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风裹着湿冷的寒气,卷过空旷的渡口。许无渡站在褪色的木质站牌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围巾边缘。围巾是旧的,深灰色毛线磨出了细密的绒球,领口处绣着的细小纹样早已被岁月磨得模糊,只剩一点浅浅的轮廓,像被潮水漫过的沙痕。
江面上雾霭沉沉,原定半小时前抵达的渡船迟迟未现。许无渡裹紧围巾,将半张脸埋进去,呼吸间的热气濡湿了毛线,带来一丝短暂的暖意。他畏寒,尤其在这样的深冬,关节处总隐隐泛着冷意,像有细密的冰碴在皮下缓慢消融。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低鸣,穿透雾气逐渐清晰。一辆黑色轿车沿着江边公路缓缓驶来,在渡口旁的空地上停下。车窗降下,露出一张轮廓冷硬的脸,眉眼深邃,鼻梁高挺,是沈岸。
许无渡的指尖猛地收紧,围巾上的绒球被攥得变形。他认识沈岸,或者说,曾经很熟。时隔多年,这人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沉淀后的疏离,像覆盖着薄冰的湖面,看不真切底下的情绪。
沈岸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没有惊讶,也没有过多的情绪,只是平静地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渡船今天停航了,江上风大。”
许无渡愣了愣,才想起出发前没看天气预报。他抬起头,对上沈岸的视线,对方的眼神很淡,仿佛只是在对一个陌生人提供善意。“谢谢。”他低声回应,声音有些干涩。
“要去哪?”沈岸问。
“老城区。”
沈岸颔首,指了指副驾驶座:“上车,顺路。”
没有多余的客套,许无渡犹豫了两秒,还是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内暖气很足,瞬间驱散了身上的寒气,却让他莫名有些局促。他下意识地往窗边靠了靠,尽量与驾驶座保持距离。
车内一片死寂,只有空调出风口微弱的风声和轮胎碾过路面的沙沙声。许无渡侧头看着窗外,倒退的树影枯瘦萧瑟,像一道道凝固的剪影。沈岸专注地开着车,左手搭在方向盘上,指节分明,虎口处有一层浅浅的薄茧,不知是常年握方向盘磨出来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许无渡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副驾的储物格,那里半露着一个白色药盒,上面的“感冒药”字样隐约可见,包装完好,显然从未开封。他的心莫名一紧,指尖攥得更紧了,旧围巾的绒线钻进指缝,带来轻微的刺痒。
沈岸似乎察觉到他的动作,用余光瞥了一眼,目光落在他紧攥围巾的手上,又快速移开,没有说话。
这条路许无渡曾经走了无数次,只是当年身边的人,如今成了沉默的驾驶者。记忆像被风吹起的碎纸片,零星地飘过来——少年时的沈岸总爱抢他的围巾,然后笨拙地帮他重新围好,说“你这样围不挡风”;冬天他感冒,沈岸会跑遍整条街,买回他能吃的那款感冒药,盯着他吃完才放心。
这些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只留下一阵淡淡的酸涩,像吞了一口未化的雪。
许无渡悄悄松了松手指,看着围巾上那片模糊的刺绣。那是沈岸十五岁生日时送他的,当时沈岸还得意地说,这是他偷偷学了半个月才绣成的,虽然针脚歪歪扭扭,但绝对独一无二。可后来分开得太仓促,这条围巾成了他们之间为数不多的念想。
“冷?”沈岸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许无渡回过神,摇摇头:“不冷。”
沈岸没再追问,只是抬手调高了一点暖气温度。他的动作自然,仿佛只是出于礼貌,可许无渡却觉得,那细微的调整里,藏着某种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习惯。
车子驶进老城区,路况渐渐复杂起来。沈岸放慢车速,小心翼翼地避开坑洼的路面。“具体到哪条街?”他问。
“安宁街,靠近巷口的那栋老楼。”
沈岸点头,继续往前开。快到目的地时,许无渡提前解开了安全带。“谢谢你送我。”他再次道谢,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一些。
车子停在巷口,许无渡推开车门,寒风立刻灌了进来。他回头看了一眼沈岸,对方也正看着他,眼神依旧淡淡的。“再见。”许无渡说。
“再见。”沈岸回应,语气没什么起伏。
许无渡关上车门,看着黑色轿车缓缓驶离,消失在巷口的拐角。他站在原地,裹紧旧围巾,那片模糊的刺绣贴着脖颈,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却驱散不了心底蔓延的寒凉。
渡口的雾还没散,江风依旧凛冽。许无渡转身走进巷子,老楼的影子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沉寂。他不知道,沈岸在车子驶出巷口后,又在后视镜里看了他的背影许久,直到那道单薄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才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那里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旧围巾的毛线气息。
储物格里的感冒药,是他去年冬天路过药店时买的。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款药,就想起了许无渡畏寒的体质,鬼使神差地就买了下来,一直放在车里,从未动过。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许无渡,却没想到,会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日渡口,猝不及防地重逢。
沈岸踩下油门,车子汇入车流。他看着前方灰蒙蒙的天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的沉闷。就像当年许无渡突然离开时,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时隔多年,竟然一点都没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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