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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酥山蜜炬

“君酒,再给娘打壶水。”

水声,滴滴点点,渗在石缝里,流出了门外,流成了小谭,沾湿了谢君酒的布鞋。

门后传出邹氏颇为揪心的声音:“小郎儿,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喉咙如被火燎,声音嘶哑,他咳了几声,才费力挤出两个字:“禾泽。”

禾泽。

谢君酒默念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抠紧了木桶边缘,手指已然酸麻,却不肯放下。

“小妹,何故蹙眉?”

“当真要收留此子吗?”

谢长淮微怔:“小妹,你往日街头施食行善,如今收留这父母双亡的乞儿亦是善举,为何踌躇?他为了帮我们解围,可是将那碗腌臜馄饨生生咽下了。”

想到禾泽在茅房呕吐半宿的模样,谢长淮低叹:“一报还一报,应该的。”

“如何应该?从京城到江南的路程何其遥远?哥哥能保证这乞儿双手双脚干干净净?你能保证他哪天卷走家中积蓄远走高飞吗?若他是敌国暗探,谢家便万劫不复!”

“收养乞儿岂同施舍粥饭?哥哥可知,收养他,意味着我们要把一个来路不明的乞丐当谢家家人。从此以后推心置腹,荣辱与共。”

“我家室清白。”沙哑声线带着祈求。

谢君酒猛地回头,只见禾泽满眼恳求,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求做谢家人,为奴为仆亦是禾泽之幸,只求收留。”

“不许跪!”

“跪得如此轻易!毫无风骨气度。若他日仇家上门逼问谢家是非,你岂非立刻卑躬屈膝,捏造些子虚乌有之事只求自保性命?”

稚嫩的童音厉声喝道,引得邹氏和谢长淮纷纷侧目,禾泽立刻站起:“我断不会如此,谢家于我恩同再造。”

禾泽一双凤眼小心觑着谢君酒,手指无措地绞着衣襟:“要如何才肯信我?”

见他这般卑微情状,谢君酒只觉烦厌,扭开头,对谢寒生与邹氏道:“爹娘既已决意收养,心中自有计较,女儿无话可说。”

深夜,蝉鸣切切。

烛下,谢君酒对着账本,核算这些时日卖馄饨赚取的利润,越算,心里便越是苦楚。

放下墨笔,捂住脸,听见叩门声在恍然抬头:

“阿爹。”

“君酒儿,如此深夜,何故操劳自此啊?”翻开这谢君酒整理的账本,越看便越觉得心惊,谢府荣华时,也曾为谢君酒请过夫子,可学得无非是《女德女训》:“你是何时学习的《数术》?”

“在府中书库里翻阅书籍,翻着翻着便会了。”

翻着翻着,便会了?

昔日娇养深闺的掌珠,如今不仅能支摊卖馄饨,竟还通晓账目。

他指尖在粗瓷茶盏边沿无意识地摩挲,踌躇片刻,方想起此来目的:“谢府犹在时,你见街边猫犬尚会拾回;爹娘收留流民为仆,你亦不曾异议。为何如今,偏容不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乞儿?”

谢君酒合上账本:“今非昔比,阿爹。往日谢府里爹娘收下的家丁,一个一个都当我是孩童,当着我的面小偷小摸的不是没有,可只要不是犯了大错,我都当做没看见。可现在,你觉得谢家还经受得住这种小偷小摸吗?还经得住任何打击吗?”

“今日之事,阿娘想必已告知您。若我不跪,慕钰是真要将我送入青楼。”烛光映着她微颤的指尖。

眼前闪过几个时辰前的瓢泼大雨,满街流民,还有那笙歌处——进去了,怕是再难出来。

她好像真的,怕了。

谢寒生蹙眉:“慕钰不过逞口舌之快。听长淮言,昔日在国子监,他也常说要打人,至多不过往书屉里塞些蚂蚱。”

“阿爹,还是那句话,今非昔比。若他今日当真要将一个罪臣之女送入那等地方,您与阿娘,可还有力相护?”

此言如冰锥刺心,谢寒生骤然一颤,愧色难掩,避开了女儿目光:“是爹无能。”

“君酒。”许久,谢寒生抬眼:“阿爹,曾在街角见过禾泽。那时他满身污秽,嘶喊着要闯宫门、替父从军,被官兵围着戏弄。”

眼前又浮现那场景:少年涕泪交加,不顾一切扑向闪着寒光的红缨枪,鼻血长流,却一口咬住官兵靴筒,嘶吼着要讨个公道。

他深深叹息:“此子可怜。行乞多日,坊间亦无偷盗传闻,想来……秉性不恶。”

谢君酒静静听着,烛光在她沉静的杏眸里跳动,那里面没有动容。

“阿爹。这世道,谁人不苦?爹娘既已决断,女儿自无二话。只是‘家人’二字,君酒自觉给不起他,他也担不起。”

“至于谢家,女儿定会想方设法和爹娘哥哥一同撑住。明日我会去给旧友送些甜点,若是得行,那便做那些贵女生意,此事暂莫告诉阿娘,省得她挂心。”

谢寒生凝望着眼前人,分明是朝夕相对十数载的骨肉,此刻却觉陌生,喉间如鲠,涩意翻涌:“钱财自有爹娘担着!你章世伯听闻今日之事,已为我和长淮在世家大族谋了份教席,五娘也正学着女红刺绣,你无须忧心至此。”

无须忧心吗?

手指抚上眉梢,若是如此这般浑浑噩噩,在家人庇护下去未尝不是一种活法。

可她已经年过十四,女子年十有五年而笄,二十而嫁,罪臣之女嫁个不好不坏的夫君,随后困于后宅,蹉跎一生?

谢君酒一想到北秦亡国时,自己可能要手上抱着一个孩子,背上背着一个娃娃,拉着驼子赶路,亲人若是受了什么伤也无钱医治,伤着累着饿死在半路,就悲凉到笑出来了。

风吹得烛火摇曳,轻嗅晚风,草药香混入其中。

悄然走出,谢君酒抓住了那抹黑影,发簪刺入脖颈,尖利的刺痛传来,禾泽发出一声闷哼:

“籍贯何处?父母如何亡故?可曾偷盗?”

“说话!”

“生在江南。爹被抓去当兵,村里都说死了。娘改嫁,不要我了。跟着运米的到的京城。”

谢君酒刺地发簪更深些:“为何上京?”

“想求皇帝,别让爹当兵。我去替爹。”

“可曾见得天颜?”

“未曾。”

“天真可笑。”谢君酒收起发簪,禾泽忙捂着自己的脖子,硬生生止住了想要跪下的腿,狼崽子一般小心打量着谢君酒,哑着嗓子道:“你会……赶我走么?”

谢君酒目光扫过禾泽,前世商海浮沉,她算是识人无数,若真是心狠有本事的人,不会混成那副乞丐模样,也做不出吃那般腌臜物上吐下泻的蠢事,更不会露出这样败家犬般的眼神。

她蓦地转身朝灶台走去,声音冷硬:“还杵着作甚?阿爹阿娘收养了你,你便要为谢家出力干活,让你呆在谢家不是让你来吃干饭的。”

禾泽的脸上绽开了傻气的笑,浑身的戒备警惕因为这一句话彻底松懈。

灶间静谧,窗外知了声远远浅浅。

禾泽用力刚水桶从井绳提上来,将水桶紧紧抱在怀中,水面摇摇晃晃,泛着甜冷的气息。

“君酒,你要做什么?”

谢君酒脚步一顿,倏然回身:“君酒,也是你能唤的?”

“对不起。”禾泽偷眼觑着身侧谢君酒的反应,面浮薄红,迟疑地试探道:“主子?”

这一声“主子”让谢君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谢府已荣华不再,甩了甩手:“随你叫什么吧。”

“我要做酥山蜜炬。”

禾泽一愣:“此为何物?”

“且看便知。”

谢君酒挽起袖子,把那口老铜锅洗净搁上灶台,掀开瓦罐,将榨好的柘浆倒进去,略显浑浊的甘蔗汁在烛火下泛着黏光。

她拨了火,耐着性子用木勺慢慢搅煮。

“小乞丐,你看好了。熬糖呢,难在耐性,火候一过,糖焦;火不够,浆薄。”

糖浆在锅底卷出厚实的“旗”,谢君酒挑起一勺,糖缓缓垂下。

禾泽趴于灶前,月光穿窗而入,将那缕缕糖丝映得仿佛半透明的琥珀。光影斜斜,落于谢君酒低垂的睫上,她眉眼沉静,杏眸含烟,映着灶火蒸腾的雾气,唇角微抿,神情凝然。

谢君酒往锅里滴入数滴腌制的桂花露,香气立时飘了出来,馥郁中透着一缕秋意。糖浆得封起来保温。她将锅底移至木架,盖上一块洁净棉布。

下一步,便是塑“酥山”。她家无模具,无硝石,更别提什么冰井。

谢君酒便用了最笨却最稳妥的法子——从后院取了只旧米盅,用蜜蜡反复擦亮内壁,再舀了热热的醍醐,倒入盅底,不多不少,只铺了一层薄薄的脂。

院中井水提了三桶,从地窖里兑了些碎冰,用湿布包裹米盅,脂冷却极快。等外层凝得略硬,她再舀一勺醍醐。

每一次倒入热脂时,她都屏气凝神,等最后一层凝好,将盅倒扣,轻轻磕了两下,一座淡黄色的小山便滑落在砧板上。

它不大,约莫巴掌大小,却有五层清晰可见的脂环,如冰中凝玉。

谢君酒扬起嘴角,眸中有一丝倦色。

她将整座“小山”轻轻移入一片荷叶中,拿出一根筷子,轻轻敲在“酥山”顶端。

“叮——”

糖壳碎裂,声如玉碎,裂纹宛若蛛网,从山顶扩散至底部,露出冷冷的脂心。

“且尝一口。”谢君酒眼中带着一点得意。

禾泽尝了一口,只觉齿间先是一阵酥脆甜裂,糖渣微沾牙,接着是冰脂缓缓化开,桂花香与乳脂香交织,既浓又凉,柔滑如脂,竟叫人一时失了言语。

“好吃否?”

禾泽点头如捣蒜,顷刻间便将那小盅吃了个干净,唇边犹沾糖油,泛着盈盈光泽。那双凤目望着谢君酒,竟似痴了一般。

“学得了吗?”

他愣愣地点了点头。

“那你也做一个给我尝尝?”

禾泽这才回神,口中余味尚在,甜意缠舌。他连忙将柘浆倒入锅中,手忙脚乱地去生火,木勺快速搅拌。

谢君酒一看,气得面颊鼓鼓,眉头横挑:“你究竟是学会了哪一步?翻砂都出来了!”

禾泽怔了一瞬,才察觉木勺上的糖浆早已起沙,琥珀色中裹了层层细粒。他顿时慌了,提壶欲加冷水补救,急急叫道:“对不起!”

“别加!”

谢君酒狠狠吸了口气,太阳穴突突直跳,眼见那锅糖浆彻底报废,心头又气又恼,偏偏还有点没道理骂。

毕竟他是真笨,也不是故意的:“你做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话音未落,她抬手就是一记清脆的爆栗子,正中禾泽额头,力道不轻,姿势极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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