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楼比记忆中更显破败，墙皮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墙，楼道里的声控灯大多坏了，走上去一片漆黑，只能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摸索。许无渡提着简单的行李箱，一步步走上三楼，钥匙插进锁孔时，发出了干涩的转动声。
“咔哒”一声，门开了。一股混杂着灰尘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件笨重的旧家具留在原地，蒙着厚厚的灰尘，像被时光遗忘的角落。
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父母去世后，他便搬去了外地，这房子一空置就是八年。如今回来，是因为收到了老楼即将拆迁的通知，想来整理一下父母留下的遗物。
许无渡放下行李箱，打开窗户通风。冷风灌进来，卷起地上的灰尘，在光束中飞舞。他拿出带来的抹布，开始一点点擦拭家具上的灰尘。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的灰尘渐渐沉淀，房间里慢慢有了一丝生气。
整理书房时，他在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发现了一个铁盒子。盒子上了锁，但锁已经生锈，轻轻一掰就开了。里面没有什么贵重物品，只有一本泛黄的笔记本，封面是简单的蓝色塑料皮，边角已经磨损卷翘。
许无渡认出这是他高中时的笔记本，当年搬家时匆忙，竟然忘了带走。他坐在积了薄灰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翻开笔记本。里面大多是课堂笔记，字迹青涩稚嫩，偶尔夹杂着几张随手画的涂鸦，还有一些零散的心情随笔，记录着少年时期的心事。
翻到中间几页时，一张照片从笔记本里滑落出来，掉在地上。许无渡弯腰捡起，照片已经有些褪色，边缘也起了毛边。照片上只有两个少年的衣角，一个穿着白色衬衫，袖口卷到小臂，另一个穿着蓝色校服，手腕上戴着一串简单的红绳。背景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出是在某个渡口，江风扬起两人的衣角，显得格外青春张扬。
许无渡的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的衣角，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微微发疼。这张照片是高三那年拍的，拍照的人是林屿，当时他和沈岸站在渡口边说话，林屿突然举起相机按下快门，只拍到了他们的衣角。后来林屿把照片洗出来送给了他，他一直夹在笔记本里，珍藏着。
他记得那天的风很大，沈岸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身上，说“你体质差，别着凉了”。那天他们约定，高考结束后，一起坐渡船去江对面的小镇，看看那里的风景。可后来，他没能等到高考结束，就因为一场意外，不得不提前离开。
笔记本里还有一些零散的票据，电影票、冰淇淋券、书店的购书小票，都是当年和沈岸、林屿一起留下的痕迹。许无渡一页一页地翻着，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可眼底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落寞。
整理完书房，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许无渡起身准备去厨房找点水喝，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楼道里传来脚步声，还有钥匙开门的声音。声音来自隔壁，也就是沈岸家。
他愣了愣，才想起沈岸说过，他是来处理家族旧产的。没想到，沈岸的旧居竟然就在隔壁。
许无渡站在门口，没有动。脚步声停在了隔壁门口，接着是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出去打招呼的勇气。这么多年没见，两人之间早已隔了一道无形的墙，贸然打扰，反而显得尴尬。
他转身走进厨房，打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哗哗流出。他接了一杯水，小口喝着，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稍微压下了心底的躁动。
接下来的几天，许无渡都在整理旧物，偶尔出门买点生活用品。他和沈岸只在楼道里偶遇过一次。那天他提着刚买的菜回来，沈岸正好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
两人在楼梯拐角处相遇，距离很近，能闻到沈岸身上淡淡的雪松味。许无渡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说了声“你好”。
沈岸也停下了，颔首回应：“你好。”他的目光落在许无渡手里的菜上，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老房子的厨房可能不好用，需要帮忙可以说。”
“谢谢，不用了，我自己能行。”许无渡连忙摆手，语气有些不自然。
“嗯。”沈岸没再多说，侧身让他先过。
许无渡低着头，快步从他身边走过，能感觉到沈岸的目光落在他的背上，直到他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那道目光才消失。他靠在门板上，心跳有些快，手里的菜都忘了放下。
他不知道沈岸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友善”，当年分开时，两人闹得并不愉快。或者说，是他单方面的逃离，给沈岸留下了一个不明不白的结局。
整理客厅时，许无渡看到了墙上的门牌——302。他突然想起，那天偶遇时，看到沈岸家的门牌是301。301和302，门对门，数字相连，就像他们当年的关系，密不可分。可如今，却成了隔着一道门的陌生人。
这个发现让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记得小时候，他总爱跑到301找沈岸玩，沈岸的父母工作忙，经常不在家，他就带着零食和玩具，陪沈岸一起写作业、看电视。沈岸的房间里有一个很大的书架，摆满了他喜欢的书，他总是趴在书架前，看沈岸给他讲书中的故事。
那些日子，是他童年里最明亮的时光。可后来，一切都变了。
许无渡叹了口气，继续整理旧物。他从柜子里翻出一个旧相框，里面是空的，想来是当年不小心弄丢了照片。他拿着相框，摩挲着边缘的纹路，忽然想起，当年他和沈岸的合影，除了笔记本里那张只有衣角的，还有一张完整的，被他放在了这个相框里。可那张照片，后来去哪了？
他仔细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或许是搬家时弄丢了，或许是被他藏在了某个地方，又忘记了。
夜色渐深，许无渡洗漱完毕，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老房子的隔音不好，能听到隔壁传来的轻微动静，应该是沈岸在整理东西。他闭上眼睛，却毫无睡意，脑海里全是当年的回忆，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闪过。
他不知道沈岸这次回来，会待多久。也不知道，他们之间，还会不会有更多的交集。他只知道，再次遇到沈岸，那些被他刻意尘封的记忆，又开始蠢蠢欲动，带着一丝甜蜜，也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苦涩。
就像这栋旧居，装满了他的童年和青春，也装满了他与沈岸的过往。如今重游故地，那些记忆便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在无尽的怀念与遗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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