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仙台试炼尚未到来。
此刻,云上殿沉浸在一片辞旧迎新的喜庆祥和之中。
武试的喧嚣尘埃落定,转眼便是岁末年初。
云上殿各处张灯结彩,琼楼玉宇间挂满了流光溢彩的灵灯,映照着皑皑白雪,恍若仙境。
空气中弥漫着灵果佳肴的香气,以及少年少女们发自内心的欢声笑语。
这是他们在云上殿度过的第一个元旦,意义非凡。
巨大的圆桌旁,围坐着刚刚经历过武试洗礼的五人。
谢妤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粉霞流云裙,双丫髻上簪着红梅绢花,忙活着摆盘。
“放这里,放这里,天呐,东西真多。”
顾韵行依旧是一身温和的青色常服,左眼皮上的淡红胎记在暖色灯下也显得柔和许多。
他笑看着谢妤忙活,不时帮她递过够不着的盘子。
谢岸坐在稍远些的位置,玄色衣袍衬得他肤色更冷。
他腰间的兰花铃玉质温润,铃音清浅。
“吃啊,大家吃啊!”
“把这个盘子拿过去。”
“我来我来,小心一点!”
叽叽喳喳地和每个人聊天,偶尔端起玉杯抿一口清冽的雪魄酿。
叶瑜坐在靠窗的位置,银白的长发在灯光下流淌着柔和的光泽。
他依旧安静,一身白衣纤尘不染,腰间那枚并蒂芙蓉佩在烛火映照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晕。
他面前的杯盏是空的,显然不打算饮酒。
他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一枚小巧的冰晶,目光偶尔落在窗外的雪景,但更多的,是落在身边那个异常活跃的身影上。
这个异常活跃的身影,自然是奚刃心。
他今日似乎格外兴奋,或者说…格外放纵。
武试失败的阴霾仿佛被这节日的暖风彻底吹散,蓓寻的开解和叶瑜那一个轻如鸿毛却重逾千钧的摸头杀,让他心底最后一丝忐忑也化作了雀跃的勇气。
他换下了劲装,穿了件深蓝色的锦袍,衬得他眉目英挺,只是那眼神里的光芒,亮得有些灼人,尤其是看向身边叶瑜的时候。
“叶瑜!尝尝这个!”
奚刃心夹起一块晶莹剔透的醉仙鸭,不由分说地放进了叶瑜面前那只空置的玉碟里,动作自然得仿佛做了千百遍,
“听净淼姐说这是南淳宫大师傅的拿手菜,灵气足得很!”
叶瑜垂眸看着碟子里突然多出的鸭肉,又抬眼看了一下奚刃心亮晶晶的眼睛,薄唇微抿了一下。
就在众人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无视或者推开时,他却极其自然地拿起了一旁的玉箸,夹起那块鸭肉,姿态优雅地送入口中。
动作流畅,没有半分勉强。
“哇哦!”谢妤捂嘴偷笑,对着顾韵行挤眉弄眼。
顾韵行眼中也闪过一丝笑意,端起酒杯对谢岸示意了一下。
谢岸微微颔首。
“咳咳……”
奚刃心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像得了天大的奖赏,立刻又殷勤地给叶瑜布菜:“这个也好吃!还有这个灵笋!清甜!” 他几乎要把叶瑜面前的碟子堆成小山。
谢岸一笑:“不得了不得了,怎么不喂我吃,光围着斩灵转。”
叶瑜默许了他的投喂,虽然进食的速度依旧不快,动作依旧清冷优雅,但那微微低垂的眼睫和偶尔在暖光下似乎柔和了一分的侧脸线条,都泄露了他并非全然无动于衷。
他甚至在奚刃心因为说得太兴奋差点打翻酒杯时,不动声色地伸手扶了一下。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烈。
谢妤拉着谢岸玩起了行酒令,顾韵行安静地在一旁看着,偶尔被谢妤逗得唇角微扬。
侍奉的童子端上了一盘热气腾腾、形如梅花的“踏雪寻梅糕”,清香四溢。
奚刃心眼疾手快地夹起一块,却没有放进自己碗里,而是直接递到了叶瑜唇边!动作快得带着点少年人的莽撞和亲昵。
“叶瑜!这个!刚出炉的,肯定软糯香甜!”他凑得很近,带着酒气的温热呼吸几乎拂过叶瑜的耳廓,眼神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撒娇的期待。
这一下,连谢岸和谢妤都停下了动作,略带惊讶地看了过来。
顾韵行也抬起了眼。
叶瑜的身体似乎有瞬间的僵硬。
他看着近在咫尺散发着热气和甜香的糕点,又看看奚刃心那毫不掩饰的眼神,那双黑瞳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剧烈地晃荡了一下。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就在谢妤以为叶瑜会冷着脸拂开时,叶瑜却微微偏了下头,避开了几乎要碰到唇瓣的糕点,但伸出了手。
他没有看奚刃心,只是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了奚刃心递过来的那块糕点的边缘,然后极其自然地接了过来,放进了自己的碟子里。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只是不想被喂食,而非拒绝这份心意。
饶是如此,奚刃心脸上的笑容也一点没减,反而更灿烂了,仿佛叶瑜接过去的不是糕点,而是他捧出来的一颗真心。
他嘿嘿一笑,自己也夹了一块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嗯!果然好吃!”
叶瑜这才拿起糕点,小口地咬了一点。
他低垂着眼帘,长长的银色睫毛掩盖了所有的情绪,只有那白玉般的耳廓,在暖黄的灯光下,似乎染上了一层极淡的绯色。
谢岸和谢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的笑意。
顾韵行端起酒杯,掩饰性地又抿了一口,嘴角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
这一顿辞旧迎新的宴席,就在这种喧闹又夹杂着丝丝缕缕暧昧气息的氛围中接近尾声。
窗外,新年的第一场雪悄然落下,无声地覆盖着殿宇楼阁,预示着新的开始,也预示着更艰难的挑战。
饭后,谢妤拉着谢岸和顾韵行去赏灯猜谜。
叶瑜独自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背影清冷依旧。
奚刃心正想跟过去,一个沉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刃心。”
他回头,看到舅舅不知何时已站在回廊的阴影处,对他招了招手。
奚刃心看了一眼叶瑜的背影,又看了看舅舅,还是乖乖走了过去。
蓓寻带着他走到一处僻静的暖阁。
室内燃着安神的暖香,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坐。”蓓寻指了指软榻,自己也随意坐下,卸下了平日的威严,此刻只是一位关心晚辈的长辈。
“舅舅。”奚刃心坐下,心情还沉浸在刚才的喜悦和微醺中,眼神明亮。
蓓寻看着他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今晚…很开心?”
“嗯!”奚刃心用力点头,“和净淼姐他们一起,还有叶瑜…”他提到叶瑜的名字时,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甜意。
蓓寻将他细微的变化看在眼里,心中微叹。他斟酌着词句,开口道:“刃心,看到你能放下武试的得失,和朋友们相处融洽,舅舅很高兴。尤其是…你和叶瑜那孩子。”
奚刃心脸上微热,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但是,”蓓寻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而低沉,“你要记住,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武试境在开春之后就要开启,那才是真正的考验。而武试境之后…便是斩仙台。”
听到“斩仙台”三个字,奚刃心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眼神也凝重起来。
斩仙台,那是云上殿最残酷,最血腥的终极试炼之地,是通往真正强者之路的修罗场。
多少惊才绝艳的天骄折戟沉沙,埋骨其中。
“斩仙台…不是儿戏。”蓓寻的声音带着沉甸甸的分量,“那里没有点到即止,只有生死相搏。是真正的磨刀石,也是…断头台。”
暖阁内温暖如春,但奚刃心却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冲散了酒意和刚才的旖旎。
蓓寻的目光落在他下意识又去摸胸前长命锁的手上,眼神深沉:
“舅舅知道,你有你的路要走,有你想守护的东西和人。”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
“叶瑜那孩子…天资绝顶,心性坚韧,他的路,注定不凡,也注定…荆棘密布,凶险万分。”
奚刃心的心猛地一紧,抬头看向舅舅。
“而你,”
蓓寻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若想跟上他的脚步,若想…真正站在他身边,而不是只能远远看着,甚至成为他的拖累…”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每个字都砸进奚刃心的心底,“武试境,就是你最后的机会。找到你的道,拿起你真正的刀。否则,斩仙台…只会是你和他在不同道路上渐行渐远的开始,甚至是…永别。”
最后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奚刃心的心上。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手指紧紧攥住了衣襟内的长命锁,冰冷的触感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刚才宴席上的温暖,叶瑜默许的亲近,朋友们欢快的笑声,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遥远而不真实。
斩仙台的阴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笼罩下来。
那不是遥远的故事,而是即将面对的现实。
而他…真的准备好了吗?
他真的有资格,站在那个清冷孤绝的身影旁边,并肩面对那修罗炼狱吗?
看着外甥瞬间苍白而凝重的脸,蓓寻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更多的是决然。
他伸出手,用力按在奚刃心的肩膀上,传递着一种沉重的力量。
“刃心,你是姐姐留下的唯一骨血。舅舅不盼你名震寰宇,只求你…活下去。但若你心中有了非走不可的路,非护不可的人…”
蓓寻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那就握紧你想要握紧的一切!”
暖阁内,暖香依旧,却弥漫着无声的沉重。
窗外的雪,似乎下得更大了。
奚刃心紧握着长命锁,金色的眼眸从茫然、惊惧,渐渐沉淀为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
他知道,元旦的欢宴结束了。
属于他的,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而这场战斗的目标,不仅仅是活下去,更是…追上那个人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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