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夫人，这边请。”
陆英珠跟在洋槐身后，树叶儿落后她半步，往摄政王府的花厅去。
“多谢女使。”陆英珠脸上挂着一丝浅淡而温和的笑意，说话间，她四下望着王府的庭院，闲谈道，“这花园清幽雅致，不知道王妃是多费心操持呢。”
洋槐微微欠身，声音里透出一丝恰到好处的骄傲：“夫人慧眼，这些山水风景，都是我们王妃刚入府时一手操办，一直精心维护至今，常请京中有名有姓的能工巧匠来修缮调整。不说别的，这座假山，就是从太行运来，由京中雕刻大家蓝峻亲手雕琢；再说夫人所见的这些牡丹，御衣黄、二乔、醉酒杨妃……”她越说越是神气，说到一半儿，只见陆英珠正笑看着她，终于发觉自己得意忘形，一下子红了脸，低头道，“夫人见笑了。我们进去吧，王妃也等候多时了。”
花厅正中，坐着的那个，正是点茶候客的赵娥，一抬头看见陆英珠进来，笑道：“夫人来了，快坐快坐。”
屋内茶香萦绕，美人素手翩然，赏心悦目。陆英珠款步上前坐下来，深深一闻：“好清冽的茶。”
“见笑了，不是什么名茶。王爷以前爱喝庐山云雾，我总是在这里备着。”她脸上的苦笑一闪而逝，两个丫头在一旁默不作声。陆英珠眨了眨眼。
“那我可得好好尝尝了。”
说来，这还是陆英珠第一次上门拜访，两个女人第一次正式见面。这也算是一件不寻常之事：赵娥作为朝廷命妇，与京中其他臣妇都有些来往，只是陆英珠嫁给苏玳之后，过了好一阵深居简出的日子，因而不熟。
“说起来，我这次是来道谢的。”抿着茶，陆英珠甜甜地笑了，见赵娥也礼貌而疑惑地微笑，她接着道，“听太后娘娘说，我这桩婚事，是摄政王殿下美言促成？”
赵娥也笑了，说：“好像是有这么一桩事。早前就听王爷说，清河出身的苏大人年轻有为，玉树临风，圣人有心栽培，特要王爷照看照看。这不是，又碰上你们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你别嫌他枉做这个媒婆就是了。”
陆英珠微微敛眉，轻声说：“岂敢岂敢……王爷金口玉言，英珠只有感激涕零的份儿……”
午饭时分，陆英珠拒绝了赵娥的挽留，和树叶儿走出了摄政王府，登上了马车。
她一直没有说话。树叶儿也不敢开口。于是马车之内，一片鸦雀无声。
树叶儿忍了又忍，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终于满溢而出，一颗颗落在陆英珠的衣襟上，马车走出半里远，她终于伏在陆英珠的膝盖上大哭出声。
“娘子！想哭……你便哭吧……”
陆英珠直直地瞪着马车壁，眼睛里干干的，没有一滴眼泪。
“哭？不……我不哭……我发过誓，我绝不哭了。”
从哑子死的那一日，她就发过誓了，她再也不会掉一滴眼泪。出嫁的那日，她早起就悄悄哭过；知道苏玳绝不会喜欢她、疼爱她的那日，她也哭过；哑子死的那一天，她甚至把所有的泪水都从身体里喷薄出去了。她觉得她的泪早就哭得干了。她的心也是干干的，烧灼着怨恨带来的干渴。
凭什么？凭什么一个人的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她的一生？！决定她嫁给一个注定不能人道的男人，嫁给一座永远空空荡荡的宅子！她祖父也是位至公卿！
树叶儿还在她怀中抽泣。昨夜，她也曾抱着另一个男人的头颅，他在她怀里静静地流泪；那是全天下最尊贵的一颗头颅，却依靠在她的胸前，像个孩子似的诉苦：说他早该娶她，这对他们两个人都好，但是，只因为一个人的一句话……
她猛地打了一个冷颤。树叶儿从她膝头抬起脸来。陆英珠用手帕为她擦干了眼泪。
“好孩子，不哭了。咱们都不哭了。”她冷静地说，眼睛里迸射出可怕的光彩，“咱们不是早就想到了这事儿吗？……老早就想到了……现在咱们都知道了，这不是我的命，这是别人欠我的债……咱们就是要他偿债！”
马车一转，却没有往苏府，甚至没有往茂国公府去，而是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孟庭蕤走后的第二天，酒桃就感到不安。
于他来说，混吃等死是一种本能，鲜少有这么样神神叨叨的时候——难不成，他是担心孟庭蕤？妈呀，如果孟庭蕤还需要他这种小虾米去担心，岂不是天下都该倾覆了。但为着这种不安，早饭时分，连他最爱的百草鸡都剩下了。
胃口缺缺像是一种信号。碧水百劝不动，只好撤了菜下去。但这不安绝不只是酒桃一个人的，即便是呆头呆脑的他，也看得出来，小院护卫的人手增加了，几乎增加了两倍；碧水呈上来的菜，他动筷之前，要先用银针试上一轮，又有个小黄门，或许是被孟庭蕤派来，专用来试菜。这些变化是一夕之间的，酒桃想要问一问碧水，又害怕她能给出的答案，并不是他想要听的那一个。
但是晚饭时分，他又忍不住了。
“王爷去哪儿了？”他问碧水。碧水还是笑眯眯的老样子。
“王爷日理万机，哪会什么事儿都跟奴说呢？小郎吃饱了？红烧鱼做得不好？”
酒桃赌气地把筷子一放，不搭理她了。
“小郎再吃几口吧。要是王爷回来的时候，小郎还没有长秤，王爷又要怪奴了。”
酒桃赌气地扒了几口饭。
“这才乖。”碧水笑眯眯地，哄孩子一般地道，又把满桌的残羹剩饭收了下去，“奴去忙了，小郎自己顽儿会儿，自己顽儿没意思，让人陪你下双陆也行，王爷不是新带了一副象牙的？”
酒桃撇了撇嘴，只好按照她的吩咐，自己去找乐子。可是双陆棋也无趣，比起双陆棋，他更乐意一个人呆着，捧着那本《千字文》，有一搭没一搭地看，好像看着看着，又能想起来孟庭蕤教他认字那时候似的。
真是有毛病！他被自己的回忆吓了一跳，手里的《千字文》“啪”地丢了出去，那本书软绵绵地落到地上，忽然惊起阵阵的尖叫和惊呼声；酒桃从床上滚落在地，连滚带爬跑到闯边，推窗望去，只见皇宫方向火光隐隐、黑烟滚滚，他听见一阵阵的惊叫，渐渐连成一片，成了阵势，他吓傻在原地，两只手扒着窗框，忽然——
“郎君，咱们还是来下棋吧。”
他猛地转过身，只见碧水手里捧着一坪棋盘，棋盘上坐着两个棋子盒子，温和而平静地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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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事情搞事情[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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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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