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菲尔塔利呆住了。
“西斯,你……说话了?”
“奈菲尔塔利……”
声音干涩得像荒废多年的老井,每个音节都挣扎着从泥泞里拔出。
奈菲尔塔利踉跄地爬到他的腿间。
他垂着头,浑身是血。
她颤抖着捧住他的脸,去找他的眼睛。
死水般的金黄色瞳孔下缘映着一圈黯淡的光晕。
“没事了,西斯。”
“没事了……”
奈菲尔塔利急促地喘息着,胡乱地抹过他脸上的血迹,将他的头搂进怀里,贴在自己的胸口。
他静静地由她抱着,目光却越过她,落在那具扭曲的尸体上。
男人丑陋的身体蜷缩在泥土和雨水中,颈骨被扭得奇异地向后折去。
血液与雨水混在一起,沿着果园的地势蜿蜒成一条条细小的溪流,绕过果树的根部。
鲜红的颜色渗进泥土,浸润着果树的根系。
树叶在雨中沙沙作响。
良久,奈菲尔塔利吸了吸鼻子。
“西斯,我们闯祸了。“”
她摇晃着站起来。
“你知道他是谁吗?”奈菲尔塔利轻声说。
“……”
“肯提马特,埃及的贵族。”
“西斯,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奈菲尔塔利转过身,压低声音。
“我们得处理掉他。现在、立刻。”
他们在一棵无花果树下挖了一个坑,被翻出的泥土散发着浓烈的腥气。
“再深一点。”奈菲尔塔利喘着气,“暴雨会帮我们掩盖气味。但如果不挖深一点,野狗会把他刨出来。”
雨水冲刷着他们的手,带走了一些血迹。
他们盖好泥土,用几块散落的石块和断枝盖住那片松软的地面。
奈菲尔塔利站起身,雨水顺着她的脸往下流。
她胡乱地擦了擦。
他抬臂半搂住她的肩膀。
清晰的疼痛从背部的刀伤传来。
他面色紧绷,不动声色。
奈菲尔塔利抬头看向他。
然后未多言语,从腰间扯下一块勉强算得上干净的内衬布料,压在他背后的伤口上。
“走吧。”她说。
泥泞的脚印延伸到树影深处,被暴雨洗得模糊。
“听我说,西斯。”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臂,指节泛白。“如果被人发现,我们会被处以极刑。”
“从现在开始,这件事是你和我之间的秘密。”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片新掩的土壤,咬紧牙关,声音冰冷得像一把刀。
“我们两个一起进坟墓。永远不能说,永远不能提。”
他点了点头,金色的眼睛在雨夜中微微闪动。
*
随着太阳升起,肯提马特失踪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梅内赫特庄园。
侍卫们整装待命,神色严峻。管事们交头接耳,小心翼翼地猜测。奴隶们则躲在一旁,偷偷地交换着眼神,不敢出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梅内赫特站在庄园中央广场的一块石台上,脸色铁青。
他穿着华贵的亚麻长袍,脚下踩着庄园中最昂贵的皮革凉鞋,但怒火让他显得狼狈。
他清楚地知道,贵族失踪这样的丑闻若是被传到庄园之外,会像蝗虫一样侵蚀他的声誉和权力。贵族的威严建于对秩序的绝对控制,而这样的意外则是对权威的公开挑战。
他需要以强硬的手段,迅速平息这场混乱。
管事们站在他身后,手里握着皮鞭和棍棒。
“肯提马特是我最尊贵的客人。”梅内赫特的声音低沉而危险,“他昨天晚上还在我的宴席上饮酒,今天却人间蒸发。你们——”
他加重了语气,猛地指向奴隶们。
“有没有人看到或者听到什么?”
他缓缓地扫过人群,目光如同毒蛇般在每个奴隶的脸上滑过。
那些站在前排的奴隶低着头,目光死死盯着脚下的泥土,生怕与他的眼睛对视。
他们知道,哪怕只是一个不经意的神情,都可能被视为嫌疑的证据。
“昨晚谁见过他?”梅内赫特骤然拔高声线,像一记响鞭抽在空中。
广场上一片寂静。
梅内赫特脸色阴沉地抬起手,站在他身边的侍卫立刻跨前一步,将一名奴隶从队列中拖了出来。
那人吓得脸色惨白,没有反抗就被压倒在地。
鞭子的破空声与哀嚎声响彻清晨的广场。
奈菲尔塔利跪在最后一排的队列里,手指紧紧攥着衣袖。
耳边每一声凄厉的惨叫都将她的呼吸压得更浅。
她的额头贴着地面,目光垂在脚下干裂的泥土。
奈菲尔塔利知道,她必须保持沉默。
大雨冲刷了所有的痕迹,而这个秘密,必须永远烂在泥土里。
“还是没人说话?”梅内赫特冷笑了一声,回头看向管事,“那就让他们不吃饭,挨一顿鞭子,看能不能开口。”
人群中发出几声低低的抽气声。
梅内赫特挥了挥手,管事立即上前开始用鞭子驱赶奴隶们领罚。
戒严的措施逐步升级。
更多的守卫被派往庄园的每个角落,巡逻的频率也增加了。
任何外出的人都需要经过严格的检查,甚至连一个篮子、一件破旧的衣服都会被翻来覆去地仔细搜查。
整个庄园像是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
*
奈菲尔塔利频繁地做起了噩梦。
她开始在睡觉时说梦话,在地铺上辗转反侧,嘴里断断续续地喊着“不要,不是他,求求您……”
然后猛然惊醒,大口大口地喘气。棕色的眼睛睁得很大,额头上冷汗淋漓。
他躺在她的身边,整夜注视着她。
每当她惊醒,他总会第一时间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就像她小时候安抚过的他那样。
奈菲尔塔利一声不吭地回抱住他,像要将自己整个埋进他的身体里。
黑暗中,床上的女人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她的眼睛在暗处像两颗不安的星星,目光穿过他们纠缠的影子。
有一天,奈菲尔塔利的母亲低声唤住了他。
他停下了烧水的动作,看向床上病弱的女人。
阳光从泥墙的缝隙中透进来,在昏暗的屋里投下细碎的光斑。
“我问过奈菲尔塔利,但她什么都不肯说。”母亲刻意压低的声音几乎像是一种恳求,“你受伤的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们两个……和肯提马特的失踪有什么关系?”
他的目光骤然冷了下来,半边脸隐在阴影里。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女人,肩膀紧绷。
被奈菲尔塔利用草药膏敷过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
沉默压在两人之间,空气变得稀薄。
半晌后,他垂下眸,声音嘶哑。
“没……”
“西斯。”
一道温和的声音打断了他。
他猛地回头。
奈菲尔塔利站在门口,半张脸藏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中。
她的神色疲惫,眼睛红肿得像刚刚哭过。
她肉眼可见地消瘦了许多,精神状态也变差了。
他立即站起来,快步走过去,伸出手想触碰她的脸,却在半空停住。
奈菲尔塔利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我没事,西斯。放心,我很好。”
他的眉头微蹙,似乎想说什么。
奈菲尔塔利蹭了蹭他的掌心,然后轻轻拉下他的手,走到床边。
“妈妈,我今天要带西斯去一趟集市。”
女人的眼中满是担忧。
“现在情况这么紧张,你要小心些。”
奈菲尔塔利点了点头。
“我会的,您放心。”
母亲的目光越过她,落在阴影里的男孩身上。
她的嘴唇无声地蠕动了一下。
也小心那个孩子,他是一条养不熟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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