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和李启铭带着衙役和西阁银甲倾巢而出,直奔丰收乡,少部分人去了其他五个乡。
遗憾的是,兰慧慧并未研制出救所有人命的解药,只能根据蛇疫发病的症状将被感染的人和没被感染的人区分开来。
田征未合眼做了一夜的准备,天亮之际得到了这个消息,也算是不幸中的欣慰。
已经很好了,田征想。
兰慧慧说这个药服下后会在一炷香之内发作,如果出现了腹痛的情况,那他们就是被感染了的人,再有一些时日,他们身上会长出蛇鳞,最后会变得六亲不认,连人不认,只想扑上去。
辛渊在丰收乡的村头,等大家的消息。
不久一名衙役带来了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
衙役道:“督主,他家只有他一口人,他没有和别人接触过,服药后也没有问题。”
衙役将人留在这里,去帮其他弟兄。
中年男人瑟缩的站在辛渊一丈远的地方,偷偷摸摸地去瞧辛渊。
这人姓孔,因长着一张大嘴又爱说闲话,乡民们都叫他孔大嘴。
见没人过来,孔大嘴便靠近辛渊。
他仰着头叫骑在马上的辛渊,向他招了招手,示意辛渊低下听他说话。
“说。”
孔大嘴始终左右望着,然后笼着嘴神秘地小声说道:“大人,您身边有个人是妖怪!”
说到“妖怪”这个词时,他的声音特别低,好像周围真的有妖怪会将他的话听了去,要报复他。
辛渊掀了下眼皮道:“说完。”
孔大嘴似乎是受到了鼓舞,说话来劲儿了:“就是你身边那个婢女!”
辛渊神色一凛。
“那日县衙门口暴乱时,我在远处看着,您猜怎么着?”
中年男子还有些说书的天赋,一边说话,一边动作,说得绘声绘色:“您那个婢女,在树下摇身一变,变成了一条特别大蛇,那蛇周身遍布黄纹,爬上树,上围墙,又变成了人。”
孔大嘴比划了道院墙:“不然,大人,你说,这么高的院墙,她一个女孩子怎么上去!”
这些话他早就想找辛渊说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想着再找不到,他就去告诉他们知县去了。
辛渊一言不发,只是顷刻间眼中卷起来浓郁的云,笼罩在整个眼睛里。
这种话不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了。
那日他落水,在水底时,还有一丝意识,只觉得一根极粗的绳子圈在了他的腰上,围着他的双腿也圈了几圈。
霸道的力度带着安稳的踏实感。
他以为那是幻觉。
现在看来……
也许还有他从未设想的其他可能。
孔大嘴还有别的意思,见辛渊不说话,一跺脚道:“大人,我跟您说,一定就是她,放了这怪病出来!您一定要杀了她!最好放火将她活活烧……”
孔大嘴这些天琢磨了无数种杀死蛇妖的方法,就这么停在了辛渊阴鸷的眼神里。
孔大嘴最爱打听村里的小道消息,又爱听戏,兴致来了,私下里还对着铜镜自己扮戏。
他知道,那是要灭口的眼神。
“过来。”
在辛渊眼神的压力下,他的腿脚又不受控制得倒回到了方才的位置。
辛渊居高临下,用剑尖挑起他的下巴。
“今天你没死,是你侥幸,”辛渊道,“如果我在任何地方,再听到这样的话,不管是不是你说的,不管我在哪里,一定会回来把你烧得灰都没有。”
孔大嘴情绪急转,下巴都成筛子,差点将脖子自己送到剑上去。
“明白,明白……”他不住的眨巴着眼睛道。
他知道些辛渊的来历,也知道他说的话必然不是哄他。
此时又有衙役带着人过来,辛渊收了剑。
孔大嘴捂着脖子上渗出来的血珠,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丰收乡的一户人家内,西阁银甲看着他们一家四口将药服下去。
没过多久,一个男子就捂着肚子在地上打起滚来。
老太太见状,悲痛喊着“我的儿”,喊了几句只觉得喘不上气了的,渐渐没了声息。
男子道:“他娘,救救我!救救我!”
他叫的是孩子的娘。
瘦弱的半大的孩子和他娘坐在长凳上,看着他在地下打滚,他叫得再凄厉,两人依旧无动于衷。
男子破口大骂,孩儿他娘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不一会儿,她也感觉肚子痛了起来,孩子也动了下。
孩儿他娘趁守在院子里的银甲不注意在他耳边道:“小牛,你不是最能忍吗?被你爹吃屎的力气踢到肚子一声都没有吭!”
小牛是个很能忍痛的人,只要他不主动说痛,哪怕是痛死连汗水都不会流一滴。
只是他想和他娘待在一起,他差点就要跟着抱住肚子跟他爹滚到一块去了。
他娘命令道:“今天也不许吭声,你一定要活着!”
小牛深深地望着地上的人,听了他娘的话,他一点儿都不痛了。
一家四口除了小牛都疼得扭作一团,银甲进来,避开他们,将小牛领了出去。
陆陆续续有人被送到辛渊身边,共有二十来人,孩子比较多。
徐行和李启铭已经在丰收乡走了一圈了,大家的任务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只待将没有被感染的人送走,就可以再分配毒药,然后放火了。
李启铭道:“督主,我把这些人送过去吧。”
辛渊已和田征商量好了,没有被感染的人,先放至另一个乡安置。
县衙此时人手紧张,由蔡画和兰慧慧送过去。
当然,只派她们两个,辛渊还是不太放心。
辛渊看向徐行,道:“你把这些人带回县衙,再和她们一起,护送去另一个乡。”
“是。”徐行领下命令,带着人离开。
李启铭抿了下唇,心里凉凉的,他知道,他对于辛渊来说没有信任了。
在下命令前,田知县也赶了过来。
他向辛渊拱手道:“大人,请允许我,和我的百姓最后待在一起吧。”
辛渊颔首。
县衙里,蔡画和兰慧慧与徐行一道将人送去目的地,走路过去时辰有两个多时辰的路程。
县衙里只留下了一个衙役和溯生。
溯生说他想留在这里为大家超度。
溯生对着满院子的长着蛇鳞、狂躁的想逃出笼子咬人的那些不知道该说是人,还是怪物的东西,盘腿坐下。
佛家之心慈悲。
“小师傅!”嘶哑的声音环绕在溯生的耳畔。
那露出的皮肤、手臂,以及整张脸上都覆满了指甲盖大小的蛇鳞,不断翕动的鳞片分泌的黏腻的液体已将他的衣衫濡湿。
衙役闻声往发出声音的方向扫了一眼,不靠位置,他都快认不出那是黄开了。
见溯生睁开眼,黄开脸上的鳞片挤到一起,似乎是一个笑。
这个笑一定又嫌恶又可怕,他想。
黄开说他想求溯生一件事。
溯生道:“施主,你请说,贫僧若能帮助一定尽力。”
黄开感激地看着溯生道:“我有个妹妹,在临平,我们爹娘走得早,她只有我一个哥哥,能否托你帮我把我赚到的的银子带给她?”
唯一没有长蛇鳞的眼睛落下泪来:“她还小,省着点花,这钱够她用两年了。”
溯生缓缓道:“好。”
黄开怕自己发生意外,已将银子藏在山上的泉水边上了。
他跟溯生说了自己的住址,不放心,还描述了下妹妹的长相。
在得到溯生的承诺后,终于松了最后一口气。
衙役此时也将药放在了他能够到得到地方。
他知道,那是毒药。
衙役被留在县衙里,就是奉命要解决掉这里的人,知县的命令,有意识的服药自杀,没有意识的泼油,带一起放火。
衙役泼好油,监督其他人服了药之后,又到了黄开跟前,黄开这才慢慢的将药拿过来。
他将那药丸拿在手里,正要服下去。
忽然手一抖,药丸尽数落在地上。
黄开狰狞的扒着笼子伸出爪子,拼命地伸向离他不远的溯生,张嘴发出怪叫,做出撕咬的动作。
衙役见怪不怪了,一桶油泼在了黄开身上。
他对溯生道:“师傅,你出去吧,该点火儿了。”
溯生退至后院门口,只听得身后一声大叫,转身看去,那黄开竟然又用缩骨功钻了出来,一口锋利的牙咬在衙役的脖子上。
之前把黄开关进笼子时,为了防止黄开又缩什么骨,衙役在他一只胳膊上套了铁链。
可现在那铁链上现在正绑着一只覆满鳞片的断臂。
他不是黄开了,而是一个不惜断臂也要逃出来的怪物。
黄开咬了衙役后,在他脖子上又啃又吸,那衙役像被吸干了血一样立刻就瘪了下去。
他放倒衙役,一张鲜血淋漓的嘴闯入溯生的视线,血液不断从口中流出来,糊满胸膛。
衙役被黄开轻飘飘的丢在了地上。
溯生以最快的速度,冷静地关上后院的门,上锁。
门后不断传来黄开吱吱呀呀的抓门板的声音,“嘭”的一下,他竟然将后门抓住一个洞来,然后用手两下就把门拆开了。
院门比特意打造的笼子脆弱多了。
他速度极快,转眼间就他扑到溯生身上,一手扯着溯生的手臂,呲着嘴就要咬他的脖子。
溯生来不及躲开,只能身体用力向后,他记得兰慧慧的话,同时用袖子裹了手,挡着他的额头。
眼看黄开一口就要咬在溯生的脖子上。
溯生忽然道:“妹妹,妹妹!”
黄开一听这两个字,眼睛竟然恢复了片刻的清明,就在此时,一把长剑从他身后飞来,准确无误地划过他的脖子。
黄开的脑袋登时就和脖子分了家。
溯生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还好他的僧袍宽大,方才没有跟黄开直接接触。
他定睛看去,黄开身后是一个长发曳地的男子,男子一身灰袍,赤足不紧不慢地向他走来。
他是从后院的方向来的。
这个方向不该有人出来。
溯生嗫嚅着嘴唇,想说什么,莫名感觉很多情绪充盈在心中,却只说来一句“多谢”,那人在他面前抬起手臂,溯生竟也没想着去躲。
他将溯生领口的血迹擦去,明明很近,却像是远远地望着一般笑了下。
这时一把长剑如光羽一般,从前院小门飞进,将溯生身后扑过来的衙役钉在了墙上。
“快走!”
溯生下意识向门口的地方看去,一身黑袍向他奔来。
少顷,院中恢复了平静。
辛渊在满院狼藉中与溯生四目相对。
溯生正要跟辛渊说那位奇人的事,待转过身来,哪还有什么奇人,空空荡荡的,只留了两个分家的脑袋。
他动了动嘴唇,不知为什么,选择了沉默。
辛渊用袖子裹了手,拾起衙役提前准备好的火把,高高抛进后院中央。
狂躁的嘶吼声中火光与黑烟一齐冲上云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