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默从机场出来,看见杵在接机口没有多余表情的那根木头,瞬间改了主意。
最近她颇觉得春风得意,不但工作上得到了顶头上司的极力赞誉和肯定,就连出差时那个靠自己死追不放总算多了点活气的人在同她通电话时,言语间也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暧昧。虽然对方抵死不认,可她向来自信,又怎么会被对方三言两语的狡辩给弄昏了头,就此轻易怀疑自己的判断力。老实说,要是被她那样死缠烂打一番下来还没半点动心,还真枉费了平日力自己那个恋爱小能手的称号。
可再如何,穷寇莫追。
逼急了,将这个好不容易才撬动一点男女心思的人给吓跑了可不好收场。
见了面,自然又是一番熟悉的威逼利诱,此人刻意做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替她开了车门,又貌似不耐烦地答应陪她吃一顿晚餐。可惜功底浅,装了半天,在点菜的时候露了馅。不仅千叮万嘱同服务员说菜品里不能放葱,坐了一会儿犹觉得不放心,还亲自往厨房里去了一趟。她趴在桌子上竭力忍住笑,想起自己曾经骗他说自己不能吃葱,吃了就会过敏死掉之类的信口胡诌,他当时明明是白晃晃地瞥了她一眼,一副完全不相信的神情。
菜上来的时候,此人又严谨仔细地重新检查了一遍,细致程度就跟检查炸一个危险的炸药包似的。
她实在没忍住,扑哧笑了一声。
对方果然很警觉,一双黑亮的眼睛如同扫描仪般疑惑且深思看着她。
于是,岑默聪明机智地决定见好就收,在对方黑着脸找借口说晚上要陪老板去应酬前,果断地主动提出自己出差舟车劳顿要回家。真当她是傻的,她早就从顶头上司弄到了大老板的行程,别说人今天连公司没去,就连秘书室的人都弄不清楚行踪,哪里有什么鬼应酬。但多少有点遗憾的,她捏了捏包里准备好的那张房卡,想了半天自我安慰做事还是不要太过激进的好。
出了餐厅到底耍了一个小心眼,婉拒了阿德要送她回家的提议,还假模假样地指着手机说有人来接她。然后,如愿以偿地看见那根木头脸上神情一滞,才心满意足地朝着那个差点连油门都忘了踩的人挥了挥手,笑眯眯地道了一声告别。
打车回到住处已经时夜深。
早已习惯幽暗寂静的那层楼,远远望去居然亮起了满室灯火。岑默惊喜地跑上楼用钥匙打开门,果然看见南絮已经洗完了澡,长长的黑发挽在脑后,正盘腿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也不知在整理着什么,茶几上还干巴巴地堆了些文件。
“我还以为你跟容嵊一起躲着鬼混去了”岑默看清楚屋子里的人,喜出望外地扑了上去,“看见你没有重色轻友我就放心了,你不在我可太寂寞了。”
坐在地毯上的女人冷静躲开,“先去洗手,再照下镜子,瞧仔细你那春意荡漾的眉梢。”
岑默嘿嘿一笑,听话地跑去洗干净手然后又跑回来紧挨着地毯上的人坐下,“今天怎么舍得回来陪我?不对,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南絮不多不少白了她一眼,“你的那点心思全都用来搞定某人了,连我的电话都不接。”
“这话说得好没良心,你还记不记得上个月,我不过就是从容嵊手里头先下手为强抢了一顿你午饭的时间而已。结果倒好,他堂堂一个集团公司的大老板,居然利用职权公报私仇。不然,你以为我这次为什么被派去外地开疆拓土。”岑默说起这个,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我不管啊,要理赔的,你回去之后必须帮我吹吹枕头风,不能再让他这样针对我了。至少,他得给阿德多放几天假吧。”
听到这里,南絮拿文件的手顿了顿,片刻,又道,“岑默,我其实有个主意,你要不要听?”
“说说看。”
“既然你那些惯用的小伎俩升温太慢,不如另辟捷径。”
岑默来了兴致的表情,从旁边的果盘里拿了一颗苹果,咬了一口,“具体展开怎么操作?”
“就说你没地方住了需要租房子,只要你主动提,他肯定会替你安排。”
“算了吧,这话骗不了他。”
“我打算卖房,你跟他说,他会信的。”
“卖房,为什么要突然卖房?”岑默咬苹果的嘴徒然顿住,迷惑不解地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你不是说这间房子是你父母留给你的念想,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卖?”
南絮侧着头考虑了一下,在说谎还是不说谎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了决定实话实说。既然有些事情已经尘埃落地,那么该交代的的确也需要交代清楚,“我可能,过不久要离开S市了。”
这下岑默的眼睛瞪得更圆了,忙不迭将那个咬了一口的苹果又放回盘里,脸上尽是着急听八卦的兴奋,“也没听说容氏在外地搞什么了不得得大项目啊,你们到底要离开多久还起了卖房的主意。没道理啊,我明明什么风都没有收到。对了,容嵊今天没来上班,官方答复说是处理私事去了......”一说到这个,她的神色一滞,仿佛回过神领悟出了什么一般,嘴角又一抽,上一秒的兴奋立刻转为惊恐,“老天,不会是容氏集团出了什么事了吧。啧啧,亏得我妈将容氏吹得天花乱坠,还口口声声说是什么是钟鸣鼎食的大世家,好家伙,居然说倒闭就倒闭了。”
“适可而止,别乱散播谣言,股价被你连累了小心人家告你。”南絮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岑默此刻如蟹一样在她面前胡乱挥舞的手,那句酝酿了许久以为很难说出口的话,一下子竟然也顺其自然地说了出来,且,语气稳定,“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只不过,我跟容嵊,不在一起了......”
是的,不在一起了。
他说得清清楚楚,从此再无瓜葛。
“什么意思?”岑默那头一脸茫然,“不在一起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到的字面上的意思。”南絮将桌子上剩下的文件重新规整到一个文件袋,仔细封好,“所以,如果你真的认准了阿德,我觉得你可以利用下这个顺理成章的机会。那个人我了解,除了做事一板一眼些,人品真没有什么问题,很适合拿来当未来老公人选考虑。至于其他,他在容氏有职务,又在外头开了一间安保公司,养你肯定没问题。”
“你这个人,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分手多大件事啊,怎么搞得自己跟没事人似的。哎,这些都是什么呀,不要弄了,我跟你说话.....”岑默是个急性子,看南絮还一副急温吞吞的模样简直被气得直跳脚,一把将她手里的文件袋抽开丢回茶几,“说清楚是谁提的分手?是不是他劈腿的?哼,我就知道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有点钱的男人更是离谱。”
这话其实不太适合她和容嵊,他们之间远远不到这个程度。
“用不着分手这么严重的字眼,认真算的话责任不在他。”南絮想了想,给出了一个还算公道的结论。从那间公寓一路回来,头脑从最初的一片茫然到后来的清醒,这些年在心底一直坚信不疑的某些东西,不过如同由散沙筑成的空中楼阁,轻轻用指尖一触碰,便散作沸沸扬扬的沙,扑面而来。
一开始就是她误解了一切。
面对种种,也是她一直在自欺欺人。
大约就是从得知他帮她买回了这套房子开始,心中的那点早就生根发芽的疑惑犹如一滴将落未落的墨汁,最终掉在了雪白的宣纸上一般,一层层被迅速晕染开的,全都是是她从来都没有仔细去在意过的细枝末节。
他有一点其实说得很对,她从来都没有信过他。
南絮想起方才不久前在那间公寓,那些被风吹散的光线细碎地荡漾在容嵊棱角分明线条冷硬的脸上,映照出的,全然是再清晰不过的决裂。一种迟钝且陌生的闷痛便突如其来袭来,霎那间如细微电流由心底某处发起蔓延开,顺着血液的流动,连带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跟着麻木了。
岑默却只当她还在强撑着不愿数落对方的错处,仲怔了片刻,脸上挂上了替她难过的神色,“行,我不问了,果然有前科的男人要不得。絮絮,一个在连婚礼现场都能丢下未婚妻跑路的渣男,分了就分了,没有什么可惜的,我妈手上有一大票的优质青年,回头我一准给你介绍一个。”
“我不需要。”她惊诧于岑默将重点转换得之快,也被突如其来的絮絮两个字给肉麻到了。
“不,你需要。”岑默斩钉截铁地替她下定论,大概一门心思认定她是被甩了,忙不迭拿出那位好久都不曾提起的表姐来安慰她,“我那位跟你一样倒霉的表姐你还记得吧,我跟你讲,她后来运气不要太好哦。就是在我妈组织的一次茶会上认识了现在的老公,闪婚了。如今两个人好得蜜里调油天天在圈子里秀恩爱。所以,你千万不要气馁,更不要为了一个渣男从此自暴自弃。”
诚然,她的确被人甩了。
但何德何能,托大到拿自己跟那位盛二小姐比较。不是每个人都能够足够幸运的,在爱情降临地时候有资格且能准确无误地接住。比如她,不仅没有资格,每一次还差了一点点的运气。
“与其操心我,不如早点将阿德拿下,这样我走的时候也能够安心一点。”
“我不管,你去哪我去哪,我来S市就是来投奔你的。”
“别傻,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岑默张了张嘴,半晌,垂头丧气,“......也是。”
月光在斑驳的树影间闪着清冷的光,寒露微烁,凉风四起。
方才讲了半宿的话,岑默早已在身侧沉沉睡去,一副完全没有心事的姿态,倒是教人羡慕。南絮在心底默默想,容嵊的那所房子是不能再回去了。好在她早早就将相关的个人证件等私物放回了这所老房子里,可能,潜意识里她始终是不安心的,才会这样未雨绸缪。如今倒好,省去了收拾私人物品的麻烦,匆匆当个过客而已。唯一觉得可惜的,大概就只剩下那份工作了。总是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真的很难收拾起事业心。以后大概会好一些,等她找到合适的去处,总该开始为将来好好打算了。
方才被岑默随手丢在茶几上的文件,她已经整理好地放入了快件袋,明天一早就可以寄出去。当然,这份东西应该没有那么快能够看到效果,在此之前,她还有足够的时间来处理离开S市之前的事情。南絮靠在床头,七零八碎地想着想着这些散乱的事情,刚又想起厨房里的那盏灯似乎忘了关时,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却无声无息的震动了一下。
屏幕在幽暗里一下子亮了起了。
她楞了一下,蓦然回过神,赶忙用手去拿,却一个不小心将手机碰落到了卧室的木地板上。那道垂坠的蓝色亮光,就像一颗流星突然坠入黑色得夜海中,然后,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嘭地第一声巨响。
南絮意识看了一眼岑默,还好,没有被吵醒。
一种突如其来的预感涌上来,她顾不得穿鞋了,掀开被子飞快地下床拾起那个手机,毫不犹豫地划开屏幕。
果然,是他,却也不是他。
那只是一条再简单不过的银行到账通知,冷冰冰的通知,连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南絮光着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藏匿于黑暗里,用手指头一个一个认真数了数那个数字后面跟着的几个零,末了,心里不由笑了一声,呵,他还真是大方。
比起上次仓促的分开,容嵊这一次,倒真是有下定了决心的架势。
“南絮......”原本毫无动静岑默却突然翻了一身,大叫,醒了。
她用手捂住眼睛,嫌弃床头那盏被突然被拉亮的台灯,“你怎么还说上梦话了?”
岑默揉着一下惺忪的眼,迷迷糊糊嘟囔,”吓死我了,刚才做了个噩梦,梦见你在哭。”
“放心,”她抬手将那盏台灯关上,在重新陷入的黑暗里微笑,“梦于现实,都是相反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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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欲盖弥彰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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