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一回遭上这档子污蔑,一时没反应过来。
管事娘子朝我一看,定是知晓我是清白的,却还是咬牙讨好:“是、是,您说是那就这是这丫头了……”
管事娘子一边说着一边我跑来,手背在身后紧握着我,示意我认了这事儿。
可我自然是不愿承认这莫须有的罪,一把拍开了她的胳膊,大声反驳:“胡说!前两日我分明告假不在店里,这儿的姑娘都能给我作证,你哪能空口胡说是我给你夫人包的香囊!”
管事娘子怕极了,赶紧冲上来又抱着我的胳膊让我不要说话。
那胖男人闻言一愣,似是没想到我居然敢反驳,满脸褶子一沉,随即暴怒:“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狡辩!”
“贵客息怒!这丫头是个新来的,太不懂事!”管事娘子松开我,几步跑到男人身边又说起好话来。
可这次男人不认账,一巴掌甩在掌柜脸上,打得她簪花都掉了。
“爷说是你就是你!还有你!”他又朝角落一个瘦弱的姑娘身上一指,“你们俩全都跑不掉!”
姑娘被指得一颤,梨花带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算看出他是来无理取闹的了,不管是谁、到底有没有给他包过香囊都得被指罪,看他这幅样子,必定是仗着身份显赫到处仗势欺人的主儿,不巧被闹到了香铺里。
我站到另一个被指认的姑娘身前,死瞪着他,仍不承认这泼来的脏水,“我没给你夫人包过香囊,你再污蔑别人清白,等官府的人到了定是你得先被捉了去!”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敢顶撞,可没做过的事情我定不会认账。
“你、你!——”
他结巴起来,戴满珠翠戒指的手僵在半空,四周哭声一时停了,管事娘子也一脸惊恐地看着我。
下一刻,胖子挺起肚子朝我冲来,抡起胳膊向我扇下,袖口动作带起一股油腻的腥风。
我下意识缩起脖颈,两只手臂护在头上,却听“咔”一声清脆。
预想的巨痛并没有落下。
我拉下胳膊小心睁眼,只见面前高高举起的手臂被一只手轻松拦下,胖男人瞪圆了眼珠,脸色由红转白,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拦下他的人。
青厌不知何时出现的。她一手钳制着男人的手腕,气定神闲地低头看我,表情淡淡。
她看也不看身侧的人,手掌一翻,一阵劲风就带着人飞了出去,那胖子两百多斤的重量竟像一支风筝般摔了出去,一身横肉撞到了四、五层架子,瓶瓶罐罐一瞬间全部砸在他身上,香料落了满身。
“啊啊啊——!!!”
这一动静比男人来砸店时还要吵闹,躲在柜台后面的女客喊出更尖锐的叫声,不管不顾地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往外头冲去,慌乱间不知是谁的发钗和绣花鞋都跑掉了。
最后一只瓦罐摔落在地,铺子里静得只剩这几人。
管事娘子被那动静吓得昏了过去,身后的姑娘整个人都蜷缩着不敢多看一眼,胖男子早就在坠倒的一瞬不省人事了,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门可罗雀,无人敢驻足探看。
我看向摊在香料堆里的人,又看向青厌。
她冷静得不像是惹了事,反倒问我:“回客栈吗?”
难回去了。
……
待我反应过来,立马关上铺子把管事和姑娘给拖到后院里,回到前面时,一地的香料和碎屑早已被清理干净,唯独剩角落里那一摊昏迷着的肥肉没动。
我自知惹祸,一直留在香铺里没敢走,而那胖子说要来抓人的衙门官员也没来,只能等香铺老板回来和她说明的原委。
幸而还有那姑娘为我作证,老板知道事情经过后没有怪我,宽慰我几句后让我回去休息几天,后面的事她来处理就好。
我累得没空和她推脱,便带着青厌回到客栈去了。
青厌不觉自己做错了事,我也不觉自己有错,但那胖子的身份一定不简单,这留下的烂摊子可不好解决。
只一不安,我就会回到街上去看铺子如何,可一连几日前去都没开门,更看不到一个人从店铺出入。
后来又过去快半月,总算等到大门打开,里面被砸毁的木柜和架子已经让人重做了一批,并且摆放好了货物。
我进到店里,却不见管事娘子在,而老板站在柜台似在等着我来。
她吩咐姑娘看着店前,领我去到后门的院子里。
“这几日辛苦你等着。”老板同我站在廊柱旁,语气并不带有苛责。
“那日的事已经查明。那赵员外的小妾是用了以次充好的铅粉才烂了脸,本该找上对街新开的胭脂铺,气急了才非要讹到咱们头上来,害得来这儿的客人受了惊吓,我已经派人去道歉安抚了,这事儿就当过去,你莫要在外传言就好。”
我点头答应,却不解:“是小妾么?可那日他口口声声说是他夫人……”
老板看我的眼神略有古怪,想了想还是说道:“小妾还是夫人都是他一张嘴胡说的罢了……你可知那天他为什么指认了你和另一个姑娘么?”
我摇头。
老板叹了一口气,解释道:“要说他找了衙门来抓人也不错,却不是派人来抓你们,而是要把你们给带到赵府中。一关门,谁能知是真的审问你们,还是他自己要包藏祸心!”
她声音忽地一重,我的心也跟着一沉。
我只当那胖子是来没事找事,却不敢想他还能做出当街抢人的事来,若那天青厌没有出现,我和那姑娘都不知下落会怎样。
手背一软,老板牵着我又叹一声:“罢了,好在你们无事,以后在外千万当心。”
不等我点头,手中忽然被塞进一个包袱,我低头一看,是一个灰色的钱袋。
“你拿着罢。”
老板把钱袋子往我怀里一推,低声道:“这个月的工钱都在这儿了,香铺这边……暂时就不用你来了,日后若有要帮忙的地方你可再来找我。”
我听出这话是什么意思,疑问的话还没说出口,心中就自有一番答案了。
“不是我不肯留你,管事我也一并辞了,那是她不分好歹,要拉你出去顶罪;那赵员外心眼小,睚眦必报,你的朋友当众折他颜面,你若留下,只怕……”
后面的话她没说我也懂了是什么意思。
的确,青厌为了救我下手太重,那胖子准不敢找她的麻烦,可我再留店中保不准会被他给缠上。
我的离开,对老板和对店里的姑娘来说都好。
我攥紧手里的钱袋,郑重向她道谢,老板不慌不忙扶我起身,送我出门。
临走前,那位被无辜指认的姑娘也来送我,感谢我那日出面护她。
几句不咸不淡的话结束,我抱着钱袋往客栈去,怀中重量可不止有一个月的工钱,回到房间粗略一数,大概有两月快三月的数目。
这些钱够我和青厌两人再撑一段时间,可如果找不到别的活儿,我们还是住不下去。
我没把离开的事情告诉青厌,毕竟若被她知晓我赚不到钱的话她可能又要变出金子给我。
我还是和从前一样点着她爱吃的菜,整日外出不再是去香铺帮忙,而是在附近找着活路,但我一连在封州转了十来天,一个能留我的地方也没有。
口袋的钱日渐变少,心里是说不出口的焦急。
这样隐藏迟早有一天要败露,青厌看出我神情低落,问我我又不正面答话,于是在某一日我出门后跟在暗处,尾随我整整一天看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晃,我精疲力竭回到客栈,下一刻就被她堵在房中挑明了真相。
我实在不想被她看见落魄,满不在乎地拍着胸脯向她保证一定还能找到合适的地方,不听她骇人的建议就跑出房间点菜去了。
剩余的一点儿钱只出不进,我只好起得更早回得更晚,一刻不停地跑在城中。
早在来封州那时我就明白,现在不过看的更透——没有了钱,一切都难以维持下去,我在香铺忙碌一天,能挣到的铜钱碎银也只够吃上顿好茶好菜,真正能剩下来的钱也要被我脑子一热花了出去,买来的好东西全都送去给塌上那人了。
即便我知道青厌就是来钱最容易的路子,不用忙活、不用奔波,动动手就能变出无穷无尽的金银,但我仍是没有良心熬过自己那一关。
又在封州转了快半月,我终于放弃了寻找,无论再偏的地方都没有能收我的。
回到客栈的路上,我感觉肩头挑着两座山石,压得我喘不过气。
客栈大堂满是酒肉菜香,几个江湖客坐在中央的圆桌上拍桌大笑,酒碗碰撞,大声说着一路走来的塞北风光与见闻。
我听着他们的肆意,喉咙堵出苦涩。
我既无他们那般快意恩仇的胆魄,也没有青厌一样仗剑随心的洒脱,只有被穷困缠绕的烦忧。
“诶哟,小客人怎么如此脸色,可是碰上什么祸事了?”
一声含笑的打趣从柜台边传来,香掌柜倚在台子上,拿着面前一盘蜜饯丢进口中,道:“看着要比打了霜的茄子还要奄巴呢——好喜,给上房的小客人也送一盘蜜饯来。”
她朝厨房喊了一声,立马就有人高声应道,没一会一位堂倌送来盘摆放整齐的蜜饯给递给我。
我看着手中瓷盘,随后捻起一块儿咬上一口,又酸又甜的滋味转瞬化开。
蓦的,我抬头问道:“香掌柜,您这儿可缺人手?”
香掌柜一愣,精致描画的眉毛高高扬起,抚上蔻丹染红的指甲,道:“怎么?香铺的活儿做的不好么?”
我从没和她说过在香铺的活儿,知她消息灵通,也无心追究来源了。
“我……手里头缺钱,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您这里如果缺人的话我能来么?端茶、倒水,洗衣、做饭……什么活儿我都能做的。”
说完,她好久没有出声,不准许也不拒绝,盯着指尖突兀笑出了声:“缺钱?呵呵——你们若是都缺钱了,我这儿的生意那都算是开不下去了。”
她笑着从柜台摸出一样东西,“啪”地放在了我面前。
“这可是你那相好儿前几天送来的,大方得很,多的钱都不要了,白白送了我们。如此,要不我把这钱还回去,您高抬贵手别来脏了衣裳如何?”
她的手缓缓抬起,在看见掌心下是何物时我瞳孔猛地一缩,什么都见不到,视线里只有一枚孤零零的银元宝。
大概也许可能,开了段评[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4章 污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