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买鸡时,特意买了一只两三斤重的嫩鸡。
拔毛破肚扔去除了心、肝、胗、肠外的内脏,用水冲洗了数遍,直至没了血水,谢君酒才把鸡切成块儿,鸡块扔进水里浸泡,她取来菌子。
她买的是松茸菌。
那摊还有干菌,干菌炖汤尚可,做馅儿不如鲜菌。
洗净切块儿放置到碗里,谢君酒烧火热锅,把方才特意留下的鸡油块丢入锅里煸炒,铁勺按压鸡油块,加速出油速度,待鸡油块变为黄橙橙又泛着黑的油渣,用铁勺盛出丢给了家里养的小黄狗。
昨儿这狗就馋得直叫。
方才谢君酒煸炒鸡油块时,它就蹭到了谢君酒脚旁。
瞧见地上的油渣,小黄狗尾巴摇得欢快。
谢君酒轻轻踢了它一脚,把它挪到别处:“先前在府中,整块的鸡肉都要人求着你吃,瞧瞧你现在的模样。”她嫌弃。
“汪!汪……”
“也就阿娘不舍得,当初我便说了,饿你几顿,吃什么都香。”谢君酒轻哼,手上动作不停,把切好的鸡块丢入锅里翻炒,待一面煎至微黄,丢入姜片、葱白段、花椒粒,炒出香味儿,依次再加入米酒、豉汁、醋、饴糖等去腥上色。
火候差不多,加入足以没过鸡块儿的热水。
大火炖煮。
“汪——”她鞋子被小黄狗咬住,好似把她鞋当成磨牙物,来回磋磨。
“一边儿去。”
谢君酒用勺子一点点撇去四周浮沫,小黄狗闻到腥味儿直闹,谢君酒无奈捞出一个鸡块儿丢给了它:“去找阿娘。”
“汪。”
小黄狗回了她一声,叼起鸡块便走了。
身后的尾巴快摇成螺旋桨。
“没出息。”
晓得火耳是个小心眼儿,她骂得小声,省的再来缠她。
瞧着炖得差不多,她拿来把新勺子尝味儿,有些淡了,谢君酒又加入些盐巴。
这会儿的盐巴糙,不如现代盐巴纯,味道还有些苦,她不敢多加,每次只加少许,连着加了两三次,咸度适中也未被盐巴影响到味道。
她盖上盖子,转为小火炖。
鸡肉火候把握不好容易柴,影响味道。
数着时间,她用筷子戳鸡块儿,很轻松插入,忙加入早已准备好的松茸菌。
随后又盖上盖子炖煮。
期间火耳吃完半熟的鸡块儿又跑来,小脸殷切的就差开口告诉谢君酒:“还想吃。”
黝黑的双眸直直盯着谢君酒,乖乖蹲坐在她脚边儿。
“一会儿熟透了给你吃。”
“汪?”
“吃不熟的还吃上瘾了?”
谢君酒笑,鞋尖蹭着火耳下巴,火耳是纯正的土松犬,一岁零七个月,是前年冬谢君酒捡到的,觉着可怜便养在身边。
“汪~”
“好好好,一会儿给你吃。”
半立不立的右耳在听到谢君酒这话后,瞬间直挺挺。
惹得谢君酒踹了踹它屁股,“馋狗。”
“汪~”
火耳这次没咬谢君酒鞋,小狗脸讨好得蹭着谢君酒。
和火耳玩了会儿,估摸着炖的差不多了,谢君酒掀开盖子,鸡块软烂,香味儿诱得火耳直叫,鸡肉和菌子萦绕在一块儿,空气中飘荡着鸡香味儿,自厨房扩散。
院子里,邹氏本在绣些花样,闻到味儿,讷讷道:“酒儿,菜炖好啦?”
“还得一会儿,收收汁儿。”
防止粘锅,谢君酒用铁勺推着锅里的鸡块儿和菌子。
汤汁在滚沸中蒸发浓缩,粘稠油亮。
停了会儿,谢君酒倒入瓷碗中,撒上芫荽点缀。
“好啦!”
谢君酒端着菌子炖鸡到院里。
才放下,院门被人敲响。
“谁呀?”邹氏蹙眉,这会儿多是在家中吃饭的,谁会这个时间来别人家?
“我去开门。”
谢君酒打开门,外面的中年男子,她熟悉,她阿爷好友,章世南。
“章世伯?我刚做了炖鸡,世伯快进来。”
“我说怎么闻了一路的香味儿,越靠近你家味道越浓。”章世南笑道:“但我今儿来是有事找你阿爹,你阿爹在哪儿呢?”
“什么事都没吃饭重要,阿娘给章世伯也盛碗米饭。”
“是什么事都没吃饭重要,尤其是酒儿做的饭菜,但今儿这事……”说到此,章世南顿了顿:“你和你阿娘先吃,我先进屋找你阿爷。”
他递给谢君酒一个包裹:“来的路上正好见有卖寒具的。”
“谢谢世伯。”
谢君酒没推拒:“等世伯和阿爷谈完事儿,我再给你们炒个菜。”
“快去吃饭罢。”
章世南进了堂屋,因着家里地方小,堂屋被谢寒生和邹氏分为两半儿。
一半儿用来待客,一半儿充当谢寒生书房,放置了一墙谢寒生从各处觅来的古籍及收集的各个大家对于圣贤书的见解。
谢寒生尊儒,其中尤以儒学四大家的抄写书最多。
谢君酒为二人关上门,隔音效果不佳,总比不关强。
“阿娘,你先吃着,我先把菜洗好。”
她又进了厨房。
做炖鸡余下的鸡杂正好够做道下酒菜。
她先把花椒水和姜汁备好,随后挨个清洗,鸡肠最麻烦,她放在了最后,来回洗了数遍,才下锅焯水,煮至卷曲,捞出切断放入去料汁中再次去腥。
腌制了足足一刻钟,她下锅爆炒。
放入足量的茱萸、花椒、姜。
她这会儿庆幸,抄家时那些个人不认识花椒,只把它当做寻常配料,没有让她留下,不然她这会儿可买不起。
一斤花椒一千文
快一两银子呢。
“汪——”
还没炒好装盘,火耳从院里跑来,黝黑的眼睛满是对爆炒鸡杂的渴望,辣味儿刺激味蕾,生怕腥味儿去干净,她下了足足的花椒、茱萸和姜丝。
“你不能吃。”
她推开火耳,“晚些我给你做狗饭。”
“汪~”
“去阿娘那儿,让她给你弄鸡块儿吃。”她又踢了踢火耳:“阿娘。”
邹氏也被味道引到了厨房门口,听到谢君酒唤她,忙抱着火耳离开:“酒儿,你做的这是?”
“鸡杂。”
原先在府中不缺食材,谢君酒未曾做过这种重口的。
“这些还能吃吗?”
邹氏惊。
“能吃的阿娘。”谢君酒道:“只是处理费些功夫,阿爹的酒藏哪儿了?我给他们端去屋里。”
“我来找罢,你快去吃饭。”
邹氏推着谢君酒到院外:“吃完饭乖乖回屋歇着,晚上还有的忙,阿娘帮不了你做饭,这些事儿还是能帮帮你的。”
“我瞧阿娘是怕我知道阿爹藏酒的地方。”
喝酒伤身,若非谢寒生最近心情不好,谢君酒早早把他的酒夺了。
“全家数你聪明。”
邹氏嗔。
“阿娘也劝劝阿爹,借酒消愁愁更愁,喝酒只会误事,不能解决事情……也不知章世叔今天找阿爹是为了什么事。”谢君酒轻叹,她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儿,不然章世叔也不会那么紧张。
只是。
还能有什么更糟的事?
“盛家有意削长淮籍。”
章世南神情郑重:“盛家小郎君盛铭恩前些日与慕小郎君起了些争执,慕钰被人套了麻袋,虽没受什么伤,但自觉受到欺辱,认定是盛郎君蓄意报复,纪久想要削了长淮的籍,以平息慕家怒火。”
“慕钰妒忌长淮才气已久,全国子监皆知,前段时日,长淮联合上书请冤之事,也惹得圣人不快。”
“盛家算得明白,削了长淮的籍,不仅惹得慕家高兴,还能讨得圣人欢心,在这种一石二鸟的好事面前,往日情分算什么?”
谢寒生听后沉默良久。
“他这是步了我的后尘,圣人当真是寒了臣子的心。”
说罢,谢寒生放下手中的青毫,他又道:“纪久以何种理由削去长淮的籍?”
“长淮被同窗污蔑偷盗,对方在长淮书舍发现了数枚银锭。”章世南缓缓陈述:“长淮聪慧如何猜不出此举所为何,但人赃并获,那银锭子上纹着李字,的确是那位同窗的银钱。”
“纪久的手段,明日或后日,恐还会有人揭发长淮抄袭。”
谢寒生应:“是啊,他们是要把我们一家往死路上逼。”
“呸呸呸。”章世南几步走到谢寒生面前,“不说不吉利的话……圣人总会念起你的好。”
“仲安,此话你信吗?”
“此事未必会成,总会有破局之法。”章世南劝慰。
“啪嗒——”
瓷器碎了的声音。
紧接着房门被人从外推开:“那人为何诬陷我儿!”邹氏愠怒,快步将手中的案放到了桌上:“把长淮赶出国子监还不够吗?还要削籍?”
“长淮自幼苦读,最终就落个这般结局?”
邹氏又气又疼,不过数秒,双眸簌簌含泪:“无论夏日还是冬日,子时睡卯时便起,一夜将将睡两三个时辰,为的便是科举,今朝却要因莫须有的事削他的学籍?”
“五娘,我如何不知?”
“我去求两位哥哥,长淮是他们外甥,他们总不会见死不救。”
说着,邹氏便要向外走,谢寒生拉住了她:“五娘……”
邹氏拽到了怀中安抚:“我知长淮的努力,也知他不易,我不会不管长淮。”
“阿娘。”
听清了事情原委,谢君酒出声:“阿爹,我们不如先听听哥哥的想法。”
若要谢君酒言,她的哥哥未必会因此事伤怀。
她哥哥谢长淮的聪颖是她所不能及。
寒窗苦读未必只为科考。
“我去寻哥哥,阿爹、阿娘、世伯,你们先吃饭,总要吃饱了才有力气解决事……”
谢君酒没忍住:“阿爹、世伯,如今的官场,哥哥及第真的是好事吗?”
北秦大厦将倾非人力所能及。
早已露出亡国之相。
她不信阿爹和章世伯看不出,也不信哥哥看不出。
边疆战事频发,都城却仍夜夜笙歌,圣人眼中耳中只容得下歌功颂德,容不下忠臣直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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