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确实有个孪生姐姐"花妖婆",只早出生一分钟,却事事压她一头。
回忆瞬间袭上心头。
花妖婆从小就认定,这个家本该只有她一个女孩儿。
父母是本本分分、只晓得埋头干活的庄稼人,家中还有两个哥哥,性子也随爹妈,
老实、淳朴,也都格外疼惜家里娇弱的妹妹们。
花妖时常在心里忿忿不平:若当初妈妈只怀了她一个,那宽敞的子宫、丰沛的营养,
岂不全是她一人的?那她出生时,定然更加白嫩健壮、讨人喜欢。
哪像现在——身后还拖着一条甩也甩不脱的“小尾巴”。
而这个妹妹,出生时活脱脱就像农人扎稻草人,草料不够,随手抓两把乱草拼出来的。
“这样的妹妹,真丢人!”花妖常咬着牙想,“她凭什么来到这世上?
更可气的是,父母和哥哥竟像眼瞎了似的,对她和对我——并无二致!”
的确,
花妖从小就白白胖胖,大眼睛黑亮如葡萄,头发柔软乌黑,任谁看了都夸俊。
可婆婆呢?
正如花妖所说,干瘦如柴,真像两把枯草胡乱扎起来的小人儿。
“更何况,家里这么穷!”花妖心里一遍遍算计,“若只有我一个妹妹,
父母哥哥省下的那口好吃的、那点心疼……不就全归我了吗?”
金灵婆婆只晓得,花妖从五岁起就想害死自己。
她却不知,这份恨意,从她们一同降生那刻就埋下了种子。
那天,父亲拿出一根长长的扁担,两头各挂一只大篓筐。
花妖和金灵婆婆一人坐进一个筐里,
笑嘻嘻地等父亲起身。
父亲见两个女儿都坐稳了,满脸洋溢着幸福,一弓腰挑起扁担——
他要带她们去一年一度的大庙集。
母亲站在门口千叮万嘱:“街上人多,千万小心……”在她担忧的目光中,
父子三人渐渐走远。
父亲做惯了粗重农活,挑着两个女娃娃走山路,反而觉得轻松。
山道陡峭险峻,一旁常见悬崖深谷。
可山里的孩子早已见惯,不但不怕,反而觉得一摇一晃悬在空中——
特别好玩。
父亲将扁担放到集市入口处的大槐树下,大家都把自己的推车啊,扁担啊,放到槐树下面。
一到集市。
父亲就让两个小姑娘一左一右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
他在前头一边走,一边置办家里需要的年货,
两个孩子眼睛都快忙不过来了,东张西望,看什么都新鲜。
集市上热闹非凡:五彩灯笼高高挂,红彤彤的鞭炮叠成小山,各式对联铺满摊位。
老爷爷吆喝着“糖葫芦~”,烤地瓜的甜香弥漫在冷空气中。
风一吹,各色布匹和绸缎簌簌飘扬,宛如一道流动的彩虹。
每年过年,父亲都会带她们来选新布,妈妈再亲手为她们一人缝一件新衣裳。
眼看就快到布店了,两个孩子心里都雀跃起来。
花妖瞥了一眼身旁瘦小的妹妹,
心里嘀咕:“要是只有我一個,另一个筐就能空出来,
每次赶集不知道能多装多少年货……
真是个拖油瓶!”
两个小姑娘紧跟着父亲,穿梭于大人们的腿林之间。
父亲不时停下来,和遇见的同村人寒暄几句。
终于,他们走到了最期待的布店前。
父亲从没让她们失望过。
即便日子不宽裕,他也总让两个女儿穿得整齐光鲜、吃得饱饱的。
店老板一眼就瞧见了父亲身后的花妖——白白胖胖、眼神灵动,一看就是受宠的孩子。
他立刻迎上前笑道:“客官,要给这位大小姐挑块什么料子?”
父亲也笑了,侧过身露出藏在后面的金灵婆婆,
说道:“要两身,这儿还有一个呢!”
店老板这才看到瘦小的金灵婆婆,
连忙改口:“客官您真是心善,连大小姐的丫鬟也一并置办新衣?”
花妖一听,顿时咯咯笑出声,开心极了。
店老板自以为马屁拍对了,脸上堆满笑。
父亲却也不恼,一把抱起金灵婆婆,认真地说:“这也是我女儿,亲生的!”
店老板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慌忙道歉:“您瞧我这眼神!布您随便挑,
我给打个折赔不是!”
父亲高兴地放下小女儿,让姐妹俩自己选喜欢的布。
花妖心里冷哼:“外人眼里,你不过就是个丫鬟!”
她伸手指向一匹流光溢彩的粉紫色绸布,又指了指旁边一匹普通的淡米色粗布,
咬着牙说:“我要粉紫色的,我妹妹……配那块淡米的就行。”
金灵婆婆一看两块布天差地别,嘴一瘪,
拽着爸爸的衣角撒娇:“爸爸,我也想要粉紫色的……”
父亲二话不说,直接对老板说:“两匹都要粉紫色的。”
老板会意地看了爸爸一眼,
响亮应道:“好嘞!这就给您裁!”
他量了花妖的尺寸,利落地裁出两身粉紫布料。
父亲付了钱,拿起布包,正准备赶往下一个摊位——
买完了家里男孩子们爱吃的果子,年货就算置办齐全了。
这时,花妖伸手从店老板那儿接过那两匹粉紫色的布,
乖巧地说:“父亲,您手上东西太多,这布轻,就让我来拿吧。”
父亲欣慰地点点头。
花妖一手抱着布,另一手却悄悄伸进父亲装泥鳅的袋子里,迅速拽出一条,
随手扔在身后不远处。
父亲正弯腰整理刚买的东西,一件件拾掇到手裡,完全没留意到这个小动作。
“父亲,我们都抓好啦,走吧!”花妖声音清脆。
父亲回头一看,两个女儿都乖乖抓着他的衣角,便放心地跟布店老板道个别,
抬脚往前走去。
才走出几步,花妖就凑近金灵婆婆耳边,
压低声音说:“你看,父亲袋子里的泥鳅跳出来一条,掉地上了!”
金灵婆婆一回头,果然看见一条泥鳅正在地上扭动,和父亲刚才买的一模一样。
“我手里抱着布,不方便捡,”花妖语气自然,“你去把它抓回来吧,我跟父亲在这儿等你。”
金灵婆婆一听,想也没想就松开手,转身跑向那条泥鳅。
她手小,泥鳅又滑,试了好几次都从指缝溜走。
她一心想着:“一条泥鳅也能煮一锅汤呢,可一定要抓回家”,
便蹲在那儿较劲,非要抓到不可。
最后还是一位好心的大嫂看她折腾得可怜,拿来一根草绳,帮她把泥鳅串好递过来。
金灵婆婆谢过大嫂,高兴地提着泥鳅回头找爸爸和姐姐——
可原地早已不见他们的身影。
她沿着路往前走了一段,仍不见他们的身影。
按理说,如果他们在等,应该不会走远啊……
而此时的花妖,正跟着父亲走在买果子的路上。
她心里得意极了:“集市上这么多人,就算不丢,肯定也会被拐子拐走……总算甩掉这个累赘了!”
买完果子,父亲习惯性地回头看一眼两个孩子。
这一看,他瞬间惊出一身冷汗——妻子千叮万嘱别在集市上弄丢孩子,
可现在,小女儿竟然不见了!
父亲急切地问花妖:“妹妹呢?你看到她去哪了吗?”
花妖也装出一脸吃惊:“啊?妹妹不见了吗?”
接着又小声补充:“我……我一路光顾着看布,爸爸买的布太漂亮了,没注意妹妹……”
看父亲急得团团转,花妖又“贴心”地说:“妹妹也太不懂事了,净添乱……我们要不先回家?
说不定她能遇到同村人,把她送回来呢……”
父亲根本没听进去。一个五岁的娃娃,能认得什么同村人?
况且集市上,拐卖婴孩的人实在是多。
他一手紧攥年货,一手死死拉住花妖,慌忙往回找。
他可不敢连这个也弄丢了。
花妖的小手被爸爸攥得生疼,却一声不敢吭。
她只在心里恨恨地想:“好妹妹,托你的福,父亲头一次把我抓得这么疼……也罢,
只要从此再也见不到你,这疼,我认了!”
父亲拉着花妖在集市里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趟,每个摊位都问遍了,
却始终找不到妹妹的影子。
只有一个摆摊的老爷爷说,似乎看见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女娃蹲在地上抓泥鳅,
后来有个女人帮她串起来,她就提着走了。
年关前的集市人潮汹涌,摊主们都忙着自己的生意,人来人往间,再没人留意一个单独行走的小女孩。
父亲急得浑身是汗,不知回去该怎么和妻子交代。
花妖这时带着哭腔开口:“父亲,我的手……真的要断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一路死死攥着女儿的手——他干惯了农活,手劲大,花妖细皮嫩肉,
哪经得起这样拉扯。
父亲连忙抱起花妖,轻声哄着。
花妖借势趴在他肩上抽泣:“父亲,我又疼又累……咱们先回家,叫上哥哥们一起再来找吧?
人多肯定能找到的……”
她心里却想:能拖一刻是一刻,说不定等他们到家,妹妹早就被人拐到不知哪座深山里去了。
父亲看着怀里“可怜兮兮”的花妖,叹了口气——已经丢了一个,总不能把这个也折腾坏。
只好先带她往集市入口走去。
快走到入口那棵老槐树下时,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从前面跑来——手里还提着一条用草绳穿起的泥鳅。
她一边跑一边喊:“父亲!你们去哪了?我找了好久!”
父亲抬头一看,竟是他以为丢了的妹妹!
他大喜过望,几步冲上前,一把拉住小女儿上下打量:“你跑哪去了?
我和姐姐找你找得急死了!怎么可以乱跑!”
婆婆便把花妖如何说泥鳅掉了、自己又如何努力抓泥鳅的经过说了一遍。
花妖死死盯着“失而复得”的妹妹,
简直不敢相信——这么长时间,她居然没被人拐走?
她不禁在心里冷笑:也是,长得这么丑,人贩子都看不上吧。
父亲又惊又喜地问:“你怎么知道来这儿等我们?”
婆婆认真答道:“集市上人那么多,走来走去容易错过。
我想父亲总要回来拿扁担的呀,我只要守在这儿就一定能等到你们!”
父亲欣慰地摸摸她的头夸道:“妹妹果然聪慧!”
花妖揉着自己发红的手腕,心里恨得发痒,面上却软软地说:“妹妹,你等了这么久,
不想小便吗?一会儿走山路,可没法解手哦。”
婆婆点点头:“是呀,我刚才一直守着扁担,一步都不敢离开,确实憋着呢。”
父亲便放下东西,让花妖看着,自己带妹妹去找厕所。
一等他们转身,花妖迅速从怀里摸出早就备好的小刀。
她溜到妹妹常坐的那只篓筐旁,开始在底部小心翼翼地划口子。
她划得极其仔细——不能太大,否则妹妹一坐进去就掉下来,不过摔一跤而已;
要等妹妹坐上去一段时间,篓底渐渐撑大,等到走在那段最险的悬崖路上时……
“到时候,就算神仙也救不了你。”花妖嘴角浮起一丝冰冷的笑,
心里又一次认定了这个万无一失的计划。
上完厕所,父亲带着妹妹回来了。
他正打算把年货分装进两个篓筐,却发现花妖早已整理妥当——她自己的筐里都是轻巧
的东西,而妹妹那只筐中却塞满了重物,还被用绳子牢牢系在扁担上。
花妖早已算得清清楚楚:若妹妹掉下悬崖,扁担必会失去平衡,连她和父亲也可能遭殃。
把这些重物固定住,她们才不至于被一并拖下去。
父亲和妹妹却并未多想,只当是姐姐体贴——毕竟妹妹更轻,多加些重量才好保持平衡。
爸爸弯腰扛起扁担,稳在右肩上。
筐底垫了年货,妹妹坐进去时丝毫未觉异样。
花妖也抱着那两匹布迅速坐进自己的筐中,一手还不忘紧攥着系扁担的绳结。
父亲看两个孩子都已坐稳,想起出门大半天,妻子在家该着急了,于是加快脚步往家赶。
山路颠簸,扁担晃晃悠悠,催人欲眠。
金灵婆婆本就累了,不一会儿便在筐中呼呼睡着。
花妖本强打精神不敢睡,生怕妹妹掉落时自己来不及反应。
可筐身有节奏地摇晃着,山风拂过林间,她也终究抵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这一切,都被远在山巅一座道观中的清玄真人看在眼里。
自从这两个孩子出生,他便知晓她们之间缠着一道孽缘。
日后,她们都将会拜入他的门下,可眼下,他必须出手先救婆婆一命。
就在他们行至最险峻的一段悬崖边时,婆婆那只篓筐底部传来“刺啦——刺啦——”的细微撕裂声。
花妖割开的口子越裂越大,眼看就要彻底崩开,婆婆也将随之坠入万丈深渊。
清玄真人闭目凝神,指掐天罡诀,低声诵咒:
“天地正气,护我真灵;
金光速现,覆护汝身——盖!”
咒音方落,一道凡人看不见的金色流光自他指尖疾射而出,
瞬息笼罩住篓筐中的婆婆。
那金光如茧如盾,稳稳托住她的身形,任筐底逐渐破损,却护她一路平稳,直至安然到家。
扁担刚一落地,父亲便长舒一口气,擦了擦满额的汗水。
母亲和两个哥哥听到动静也迎了出来。
两个女娃娃被家人的说笑声惊醒,还没完全清醒,就被哥哥们一边一个抱了起来。
哥哥们看到筐里的年货,都很兴奋。
母亲递过一碗水给父亲,关切地问:“怎么去了这么久?路上还顺利吗?”
父亲便把集市上如何弄丢妹妹、妹妹又如何自己找回到扁担那儿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还不等母亲消化这件事。
这时,花妖彻底清醒了。
她一眼看到那个本该消失的妹妹,此刻正安然无恙地在哥哥怀里撒娇玩闹,
顿时如遭雷击,失控地大喊:“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父亲母亲吓了一跳,连忙围过来。
母亲伸手摸她的额头,以为是路上睡着着了凉,可体温却正常。
花妖眼见两次算计都落了空,猛地从哥哥怀中挣脱,发疯似的冲到妹妹的篓筐前,拼命
地把里面的年货一件件扔出来——
筐底赫然露出一道狰狞的大口子!这口子大得足以掉下一个人!
花妖愣住了:难道是这些年货挡住了?可也不应该啊,她明明把重物都牢牢系在扁担上,
山路颠簸,妹妹应该早就……
“怎么回事?!”她捂住脑袋,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妹妹还能毫发无伤。
父亲母亲见她行为异常,也凑过来看,这才发现筐底破了一个大洞。
母亲连忙问:“这筐怎么坏成这样?”
花妖猛地回过神,意识到全家都在看着她,连忙编了个借口:
“我、我手腕被父亲攥得太疼了……想起筐里有给奶奶买的膏药,
想找出来抹一点……”
父亲这才想起自己情急之下手劲过大,愧疚地赶紧翻找膏药。
母亲也心疼地帮她小心贴上。
至于坏了的篓筐。
农具用久了难免破损,谁也没有多想。
大家只是连连庆幸,多亏菩萨保佑,妹妹这一路才平安无事。
夜深人静,花妖独自抚摸着依旧酸痛的手腕,空气中弥漫着膏药刺鼻的气味。
她心中的恨意如野草般疯长。
突然,她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既然除不掉你……那我就让你彻底变成一个——透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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