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算深刻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祸从口出。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句话刺激到了容嵊,他体力异常充沛,几番惊涛骇浪,直到她几近乎无力地贴耳说出臣服之词后,才算心满意足地作罢了事。中午时分两个人开车出去绕了好几个弯,找了个常去的餐馆用完餐,这人才按下午按原定计划乘飞机去了外市公差。
闲着也是无事,南絮索性去了公司。
秘书室的一干人等见她上班,便趁着大老板不在一个个上前不动声色地表示慰问,言语间颇有些义愤填膺地替她抱不平。她起先听得云里雾里,后来大致弄清楚了所有人似乎对那天她走进容嵊办公室后发生的事情有所误解,试着解释了几句事情原貌,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说多错多。一番口舌下来,众人却对她更加多了一份怜悯的神色,表情越加怜惜起来。相较之下万秘书反倒是镇定许多,大约是看出了她有口难辨的窘迫,索性将她差到隔壁大楼去取文件了。
隔壁大楼同样隶属于容氏集团,主营各类地产衍生出来的高端服务提供,也算是业内探索中的新思路和未来发展方向。总经理是个海归,正儿八经的国内老牌名校毕业,明明学物理的严谨思维,却从事了一项与人打交道的工作。南絮过去取那份预算报告的时候,此人还一副很惊讶的样子,态度算是十分客气了,口口声声说道,“怎么能劳烦您亲自过来取。”
十分微妙的措辞,看上去对方的年纪明明比她还大了许多。
南絮站在此人的办公室门口只觉得面上一红。她当然明白对方这样客气的原因是什么,容嵊身边见过她的人为委实不多,偏偏眼前这个人就是例外。那应该是她同容嵊刚在一起不久,似乎吵了一场架。吵架的缘由她自然也是记不清楚了。彼时两个人仓促地走在一起,互不了解的地方也有大大小小的,他又不知为何对她存了挑剔的心思,总是忽冷忽热地教人摸不着头脑。总之那次两人大吵了一架,他气得摔门而出一连几天都没有回到两个人的住处。就在她以为他大概是对她腻了估计是要将她甩了的时候,却突然接到了他身边助理的电话,说是应酬喝多了酒,非要指定她去接人。
大概就是那一次见过的,此人坐在最靠近门口的位置,借着走廊的光瞥见过她一眼。不想此去经年,居然将她这张脸记到了现在。
偏好巧不巧,此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办公室的会客区还端端坐着一位极美妇人。乌黑的鬓发间珍珠耳坠闪着温润的光泽,手里举着一个咖啡杯,如那副珍珠耳坠般温润的目光也随着此人的话音定定落在了她的身上。只是那目光里头闪烁的内容,一定就是诧异而复杂的。南絮仓促地笑了笑,也不知道究竟该对着谁说话比较好一些,只能低低道了一句不打扰,也顾不得那个总经理明显还想客套再说些什么的神色,拿了东西便快步离开了。
电梯此刻停在最底层,南絮盯着显示屏的数面上显佯作镇定,心里却明白自己其实是有些急不可耐了。就在好不容易电梯升上来刚想舒口气的时候,偏偏自动门一打开的瞬间,那个熟悉的声音却还是堪堪在身后响起。
“南小姐,好久不见,刚才我差点都没能认出你。”
她暗里用力闭了闭眼,知道有些不想面对的场面终究是避不过去了。默了片刻,遂定了定神,尽量放轻松地转过身,至少不让此刻的表情显得僵硬,虽然也不知道究竟成功了没有,还好语气还算平静,“好久不见......伯母。”
对面的美妇人却是一派极其欣慰的模样,殷切看着她的眸子里竟然有些微微湿润了,“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你再叫我一声伯母。我还以为,以后我们两个再见面,你是永远都不想理会我的。”
对方如此坦陈且低的态度,南絮不由自主地在电梯门前停顿了一下。可最终她还是想放过自己的,刚想松下按住暂停键的手说声先走,对方却抢在她之前又柔软开了口,“今天既然难得遇见,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喝点东西好不好。”
好不好?
这样的措辞,还真是熟悉。
那时叶母一门心思以为自己的儿子会跟她在一起,真是各个方面对她都是诸多照顾,许多事情哪怕做了决定,都还不忘问她好不好。但是后来出事了,也是这位强大而又隐忍的母亲,用再柔和不过的哀求语气,直接让她退无可退,无路可走。
说不上一定是谁没道理,甚至不能埋怨。
仔细想想似乎谁都没有错,立场不同而已。在电梯缓缓下降的过程中,她无意识地再次闭上眼睛,只觉得眼前一片猩红。这些年来她做过许许多多的梦,梦里有好有坏,梦见最多的还有那条仿佛永远也跑不出去的地下通道,却偏偏从来没有梦见过那天事发的场景。也许是实在太糟糕,糟糕到她连在梦里都不想回忆起哪怕是一丝丝模糊的轮廓。
唯一挥之不去的,是彼时她颤抖着身子站在一片血水里,手里拿着那吧锋利的闪着寒光的匕首。而周围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早就搭好的多米诺骨牌,轻轻推倒第一张引发连锁反应的那个人,不是躺在地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动静的方绍,也不是同样毫无生息的叶怀瑾,而且猛地推开门,煞白着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叶怀瑾的母亲。
当时,叶怀瑾的母亲是怎么说的呢?
“......来的路上,我已经知道那些事情了,我可以心悦诚服地赞叹你母亲的伟大。可同样如此,我也是一位母亲,我也需要作为一个母亲保护自己孩子的机会。南絮,怀瑾有什么错呢?为了跟你在一起,明明保送上那样好的学校,他跟家里翻脸说不去就不去。我给他安排好了出国留学,他却舍不得和你分开。你叫我这个做母亲的该怎么办?南小姐,你一直是知道,我不是一味墨守成规的庸俗母亲,我是极愿意去成全自己儿子的幸福,只要他真心喜欢。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叶怀瑾的母亲从门口走进来,一步一步缓而慢,却像重重踩在了她的心尖上。
“南小姐,我今天赶来这里并不是为了阻拦你。如果你选择继续跟怀瑾在一起,我也一定不会就此恨你。你看,我连祖传的定亲信物都带来了。如果你选择继续跟他在一起,我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个镯子送给你,就当是未来婆婆送给儿媳妇的见面礼物。”不论是目光或者是强忍着镇定的语气里,面前的人都多了些毫不掩饰的哀求,而在被打开的盒子里,碧翠的镯子如焰火般灼着她的眼,“只是,在你今天踏出这扇门之前,能不能请你再仔细地想一想。怀瑾一直以来的志向,是想成为他父亲那样在国内的政法界大放异彩的人。外头都道他是少年天才,只有我知道他为了他的目标一路走来有多辛苦。所以,作为一个母亲我恳求请你想一想,再仔细想想。你真的决定要继续跟怀瑾在一起?哪怕毁了他今后的事业和前程,也要跟他在一起吗?”
“我们叶家和方家熟识,我有自信可以压下今天包括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甚至包括你母亲的事情。只要你愿意退出,我一定可以说服方家偃旗息鼓,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如果你愿意这样做的话,那么所有的事情就可以原封不动地回到它的既定轨道上,什么都不会改变。”
眼前那滩红色的血水仿佛突然间升腾成了烈焰,就像摆在面前的那只碧翠的镯子,同样灼着她的眼和手。她一时间哽着嗓子,试图张了张嘴,心里却如同被人拿着一把微钝的刀在割着,偏不够锋利,反复折磨。最后,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样说出口的,反正是到了后来,就连在梦里也不愿听到自己当时的那个回答。
那样艰难的决定,似乎一下子用完了一辈子的勇气。
她大概就是那个时候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远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譬如学会放手,维护尊严,譬如什么叫作得到后可能会失去更多。当说出那个决定之后,她便仓皇无力地松开了手里那把一直紧紧握住的匕首。
其实,她一开始就知道的。
她什么都握不住。
可偏偏不甘心,非要试,总要觉得老天爷不可能总是对她那样不屑一顾,总该给她一些甜头的。她要的明明不多,只是一个叶怀瑾而已,谁能知道这竟然也是一种不够资格的奢求。
靠着透明玻璃窗的二楼位置,视线极好。
越过郁郁葱葱的街边绿枝顶部,不远处百年S大校门清晰可见。她刚开始并不明白叶母为什么要带她这里,直到对方语气里满是歉意,斟酌着开了口。
“前几天才知道,你已经去过那所房子了。整件事情说到底是我不好,当初也的确让你受尽了委屈,我没有料到事到如今怀瑾居然还敢带你进去。”叶母半是意外半是无奈的表情,“你不知道,当初他醒来之后怎么劝他都不听,非要将出租屋的东西一件不留地搬过去,执拗教人头疼。说了几句,还非要辩解强调说说自己不是记仇。当然,这其中也有锦文不好,竟然就纵着他胡乱折腾。”
“您放心,这些我都懂得的,不会自作多情认为他如今还念着我。”话说到这里她也不傻,自然就瞬间明白叶母是担心自己会误会。包括,对方提起锦文时,表面是在责备实则早已把她当作自家人的松弛,又隐隐想起很久之前叶母种种对她的客气,心里模模糊糊地笑了笑。
“话也不能这样说。”
大约是见她这般痛快,叶母脸上的愧疚之色仿佛又重了几分,轻轻叹了一口气,“要不是你当初做得干脆果断,恐怕也得不到如今的局面。这件事我心里一直以来都自责得厉害,总觉得对不住你。特别前几年,只要一想到你一个人孤零零地流落在外头,有时夜里心也揪得生疼。”
这话说得实在顺理成章,她竟然不知如何接口,只能低头不语喝了一口摆在面前得咖啡。其实不该喝点,这个时间点太晚,她的睡眠又不好,咖啡因代谢不掉得话晚上就要闹失眠了。但比起这个,眼下她更不想面对这个来得莫名其妙的,叙旧,
“伯母,你今天是有什么事找我?”
对方用过去的事情迂回躲闪着,她却不想再继续下去。
果然,叶母的脸色迟疑了一下,“说了你可能也不信,虽然你没有缘分跟怀瑾在一起,可在我心里早就将你当成是自己的半个女儿来看待了,刚才在容氏集团看见你的时候,有些事情总觉得应该告诉你,可站在我得立场上,说了又觉得徒生是非,实在困扰该说还是不该说。“
“既然您都来了,就直接说吧。”
“好,算算也差不多时间了,你看看外面就知道了。”
她顿了顿,依言转过头望向窗外。
耸立在绿茵环绕间的灰白色S大校门口,人来人往中,可以看见有一辆黑色的德系车缓缓停了下来。那个位置其实不能停车,可奇怪的是,那车不但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甚至附近就几米远而已的保安居然目不斜视,仿佛没有看到面前这辆十分扎眼的豪车一般。那车停下来后更是半天没有动静,就在她看得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右侧的车门终于开了,先是走下来一个身材高大穿黑色西服的英俊男子,然后,那个英俊男子俯下身,又从车上亲自抱下了一个娇小的白色身影。
画面十分养眼。
那身黑色衣服,还是中午她打电话让阿德特意送过来的,那人向来挑剔,她在电话里费了不少口舌形容款式。
“你从来不知道,容嵊为什么对你兴趣浓厚对不对?当初为你花了那么多的钱,甚至不惜动用关系亲自将方绍送进监狱。”叶母的语气里满是遗憾和怜悯,“孩子,你为怀瑾究竟牺牲了什么我清楚,你不愿再见我的面我也能理解。所以,这大概是我唯一能帮你做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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