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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生霉

梅雨季来得匆匆,慕钰采着一把油纸伞晃在雨中,花楼里的姑娘摇着扇子,嗲声道:“慕小郎君,要常来啊,别让侬家思念成疾。”

“翠莲儿,小爷我最是心疼美人,等我考取功名了便来求娶你啊!”

听着这话,花楼里的姑娘们皆是尖叫打趣,纷纷贺喜那位叫“翠莲”的姑娘。

转过身,只见慕钰吊儿郎当行在路上,没有半分刚许下诺言的严肃样,身着羊皮小靴,专往有水坑的地方踩。

穿过雨幕,鼻尖嗅到了一股极鲜香的鸡肉味。

**时刻刚过,肚子便颇感亏空。

慕钰来了兴趣,循味走去,还没见到铺子,便看见衣衫褴褛的流民们窝在墙角,着实让人心烦。

伸出脚来,镶着金边的靴子被雨滴打湿,朝着屋檐下昏睡着躲雨的男人狠狠踹去:“滚!给小爷滚!这儿是你该待着的地方吗?这儿可是京城!皇帝脚下!你该上哪去上哪去,别在这儿碍着小爷的眼!”

见男人吃痛醒来,像只小狗般爬进了雨幕里,慕钰高兴地开怀大笑。

心情颇好的他,正准备收伞坐进馄饨铺里,便看见一熟悉的身影,弓着身子给人端茶倒水。

谢长淮?

随手抓住一过路人:“诶,小爷问你。这个馄饨铺是怎么回事?”

“嘿,你谁啊!你......”见慕钰一身轻纱绸服,通身贵气。

那人自然而然弯下腰毕恭毕敬道:“小郎君,那家铺子是谢家小女娃开得馄饨铺,已经开了月余了,食客络绎不绝,味道着实不错。”

慕钰挑眉,桃花眼里盛满了轻佻:“你说得谢家,可是如今住城北的谢家。那店小二可是叫谢长淮?主母可是叫邹氏?”

“长淮,谢长淮,对了!是叫这名字,之前吃食听见这名字,心里还吃了一惊,想着店家小二竟会起如此风雅之名。那位女娃的名字江湖味更甚,竟是叫君酒,谢君酒!”

慕钰一把推开那人,眼皮一扫蹲下,给面前嶙峋的妇人撑起了伞,含情的眼望着妇人。

硕大的金元宝“嘀咚”落地,惊得那妇人缩了缩脚:“帮小爷办件事呗。”

纵使下了雨,可暑气却微消半分。

谢君酒拿起棉布擦了擦额前薄汗,虽是雨季,可月余的吆喝,终是让招牌打出去了,摊前坐得满满当当。

卖烧鸭的大姨来到邹氏身侧,艳羡道:“你家生意当真红火,不像我家。今日怕是一只都卖不出去了。”

谢君酒立起耳朵,拿着钱袋便递给大姨:“大姨,你家的烧鸭最是好吃,我和哥哥吃过一次就念念不忘。只是最近闷热容易上火,应着食客才少了些,您给我拿只又大又鲜的烧鸭可好?”

“哎呀。”大姨接过钱袋,乐得合不拢嘴:“得了,保准给君酒你挑个最大最好的鸭。”

擦汗抹布挂在谢长淮肩头,他端着甜水,动作麻利地行走在桌台旁。

取下毛巾正准备擦去飘进来的雨水,却见一对褴褛的母女坐了进来。

霎时有了不好的预感,这二位他是有印象的,都是前几日被君酒接济过得流民。

难道真如附近商户所言,流民会赖在铺子里等白食?

“夫人,您这是?”

妇人目光瑟缩,枯木般的手指推出了几文钱:“来两碗馄饨。”

闻言,谢长淮安心不少,接过钱收入袋中:“夫人,您且等着。我让君酒多给你几只。”

慕钰站在街角,水滴从伞骨滑落。

见谢长淮身披布衣,卑微侍人,脸上却还挂着笑,颇不是滋味。

他原以为谢长淮被削了籍之后会像被罢黜的谢寒生一样整日借酒消愁,一蹶不振,结果居然和自己的小妹老娘在街边支了个馄饨摊子,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这算什么?

眼见谢长淮将馄饨端给那对母女,慕钰勾起了嘴角。

只见那母女先是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随后妇人慌慌张张地瞥向周围,把碗砸落在地,浑圆的馄饨在地上滚了又滚。

“生霉!这馄饨是霉肉!”

碎碗声惹得满座皆惊,谢君酒忙望向那处,旁侧食客议论声隐约传来:

“岂会如此?这家馄饨铺的食材向来新鲜,每次来食从未觉有异。”

“那小娘子几番都是眼瞧着现裹现沸,怎会用那霉变之物?”

“倒也未可知……梅雨天时,食材最易霉变。”

谢君酒心下雪亮,她寅时便赶了早市采买鲜肉菜蔬,裹好的馄饨皆贮于青砖地窖,怎可能半日就霉变?

可凝目细看,石板上摔裂的馄饨间,赫然沁出几点青黑霉斑。

“霉肉!这是霉肉啊!”那妇人尖声嚷开,手指直戳向馄饨摊,“谢家黑心铺子要害人命!”

话音未落,她身侧女童应声滚倒在地,捂着肚腹哀嚎:“娘亲!小宝肚子疼!好疼!”

众人闻声色变,数食客已惶然捧腹,阴语好似毒蛇游入人丛:“诸君可知,这卖馄饨的邹氏乃伯爵府嫡女,京中贵眷!其夫便是谏台谢寒生!”

忽有尖嗓截断话头,附和道:“谢寒生!可是如今举家贬作白衣的谢寒生?天晓得他犯下甚么伤天害理之事,竟落得这般下场!如今连老婆都要出来摆摊维持生计了!伯爵府嫡女做得馄饨,不敢吃不敢吃!”

邹氏闻言如遭雷击,当即又气又急:“血口喷人!”

“诸邻且看啊!”她猛地举起谢君酒的手,藕节般的十指上磨出了厚茧,滚烫的油跳到手上,流下星星点点的疤痕:“吾女平日为了做这些吃食,豆蔻年华的女娃娃,寅时不到起床抹面,买菜,剁肉。”

邹氏越说越委屈,散发碎在额前,她抹了下眼角的泪:“是!谢家曾居庙堂,可家主谢寒生治汴梁水患时,三日不眠分洪入田;江南大疫时,他散尽俸禄设施药坊!”

她一掌拍得案上锅碗震颤:“我们谢家,不曾昧过半枚赈粮,不曾贪过一针一线,对得起天地,对得起良心!”

“阿娘,多说无益。”谢君酒抽回手,仰面逼视那妇人,被油烟染得蜡黄的脸绝对算不上漂亮,却让人离不开眼:“这生霉的馄饨断不是我谢君酒做出的,君酒不知您究竟为何要恩将仇报,你想要什么,不妨直言?”

“您想让谢家从此一蹶不振,好让我与哥哥阿爹阿娘都饿死?希望谢家的馄饨铺在京城开不下去?还是想要赔偿您些许银两?”

“夫人既要剖心相欺,您!”谢君酒将这个“您”字咬得极其重:“不妨明示?”

妇人搂紧怀中孩童,鬓发散乱,目光游移,又强撑着换上了那副泼辣模样,指着谢长淮道:“既要赔罪,便教他给我行跪叩礼!”

周遭私语渐起:“这妇人未免也太强人所难,恐存私怨!”

“原本是官门闺秀,竟精于庖厨,实属难得。”

“既是被罢黜下来的,估计是有些旧账找上来喽。”

“绝无可能。”谢君酒再次开口:“绝无可能!”

“小娘子。”一柄油纸伞斜挑雨中,伞沿水珠簌簌跌落,露出半张噙着薄笑的唇:“他既跪不得,你替他跪了便是。”

众人目光倏地钉向长椅,只见慕钰锦缎零落缀身,穿得极其贵气。

伞柄轻轻一划,落水划出了两个世界,把那满街尘色麻衣荡出他的视野。

“哎哟!那是国公府的小公爷呀!”

方才为谢家出声的几人默然退避,不忍再看下去。原以为是流民恩将仇报,正准备打抱不平,可见此天潢贵胄,心中自是明白了一切。

世家大族欲构陷于人,寻常百姓岂有置喙之力?能保命已是万幸,更何况是慕欲这种臭名远扬的纨绔。

“跪啊!尔家馄饨生霉,不该跪谢食客?”

那妇人紧紧护着自己的孩子,双手颤抖,碎发散落额前,望着谢君酒,眸中充斥着不忍和愧疚。

“跪了,便是认罪。但这馄饨,绝非君酒今日所做。错不在我,不能跪。”

“哦?”慕欲拖长了调子,打量着眼前的小女孩,脸上笑色愈浓,雨声中,唯闻他语带讥诮:“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替你兄长出头?”

“嗯?”

“小丫头!”他倏然沉声,手中茶盏已狠掷于地,砰然碎裂:“当真晦气!国子监里看你哥哥装得清高不可一世,如今操此卖馄饨的贱业,小爷我还得在此看你一个稚子的脸色!”

“尔等早非谢家贵胄,贱籍之人,当有卑贱本分!你且听着......”他欺身凑到谢君酒耳畔:“似你这等破落户的丫头,今日不跪,明日我便有千万种方式送你进青楼。”

谢长淮闻言,僵直的背弯曲下来,当即就要给慕钰下跪。

“不许跪!”

慕钰正准备继续发难,忽闻人群中惊呼迭起。只见一褴褛少年匍匐于地,无半分嫌恶之色,如饿极的饕餮,徒手抓起残馔,一个借着一个强塞入口中!

那馄饨在雨水里滚了又滚,被路人的脚踩得细碎,早已碎裂不堪,裹满油污泥灰。泥水腥浊,刺喉难耐。少年几番干呕,却梗着脖颈,硬生生将每一口污物吞入腹中。

待他抬首,胡乱抹去嘴边涎水,乱发覆额,唯有一双凤眼亮得灼人,直刺慕钰。

谢君酒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说不出话,认出那少年正是前几日她曾施舍过馄饨的乞儿,心头一时五味杂陈。

她将脊背挺得笔直,对慕欲扬声道:“公子请看!若我家馄饨当真霉变,这位小兄弟怎会吃得下去?”

见世人的目光皆望着他,满怀敌意与仇怨。慕钰顿觉索然无味,懒懒一扬手:

“哦,没生霉?那便没生霉吧。”撑着伞转身消失在雨幕中。

看客们如退潮般四散,脚步声踩在泥水里,溅起一片回响。喧闹骤歇,雨点砸落地面,显得这方寸之地死寂一片。

湿漉漉的街心,只余下抱着孩子浑身发抖的妇人,无声落泪的邹氏,头颅深埋的谢长淮,以及因强咽污物而不停干呕的乞儿。

谢君酒猛地扑跪在泥泞中,手伸向那蜷缩干呕的身影,豆大的雨滴砸下,落入她的眼眸。

雨水模糊间,儿时荣华如过眼云烟,锦衣玉食,仆从如云,时光顺遂得好似浸在太阳里。帝王一纸诏下,浮华尽碎,仓皇出逃那日,她傻傻抱着炊具香料,与家人匆匆逃窜。举家安置在城北小院,她原以为日子能没心没肺地过下去,生火,做饭,攒钱,等到北秦亡国就举家南迁。

从此远离纷扰,谢君酒想得好好的,可这吃人的世道到底没饶过她,那滴早该落下的冷雨,切切实实落在了自己掌心。

“娘。”她攥紧了掌心那滴雨,声音淡得像落入湖泊的墨滴:“我要挣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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