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木回到三娘院子里,无事可做,就在廊下呆呆地纳凉。
秋月担心她出府被骗,就好生劝她:“老夫人是真心疼你,才把你留给九郎的,你留在府里,都是你相熟的人,又有老夫人和九郎,以后再没人欺你,多好。”
“况且老夫人开了口,定会给你个身份的,多少婢子夜夜做梦,都不敢梦到这般好事呢。”
夏木扭头看她:“这么好,你也想去九郎那里?”
秋月被问住了,愣了愣,才低头小声道:“老夫人已定了我们当姑娘的陪嫁,没这么好的福气留在府里。”
秋月说完,心头好像蒙上了一层灰雾,照不见亮,于是,她也不说话了,只看着廊外的阳光。
两人便沉默着。
直到三娘从北堂回来,见她俩在廊下等着,就喊了夏木跟着进屋,将其余人都留在外面。
三娘等她坐下,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秋月在外面道:“九郎来了。”
陆清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给那傻子送赏钱,阿姐还没回来?”
陆清浅叫了声:“阿远。”
陆清远撩开帘子进来了,瞧见夏木也在,将拎着的一贯钱放在桌上:“这是紫霞映雪的赏钱,可别说为了不给赏钱,才收要你的。”
陆青浅不耐,朝他道:“你既无事,就回去读书,等着阿兄考你。”
陆清远往月样杌子上一坐:“我要看看这傻子怎么说。”
陆青浅不想被他闹,便随他去了:“你只听着,不许插话,也不许外传,否则教你好看。”
她说完了,才又看向夏木:“我趁祖母午眠,先来问清楚,你当真不想留下?阿远虽然狂妄又无能,娇惯又任性,但他心性不坏,绝不会磋磨人,到时给你拨个小院,你自过即可。”
陆清远不满:“阿姐,你这么说,我就要磋磨她了!我有的是折磨人的办法,还很多!”
陆青浅拿起竹扇,陆清远往后缩了缩脖子。
夏木低着头:“耶娘不许我给人做妾的,做奴婢也不孝。”
陆青浅听到这话,忽然就劝不下去了,是啊,夏木是因为早失怙恃,又碰到黑心的姑丈要吃绝户,才被卖给牙行,进了陆府当奴婢,想来她家里应薄有家产,这样人家的女儿,谁会去给人做妾做奴婢呢?
想到这里,她就转了话头:“你去岁中秋才找到表兄表嫂,每次放你出去,你都说去找他们,他们与你的情谊如何?”
陆清远听到这话忍不住插嘴:“她是个傻的,又才认回来,有什么情谊,不过是知道她做奴婢存了钱,想哄她的!”
夏木抬头不满地看着他:“才不是,奴每次去表兄家,表嫂都会给奴做好吃的,并不收奴的钱,只让奴自己攒着,等以后当嫁妆。”
夏木之前只是托“表兄表嫂”的说辞出府去,找点赚钱的门路,今天倒真的用上了。
三娘稍舒一口气,从夏木的话中看,对方颇照顾这个表妹,可她还是放不下心,既怕夏木说不清楚,又担忧她心眼实在,被人蒙骗。
她想了想,最后道:“既如此,你先说出表兄家的住址,我叫人去请他们过来,与他们问清楚了,再商议你的去处,你看可好?”
夏木点头,说出了地址。
陆清远听完后,站起来,走到她跟前,得意:“看不上我?还不是要靠郎君我找人去查看?”
他说完,就嘚嘚瑟瑟出去了。
夏木在心中默念:十五岁,正是中二的年纪。
陆青浅打了个哈欠,打算睡个午觉,便让夏木也去歇着。
陆青浅睡起来,夏木的表兄表嫂已经在前院东厢候着了,她让人将表嫂杜氏请了过来,双方寒暄了几句。
陆青浅见杜氏穿着朴素干净,人也爽利,心中为夏木高兴,开口道:“夏木今日立了大功,老夫人慈悲,本想留她在府里,给她养老,可她顾念你们,说要出府与你们团聚。”
杜氏听到这话,脸上掩不住喜悦:“我家郎君常说,幼时多亏姨母姨丈照看,否则哪有我们的今日呢?只是后来出了那么大的变故,姨母姨丈连同表兄都去了,我家郎君日日念叨,若是寻到表妹,必将她接到家里,当亲生妹妹对待的。”
杜氏又道:“请陆三娘子放心,我们虽不富裕,但城外有五亩田,郎君也能卖力气挣钱,一家人吃喝是不愁的,等攒一攒嫁妆,我们再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陆青浅又问了几句,见杜氏应对都挑不出错,很是满意了,让夏木将人送出去。
等夏木回来,陆青浅笑着跟她说:“我心中有数了,但你的身契并不在我手上,我要先回过祖母,待祖母同意后,才能去找阿兄拿回你的身契,便能放你出府了。”
夏木知道,陆青浅的父亲陆明府,同夫人还住在洛阳县廨后面的宅子中,因县廨后宅不大,又易听到外面喧哗,陆老夫人才带着他们姐弟住进这套宅子里。
这套这宅子是陆家姐弟的阿兄买来,给老夫人养老的,想来这宅子的地契和家中奴仆的身契未必在他们手里,只是她一直在陆青浅院子里伺候,没见过自己真正的主家,不对,还是见过一面。
那时,她刚穿过来没多久,正在建立“痴傻”人设,人设建立得很成功,府上不少下人知道她烧傻了。
她当时在西边园子扫拾落叶,碰到种树的花匠,看她年纪小,人又傻,就想轻薄她,被她拿着扫帚给铲到了湖边上,对方连连讨饶。
当时一行人从廊下路过,瞧见了全程,领头的人不耐烦地留下一句:“打一顿,送到洛阳县廨。”
夏木听到了声音回头,就见那群人已经穿过回廊,进了后面院子,
没多久,她就被陆青浅要到了院子里。陆青浅可怜她烧坏了脑子,就让她专心守院子,免得出去了被欺负。
自此,夏木就再没见过真正的主家。
倒是陆青浅,知道她喜欢用扫帚铲人后,还给她特制了一把扫帚,在竹枝散开的地方,绑了两片薄铁,平时不影响扫地。
可是后来,府里都知道夏木的扫帚铲起人来,可疼!
夏木想着想着,又觉得陆青浅确实是个好人,有点愧疚装傻子骗她,可她在遇到陆青浅之前就已经立好“痴傻”人设了,只能继续装下去…
想到陆青浅为自己做的事,她就开始心虚,并祈祷:希望以后陆家高升,陆青浅富贵如意一辈子,再也不见她这个小老百姓!
毕竟,等她离府后,去外面靠本事生活,肯定不能继续“装傻”了,要换个精明点的人设,才好赚钱吃饭。
到时候,如果碰到陆青浅,或是陆家人……
夏木不敢想了,甩了甩脑袋,决定去问问陆青浅要不要吃桑葚山药,她去做。
陆青浅很是高兴:“太好了,你慢慢做,我今日也高兴,让厨房做几道好菜,等我陪祖母用过饭,咱们在院子里悄悄热闹一下。”
夏木便去厨房蒸山药了,哦,这时候叫薯药,开春化冻后挖出来,存在地窖里,现在还能用。
她上次熬的果酱只用了两次,还有大半瓶,今日只做山药泥湃凉了就行。
刚入夜,陆青浅就回来了,还带回了买夏木的市券和放良书,下午,她还不敢对夏木说要为她践行,怕今日拿不到这些,现在总算踏实了。
夏木也高兴,她觉得该多做一份桑葚山药,给西边院子送去,当想到自己现在还是个“痴傻”人设,不可能这么通人情世故,就算了。
第二日一早,陆青浅带着春樱,给夏木算她存的钱,陆家算是厚道人家,给夏木的口粮是每月一石半的粟米,基本只够她日常食用,是攒不下来的。
她存在陆青浅这里的多是赏钱,和她在府里卖桑葚山药的钱,因桑葚山药只有春夏能做一两个月,所以也没多少。
好在陆青浅大方,最后零零总总加起来,近三年也才两贯零二十五文,加上前一日老夫人赏的三百文,陆清远赏一贯,总共三贯三百二十五文。
陆青浅掏出市券,笑道:“当日买你进来花了八贯钱,你昨日又救了阿远,祖母本想留你在府里养着,如今你要赎身,我便收你一贯钱。”
陆青浅让春樱数了两贯三百二十五文出来,待她离府时交予她。
等屋里只剩下春樱,陆青浅才道:“那一贯钱记成夏木的,若是她表兄待她不好,这钱再拿给她。”
夏木在厨房教秋月做桑葚山药,免得陆青浅馋的时候去找她,撞破她换了人设…
她这次做得多一些,她们院里吃不完,夏木便提着食盒到处送,除了老夫人住的北堂,陆清远的院子,她给西边院子也送了过去,顺理成章的事情。
第三日一早,陆青浅送夏木离开,又瞅见角落里的扫帚,便道:“这扫帚可是特地给你制的,你走了,其他人也用不惯,你既用顺了手,一起带走罢。”
就这样,夏木挎着小包袱,扛着扫帚,去了洛阳县廨,表兄表嫂已在县廨等她了。
户曹核验了她的身份、市券和放良文书,她又交了三百文的除贱钱,才给她在贱籍簿上登记,随后又登记在白籍簿上。
她趁机恢复了她前世的本名:夏木繁。
夏木繁又给了一百文,才给她发了《放良公验》,她现在附籍在表兄户籍上。
等从县廨出来,夏木繁终于松了一口气,跟着表兄表嫂到了城南的康俗坊。
等进了屋,夏木繁立即放下包袱,摸出事先备好的五百文,递给他们,又对二人行礼,郑重道:“多谢郑木师、杜姐姐为我奔波,助我附籍。”
杜慧接过钱,有点不好意思:“我与夏娘子投缘,高兴看你从良,自然愿意帮你,何况你还给了钱。”
杜慧说完,就带她去看了要赁给她的西厢。
夏木繁看着昏暗的一间土屋,黄土地面上也只有一张床,一张几,一个柜,是有些简陋。
她笑着放下包袱,先去院子东南角看了看那口水井,越看越满意。
随后,她又进了东厢的厨房,杜慧见她进来,忙问:“夏娘子要用厨灶?”夏木繁说好多给五十文,但要用厨房。
夏木繁忙道:“我过来,给杜姐姐帮手。”
杜慧笑了,但还是说:“我们自是馋你的手艺,但今日是你的好日子,哪能让你上手?”
“就是好日子,更该吃好吃的庆祝一番。”
夏木繁绕到一边,看到木盆里养着的条鲢鱼,长近一尺三寸(约39cm),她笑问:“杜姐姐,今日做麻油鱼片可好?”
杜慧先是一愣,她没听说过这做法,但她知道夏木繁的手艺,高兴道:“我未吃过,看来今日是有口福了。”
夏木用木杖一下敲在鱼头上,鱼便不动了。
杜慧尊旁边看她麻利地开始处理鱼鳞,还是会忍不住赞叹:“你这样柔弱心软的小娘子,到底从哪里学来这么好的手艺?”
夏木繁抿嘴笑了,自认识杜慧起,她的人设就是“柔弱善良”无依无靠的孤女,现在看来人设很稳啊,这个人设好,方便她外出“和气生财”,毕竟她现在全身上下只剩一贯四百二十五文,再不挣钱,连房租都交不出了。
至于陆府和陆家人,反正以后都没机会再见了,管他的。
夏木繁:陆家人再也不见,我要在你们不知道的地方,换新人设了!
陆家人:不知道夏木过得好不好,要不抽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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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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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存钱进度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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