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烧了一整夜。
酒桃和碧水下了一整夜的棋。朝阳缓缓升起时,那本该分明的边缘和橙红色的火光融为了一体,照醒了趴在棋枰上睡眼惺忪的酒桃。
屋子里没有一点声音。
他坐了起来,脸上还戴着趴在棋枰上一整夜留下的印子,枕了一夜的两只手臂麻木得几乎没有知觉。他缓了一会儿,才发觉这屋子里安静得不同寻常。但他没往心里去,想着碧水或许也睡了。昨晚上她说什么来着……去添点儿茶水?可是还没等她回来,他就彻底支撑不住,睡了过去。碧水不是在灶房睡着了吧?那儿地上凉,对女孩子可不好。
于是酒桃站起身来,一边活动着麻木的肩膀和手臂,一边往灶房去。他手臂抬不起来,就用肩膀去顶开房门——第一下没有顶动,第二下,他很是用了些力气。薄薄的门板之后,传来“咚”的一声轻响——
门开了,开了一半。因为脸色灰白的碧水抵住了门扉。
她倒在地上,肢体僵硬,胸膛毫无起伏,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酒桃猛地跳了起来!
一瞬间他魂飞魄散,顾不上许多,慌不择路之下,选择了跳窗逃跑。
他正在二楼,这一跳,脚踝“咔”地一下,疼痛后知后觉地漫上来,正在他强行忍泪,准备找出一条路离开的时候,眼前已经来了几个精干男人,一人一条胳膊,把他架了起来。
酒桃摔在地板上,顺着头发遮挡的视线,只看见一双绣花鞋。
第一次他给人这么捉来,去见一个贵人的时候,那双鞋上绣的是牡丹。
这一次,鞋面上绣的是一只振翅的白鹤。
说来他的命运简直就是鬼打墙。兜兜转转之下,他那点儿隐秘的“怕女人”的恐慌居然又一次实现了。一颗心在腔子里狂跳,但按照他自己的直觉来说,或许这一次,当真就是最后一次了。
“抬起头来。”
这次没有手来抓他的头发,他自己把脸抬起来了。然后他发现,这位贵人,不是孟庭兰,甚至不是赵娥。
“你见过我么?”
这陌生女人被一个小丫头搀扶着,坐到了原本酒桃最喜欢的那把圈椅上,椅背上还有碧水前些日子给他缝的小靠垫。酒桃打了一个哆嗦,两只眼睛仍睁得大大的,脚踝火辣辣地尖锐地燃烧。他揪着胸口,不说话。
那贵人叹了口气。
“应该没见过。”说话间,她仍扫视着酒桃,仿佛有什么想要探究的东西。酒桃警惕地瞪着她,“你没见过我,也没听过我。只是我想要来见你罢了。”
酒桃牙关打战,就委顿地坐在地上。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本可以不用做男/妓的?”她说。那眼神,几乎有点儿怜悯他似的。
于孟庭蕤来说,那个位置,也并不是不可以肖想的东西。
皇家欠他两条命。
第一条,是母亲的命。第二条,是大哥的命。
当年太子逼宫,父亲正是他背后的谋臣和最大助力。太子篡位败后,孟家也只好引颈受戮。孟庭芳那时圣眷正隆,拼却一条性命,终于说动先帝,保下孟家一众女眷。可孟老太傅死后,留下的一双儿子,就成了另一个隐患。那时二人里一个刚及弱冠,一个年仅十六,孟庭芳又以自己一条性命担保,向先帝哭求道:“陛下,我就这两个手足……尤其是我的大哥哥,当年琼林御宴,陛下还夸过他德才兼备。我母亲已为了父亲的事儿积郁成疾,重病在床,眼见着不好了……她一辈子就疼我这个大哥哥……臣妾恳求陛下,万望保全大哥哥性命……
“只杀了我那不成器的庶出的弟弟就罢了!他乃娼妓之子,死不足惜!”
这一桩消息,终于因为孟庭芳的骄傲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怜悯,由人传到了诏狱之内。
这是一道秘旨,按陛下和宠妃的意思,太傅既然已死,也无需再造杀戮;可是他有两个儿子,这两个儿子里,只能留下一个。当然,留下的那个,最好是琼林御宴上,被圣上叫来嘉奖的那个大儿子。他幼年在京中便有才名,几年前高中榜眼,刚上任翰林院编修。
谁料孟庭葳断然不肯。
他在狱中已饿了好些日子,因着那些不堪果腹的饭食,都被他让给了他这个同在牢狱中挨饿的弟弟,瘦得不成样子。天使捧着秘旨离开后,他还对他这个弟弟道:“不要害怕,大哥哥不会舍下你的。”
当晚,一直在孟家做管家的薛刚前来送饭。
送饭的差使本是轮不到他。可是宫里头递来话说,要做一顿丰盛的晚饭,送来给孟家二子吃。薛刚心里挂念着那芝兰玉树的大公子,那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于是亲自领了这个差事,到诏狱来送饭。
这恐怕是一顿断头饭。
他来的时候,诏狱一反常态,在孟家二子的囚室外头,没有一个侍卫把守。他一个人穿过阴暗潮湿的走道,胳膊上还挂着沉甸甸的食盒,那是家里仅剩下的一个厨娘使出浑身解数,挥汗如雨做出来的。走道尽头,囚室之外,只有一盏油灯,火光微弱地摇晃着,映得囚室内的灰墙上,两道扭曲的人影,一前一后,一个用力,一个挣扎,连接着这两个影子的,是一条囚服上撕下来的布料。
薛刚大叫一声!食盒坠在地上,盒盖摔开,露出一盘大公子最爱吃的松鼠桂鱼来。
牢笼之中,一双眼睛,猛地向他望来!
那恐怕是野兽的眼睛,因为饥饿、仇恨和狂喜而闪着凶光,那凶光熊熊燃烧,几乎比外头的这盏油灯亮上千百倍!他死死地凝视着薛刚,气喘吁吁,但孟庭葳多日来的谦让和照顾让他比孟庭葳的力气大得多。他就这么看着薛刚,在薛刚的两股战战之下,最后一用力——
只听“咔”的一声轻响,孟庭葳的那颗大好头颅终于软软地垂落下来。
酒桃怔怔地坐着,惨白的嘴唇微微张着。
陆英珠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用一种怜悯而轻柔的口吻说道:
“那天晚上,薛刚,也就是你爹……只好把你娘和你赶出家门,因为他已经活不成了……”
酒桃的嘴唇颤抖着,那颤抖渐渐传导到了他的全身,让他委顿着瑟瑟发抖;就好像呼吸困难一般大口地喘息。但陆英珠没有给他一点喘息的余地,她微微敛眉,终于说——
“就是孟庭蕤这个欺世盗名的杀兄小人,害得你家破人亡,沦落卖身啊!”
完结倒计时ing
还是按照以前想好的大纲写的……可能有很多逻辑漏洞(擦汗)大家不要在意哈哈哈……咳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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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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