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英珠出宫的时候,遥遥看见了那个人影。
京城人人都说,只要是孟庭蕤在的地方,勿论周围有多少人,你第一眼就看得见他。此言确实不虚。孟庭蕤还穿着那身朱红色的官服,打眼一望,鹤立鸡群一般显眼。她随手招来身边的小内侍,方才就是他送她出殿门的。
“听说摄政王几日没来上朝?”
“回苏夫人,可不正是吗。摄政王前几日抱病,一直不来,圣人还在朝上问起过呢。”
“是么……”陆英珠的眼睛仍望着那个显眼的侧影,又说,“看来圣上和摄政王感情深厚啊。”
“那是自然,圣人从小就是摄政王看大的,亲如父子一般。就连当初圣上的婚事,那也是摄政王殿下——”
“婚事……?”陆英珠终于把眼睛转了过来,目不转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小内侍。内侍的后背虾得更低了。
“这……不瞒您说,当时太后娘娘正是属意您入主中宫啊!要不是摄政王……”小内侍说到一半,脸上露出惶然的神色,陆英珠仍不肯放过他,忽然厉色道:“说啊!要不是摄政王,怎么样?”
“要……要不是摄政王……您现在就是皇后啦!”
一时之间,陆英珠如遭雷击,站在日头下,久久不能回神。在她恍惚之际,小内侍已经趁机告辞,一溜烟儿地跑了。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上了马车,又是如何浑浑噩噩地回家的。等她清醒过来,她已经快要到苏府的大门口了——她猛地敲了一下车壁,扬声对前面的车夫道:“改道,我想我祖父了,我们回家去。”
酒桃又一次睡到了日上三竿。
他醒来的时候,眼睛还睁不很开,什么都看不真切,只知道屋里头有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他在床上一摸,没有别人,由是以为那人是碧水,扬声叫道:“早上吃什么?”
那人神色如常,在房间正中站着,手里似乎还拿着一本书,借着晨光读,随口道:“冰糖燕窝,清蒸鸭子,猪肉鹿尾,怎么样?”
酒桃仍半眯着眼睛,闻言,仿佛已经尝到了那美味似的,还咂了咂嘴,伸了个懒腰,带着晨起的懒音说:“好,真是太好了……值得起床!”
紧接着,他猛地睁开了眼。与此同时,他也从床上一下子坐了起来!
孟庭蕤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回去看他的书,还翻过了一页:“真能睡。我上朝都回来了。你还在睡。”
酒桃惶然迷茫地看着他。他也不理,扬声叫碧水传膳,酒桃赶忙下床梳洗,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自己在孟庭蕤跟前蓬头垢面是什么大罪过一般。孟庭蕤由他折腾,一句话也没有,仿佛有着极大的耐心和容忍:奇也怪哉,好像酒桃和他一样,是这地方的主子似的!
酒桃洗了脸漱了口,又和孟庭蕤一块儿吃早饭。自打他来到这里,他就总有一种不安的感受——若说之前,在王府的时候是提心吊胆,胆战心惊;尔后被抓回来,又心如死灰,准备等死;现在他死不了了,心反而又活泛起来,开始盼着自己的好日子了。
这算不算种好日子呢?
他咬着筷子尖儿,想道,王爷现下是转性了。可是这算是真转性还是假转性?不知道什么时候要不要也剁了他的爪子?
他吃了熊心豹子胆!
孟庭蕤刚一下筷子,去夹一片鸭肉。酒桃突然也伸了筷子过来,正正好好夹走了那一片。孟庭蕤的筷子顿了一顿,转向旁边的那道鹿尾。
鸭肉还在嘴里头没咽下去,酒桃的筷子又追了过去,去夹孟庭蕤筷子下头的鹿尾,这一次,两双筷子,都停在那块鹿尾上。
僵持片刻,孟庭蕤的筷子收了回去。“嗒”地一声,放在碗上。
酒桃头皮都麻了,一下子也僵住了,那个鹿尾巴在他的筷子下头,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半晌,孟庭蕤重新拾起了他的那双筷子,把那块无辜的鹿尾夹起来,放到了酒桃的白瓷小碗里。
“想吃就吃,怎么玩儿起来了。”酒桃抬起眼睛,孟庭蕤正看着他,那双眼睛如同几年前一般无二人,线条艳丽得几乎令人生畏,可是他的嘴角却是微微勾着的,不知道是无奈,还是好笑,又或者二者兼有,“护食就算了。还喜欢夺食?”
酒桃张着嘴,呆呆地“啊”了一声。
孟庭蕤脸上的笑容又消失了,瞪着他说:“别玩儿了,快吃。不许剩。”
其实孟庭蕤不是一个爱笑的人。
酒桃是这几日才发现这一点的。他的日子太过无聊,碧水是个滴水不漏的丫头,他逛街腻味了,就观察孟庭蕤。孟庭蕤一下了朝总是直接来这里,就算不能留宿,也总是跟他一块儿吃了饭再走。这就给了他很多观察的时间和机会。
他第一次到王府,那时候孟庭蕤还很爱笑。不是他现在变了,而是他本性冷清。他不爱笑的,还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不高兴。他不高兴的时候,嘴角就微微撇着,看什么都是一种嫌恶的神色:通常下朝以后,他就是这样。就像是他在朝上应付了一群大傻子,又要回来面对酒桃这个小傻子。而且,他还很挑嘴。他不爱吃腥味儿重的东西:内脏、葱姜蒜一类的调料,还有鱼,通通不要吃。有时候酒桃买了一袋羊肝回来,他的嘴就会撇上一整天。
孟庭蕤变成了一个新奇的玩意儿。酒桃想。这跟第一次见着我时候的嘴脸可是大相径庭啊!对,就是这个词,他才学会的,叫大相径庭。孟庭蕤还是执着于教他认字,他在王府的时候,两个人总是教着教着就教到床上去了;可是这一回,孟庭蕤似乎下定决心,一定要把酒桃教成个秀才不可。酒桃偷偷和碧水说,早晚有一天,孟庭蕤会气得打他手板子的。
孟庭蕤并没有真的打他板子。尽管他看起来很想。
这天晚上,又是一顿提心吊胆的晚饭。酒桃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想着他的功课。孟庭蕤日渐忙碌了起来,他一下子积攒了五天的功课,感觉腿肚子在转筋。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酒桃突然发现孟庭蕤瘦了,也苍白了,他默默往对方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这当然也是他点的菜,孟庭蕤不爱吃肥腻腻的东西。孟庭蕤眉头一动,张开嘴来,似乎要说什么,这时候,忽然听见门外有人叫“王爷”。二人齐齐回头看去,只见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苍云。他脸上的表情很奇特,是酒桃从未见过的:似乎有什么将吐而未吐的隐秘,颧骨上两团红晕,但那绝不是他急急赶来的缘故,而是他正竭力按捺着的激动。
孟庭蕤当然也感受到了和酒桃一样的东西。
因为他很快站了起来。他刚刚想要和苍云一起走,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他深深地望了酒桃一眼。
酒桃咬着筷子尖儿,懵懂地望着他。
孟庭蕤走了。走之前,他还交待说:“接下来……可能有好几天,我都不在。”
酒桃“唔”了一声。
孟庭蕤又说:“有什么事儿,让碧水去做。少出门。不是不让你出去。就是……”他还有些未竟的话,难得显出几分优柔,酒桃忽然想,这段他“不在”的时间,一定很长。于是他懂事地点了点头。
“去吧。”他煞有介事地体贴道,“等你回来……我也有事儿要和你说!”
他想到,和孟庭蕤的日子也不是不可以过下去。当然,他也是有条件的。这些条件,一定要和孟庭蕤谈判才行。
孟庭蕤“嗯”了一声,终于走了出去。两个人的背影在夜色中渐渐消弭,酒桃忽然想到,原来他认识孟庭蕤,已经是好几年了。
我来啦!![墨镜]着手收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第 27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