“腾”一下立马站起来。
陈老太爷瞪着眼睛：“成婚，你要跟谁成婚？”
陈盛已经喝完一碗肉粥，抢着回答道：“阿爹，大公子要跟山海楼的茶小娘子成婚。”
他作为小叔，年纪却比陈觥还小，所以他便随着家里人喊陈觥“大公子”。少年心性，嘴特别快，巴拉巴拉便把昨天的事大概讲了一遍。
陈老太爷一把拍在桌子上，震得陈觥碗里还没吃完的饼掉了出来，"胡闹！这成何体统，如此粗俗不堪的乡野女子，如何入得了我陈家的门。赶紧退婚！"
许姨娘赶紧把目光投向陈觥，意思是你祖父不答应，她该怎么办才好。
陈觥读懂了许姨娘的意思，朝着陈老太爷说道：“祖父，这婚已经退不了。如今整个临安城都知道我跟她婚事。要是退婚，那我们就是整个临安城的笑话。所以如果您一直不答应，那就只能我入赘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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