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曾经来过小区楼下,郁不觉抬头,望着祝隐之原本所在的楼层。
兴许是因为他驻足了很久,路过的大爷向他投来了十分疑惑的目光。
“小伙子你在这里干甚么啊?”
郁不觉勉强保持着社交微笑。
“我来见一个故人。”
“谁啊?这儿的人我都认识,你说,我带你去。”
“大爷,您认识祝隐之吗?”
“哎哟,那这个名字我没有印象啊,孩子你确定这人住我们这儿吗?”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郁不觉维持得极好的社交礼仪微笑里,掺杂了不少苦涩的成分。
他是知道南枫,或者说除妖师,有不知名的能力,可以让人失去关于异界的记忆。
但他没想到,这股力量甚至能够抹消一个人的存在。
郁不觉抬眼,他的眉眼距离很近,压低眉头会显得他戾气很重,因此他尽可能戴眼镜或者放松眼周肌肉。
只是当下,他对着那层唯一没有亮灯的房间,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放着狠话。
“呵,南枫,你抹消不掉。”
他的大衣和夜色融为一体,寒风裹挟着他钻进了楼洞,他毫不迟疑地用自己的指纹,解锁祝隐之家的防盗门。
随着“解锁成功”的电子音响起。
郁不觉成功地进到了,他曾经应该多次到访过的祝隐之家里。
找到这个地址的过程很曲折,他甚至先联系了李文宇,通过查询他线上外卖、快递订单的地址,排除了多个地址后,才终于到达。
眼下,长时间未通风的房间有些闷,郁不觉先将窗户半开。再走进去打量着房间的陈设。
进门处放着一双拖鞋,说是成双,但一只正着,一只歪扭七八地反着,郁不觉伸脚比对了一下,大小符合自己的鞋码。
忽然间,郁不觉仿佛透过眼前这个画面,穿梭时光,看到了某天早上,自己着急去处理公司事务的时候,边打电话,边换鞋,最终导致拖鞋被踢歪了的景象。
再环顾客厅内的陈设,整体比较整洁,餐桌上放了两个水杯,其中一个杯子中还有小半杯水。
郁不觉无端地确信这小半杯水是他的,他喜欢睡前接一大杯水,却每次都喝不完,就总会残留一部分,第二天放在桌子上。
往前走两步就是厨房,操作台上放了个空盘子,像是用过后洗净了的。
旁边还留了个便签条,写着:“给你做了三明治当早餐,记得吃”。
一眼就能认出,这是他自己的笔迹。
从厨房出来,往卧室走,会先经过一个换衣间,除了几个大衣柜之外,还放了个临时衣架,架子上挂了两个衣服撑,却只孤零零地挂了一件白色大衣。
郁不觉好像记得有人不喜欢把穿过的衣服放进衣柜,大衣又不能天天洗,就会很讲究地先挂在临时衣架上。
那么这个讲究人只能是祝隐之了,而他旁边空着的衣服撑,大概率是自己那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把衣架上的大衣给穿走了。
最后进到卧室,看向床,上面摆放了两个枕头,一床被子散乱地堆在床上,最后离开的人,甚至没来得及叠被。
郁不觉将一切画面尽收眼底,他想他大概能推断出这找到这个房间的主人以及他,在离开这个房间的那一天,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事情。
他应该是早上被电话喊醒,趁着祝隐之还没起床,悄悄地从他那里偷一个吻。紧接着他披上大衣,爬起来快速做了两个三明治,将祝隐之的那份放好后,自己赶着出了门,拖鞋因此没来得及摆正。
那么祝隐之呢?在他走之后,有没有留下其他的蛛丝马迹?
郁不觉没有焦点的视线在房间里扫视着,他忽然看到床头柜上,放了一本熟悉的手册。
是《异界除妖手册》,拜师之后,会由师父传给学生。像个魔法契约书,写在上面的能力,都会以数据传输的形式,传递给学生。
郁不觉想起他曾经可能对这个手册,颇有微词。
但如今,他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捧起了那本手册。
吹掉上面的浮尘,又觉得不够似的,再用手腕处的衣服擦了擦,郁不觉才慢慢翻开了第一页。
只见第一页赫然写着。
“郁不觉,当你看到这行字,就说明我的第一个计划,失败了。”
正欲翻开下一页的手掌,突然从手册上移开,捂住了太阳穴,头部如同被棒球棍击打一样疼得难以忍受,一些记忆片段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他的脑海。
…………
站在江边的祝隐之若有所思,蓝调时刻衬得他整个人仿佛陷入了某种阴郁的情绪,他转头对着郁不觉说。
“所以,郁不觉,如果我把所有能力,都给了你。我对你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
临时拥有的会飞能力的郁不觉,缠着祝隐之非要他帮忙瞄准射箭,在空中祝隐之轻轻握住他的手,魅惑的气息吹热了他的耳根。
“不给你点奖励,就不想干活,是么?"
…………
祝隐之不顾自己的阻拦,迈进出租车,扒着缓缓落下的车窗,用至今为止郁不觉看过最唯美的笑容,对着自己告别。
“那么,再见了,郁不觉。”
…………
站在祝隐之家里,翻开《除妖师手册》的郁不觉头痛欲裂,他不得不单膝跪下,支撑着他难以维系的站立姿势。
而这个动作,恰好和他们俩的故事开端之时,郁不觉无意识做出的举动,完全一致。
郁不觉强咬着牙,忍着疼,尽全力睁开一只眼睛,将掉在地上的手册,翻开到下一页。
祝隐之苍劲有力的字显现在他的眼眸。
“如果我的计划失败,待郁不觉找到这里,翻开这本手册,他的记忆就能够被恢复。”
一瞬间!铺天盖地的画面像打开了巨大的压缩包,骤然钻进了他的大脑。
郁不觉眼前一黑,重重地向前栽倒,摔在冰冷的地板上,失去了意识。
他做了一个简短的梦。
梦里看不清面容的祝隐之一直走在他前方,无论郁不觉跑起来,或者干脆站在原地不动,他的身影永远出现在,郁不觉看似触手可及的位置。
但当郁不觉真的伸手去够,却连一片衣角都抓不到。
这是从认识祝隐之开始,郁不觉就难以忍受的事情。
年龄、阅历、思想,计划似乎都先他一步。
跟在后面苦苦追逐的人,要承认自己的不足已经非常痛苦,还要被迫一次次认清并接受两人的差距无可弥补这个事实。
对于任何人来说,这种持续的折磨,都是难以承受的。
更何况郁不觉扪心自问,他对祝隐之,有着无可言明的掌控欲。
宠物喜欢追逐着飞盘,或者玩具球,是因为小狗们期待将玩具叼回来再继续游戏的过程。
虽然理解祝隐之有苦衷,但郁不觉在梦里,并没能心平气和,假装大度地直接原谅他。
郁不觉站在原地,前方祝隐之的身影也停了下来。
后面的人朝着前方的人大喊。
“你但凡再往前走一步,我一定不会原谅你。”
仿佛永动机的身影竟然真的停了下来。
郁不觉得以大踏步向前,从背后抱住他浓烈的想念具象化出的身影。
朝着他细嫩的脖颈,一口咬了下去。
随后他在梦里,听到他的好兄弟小新的声音。
傅让新大叫一声,随后破口大骂。
“老郁你有病吧,属狗的?”还转过头眨巴着眼睛跟傅姐姐撒娇。
“我要不要去打狂犬疫苗?”
清醒后的郁不觉发现他被带到了医院,正躺在病床上,手里握着傅让新的手臂,那条粗犷的手臂上,赫然可见一个暗红色牙印。
“呸!呸!咬你我还怕病毒感染呢。”
郁不觉嫌弃地一掀被子,蹦下了床,给郁长青女士和李文宇等人统一发送了信息,并正色地对面前的傅家姐弟,做出邀请。
“麻烦两位,我们移步‘电话亭’我有一点想跟大家讨论的事情。”
几小时后,郁、祝两人主要解决的七大案件中的“目标人物”或被牵连者,共十三位,齐聚于“电话亭”会所的最大包厢内。
郁不觉点完人数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这数字精确符合《最后的晚餐》画中的人数,有点不太吉利。
但某个人告诉过他要避谶,要用积极的心态面对可能发生的一切。
于是郁不觉深吸了一口气,展开了他为时三分钟左右的演讲。
“我将大家喊来这里,并不只是为了我自己,在座的各位或多或少对于异界和妖兽有一些了解,也有不少人在异界内,得到过我的救助。但今天我想告诉大家一个可怕的事实。就是仅凭我一个人,远远做不到以下这些事情,而真正去做这些事的人,被我们大家,全部遗忘了。”
郁不觉看向闻铭,“‘他’主动问起过你的名字,并鼓励你一定会人如其名。”
郁不觉看向李文宇,“‘他’即使当时负伤,也第一时间帮你消除了警察们的记忆,让你远离社恐的困扰。”
郁不觉垂下眼睫,不再看向任何人。
“‘他’会在解决事件后,主动跟进所有人的状态,私下找到俞晴和殷诗雨规划你们的升学路线;二话不说帮助傅姐姐抵抗相亲;看透鹿灵的本质,帮你和花翎修复关系;试图缓解郁女士和我的关系;即使发现王老师当年就是导致他师父失踪的那个人,也没有放弃拯救王老师……”
如果歌手对一首歌投入了过多的感情,会唱得荒腔走板,而郁不觉原本打好了一万字的腹稿。
表达的时候却词不达意。
对面坐着的十三人都沉默着。
现代社会每个人都很忙,大家都有各自的压力要承担,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听郁不觉高谈阔论一个可能并不存在的人。
但每个人的心里却好像有这么一株苗子,它被泥土掩盖,被大雨冲刷,几乎快要被所有人遗忘。
郁不觉像个马戏团散场后的小丑,丢着那两三个彩球,妄图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的行为在外人看来,一定是疯得可以进精神病院的程度。
但他不在乎,他朝着在座的所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他说。
“我请求大家帮助我,帮助我让‘他’回来。”
人群中有个声音问道。
“你说的人到底是谁?”
郁不觉保持着鞠躬的态势,郑重地回答。
“他叫祝隐之。”
但当郁不觉喊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内心为之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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