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宸轩本还担心家中无米下炊，进了厨房就发现架子上有沈崇欣之前回来时添置的菜蔬，和之前帮忙修缮房屋的村民们留下的米面。
只是……
赵宸轩有些犯愁的看着眼前原汁原味的农家土灶。
书到用时方恨少，毫无疑问赵宸轩是会做饭的，可他从没做过烧火这类粗活，他前生虽不如意，却更多的是精神上的痛苦和身体上的折磨，身边倒是一直有小厮侍候。
就是最后的那段时间，他的身边也是有沈崇欣相伴的。
赵宸轩掀开锅盖，看着满是尘土，大到能容他整个人蜷缩进去的大锅，微微皱眉。颇觉无处下手。
再次被熟悉的景物勾起了回忆，沈崇欣站在院中许久，才与混乱的思绪和解，并没有关注夫郎去做了什么。
等她回过神，院中唯剩她与清风，身旁的另一个人不见了影子。
赵宸轩去厨房之前是同她说过的，但她那时沉浸在记忆中，夫郎的声音流畅的滑过她被撑开到没有一丝褶皱的大脑，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沈崇欣先是看了一眼关好的大门，才在院中寻找起来。
“你，在做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厨房门口的沈崇欣，背光而立，面无表情的看着一片狼藉的厨房和半跪在灶膛前拿着一根树枝不知道在鼓捣什么的赵宸轩。
“我，唔……”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得一颤，赵宸轩踉跄一下，咬牙忍住了腿上的不适。
沈崇欣本能上前：“别动。”
头疼的像是要炸开了一样，情绪也受到了影响，沈崇欣手上没轻没重的把夫郎拽起来，用力按了按他跪麻了的双腿。
猝不及防之下，赵宸轩痛呼出声。
听到从隔壁传来的声音，瘦骨嶙峋的男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满脸麻木的打理着自家院子里的菜地，反应平淡到好似完全没有听到声音，半点儿多管闲事的意思都没有。
真没有跟夫郎动手。
沈崇欣半蹲下来让夫郎坐在她腿上，一手揽着赵宸轩的腰，一手给他按摩加快血液循环，等赵宸轩抓她的力道减轻，才后退一步扶着夫郎站稳。
沈崇欣上下打量着自家满身书卷气，看着就跟厨房这环境不搭的夫郎。
觉得她刚刚其实没有必要蹲下来给她家夫郎当凳子，赵宸轩此时已经脏的不能再脏了，不单衣摆湿了大半，就连脸上都染上了两道黑灰。
“……”沈崇欣沉默的注视着自家早上还干干净净的夫郎。
赵宸轩也注意到了自己身上的情况，有些不安的站在原地，刚想出声解释，突然被沈崇欣一把扯开了衣襟。
赵宸轩惊的眼睛都瞪圆了，慢了一步才反应过来，死死的抓住自己的衣服，神色惊恐的试图阻止，“妻主……不要！”
至少不要在这里。
就连声音都染上了一丝颤抖，赵宸轩拼力反抗，却仍是被沈崇欣连带里衣都扒了个干净。
“站在这儿，别动。”沈崇欣掀开水缸的盖子看了一眼，转身出门打水。
走到门口，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突然回身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在夫郎身上，然后就拎着水桶出去了。
她甚至还再次忘了关门，独留赵宸轩一人满身狼狈的站在原地。
沁凉的风从敞开的木门外吹进来，赵宸轩低头看着自己混在污水里的衣衫，这还是沈崇欣买给他的，也由沈崇欣亲自剥去。
赤脚站在地上，赵宸轩攥紧了身上还残留着最后一丝温度的外衫。但这丝微弱的暖意，也很快被山风吹散，单靠赵宸轩自己的体温，甚至暖不了一件单薄的外衫。
只是不想让夫郎一直穿着湿衣服。
沈崇欣回来的很快，掏出灶膛内的湿柴，又捡了赵宸轩丢在地上的衣服围成一圈，阻隔积水，也不知沈崇欣具体做了什么，三两下就点起了火。
她其实原本也不会使用古代的灶台，她之前用的都是煤气和电饭煲，还是在医馆的时候，特意找小学徒学的。
关于如何掌控火候，怎么才能把米饭做熟，她现在已经很熟练了。
沈崇欣骄傲挺胸。
听着耳边柴火燃烧的声音，像是被遗忘了一样站在一边，赵宸轩死死的盯着自己被冻得发青的双脚，强忍着没有落下泪来。
温热的布巾打破了这份令人窒息的沉默，受惊般的抬头，赵宸轩对上了沈崇欣如浸了水的墨玉一般的眼眸。
里面没有厌烦，没有嫌弃，只有一如既往的关心，沈崇欣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用温度稍热的温水，将自家夫郎从头擦到了脚。
其间，赵宸轩羞涩的想要躲避，却统统被沈崇欣无视，她执着的认定了一件事，就一定要做完。到后来赵宸轩只能放弃，任妻主施为。
赵宸轩：这个傻子（咬牙）。
也没让夫郎的脚再沾地，沈崇欣擦完就直接把人抱进了屋里，刚烧起的火炕还不够暖，却已经不再寒凉。
将夫郎放到她铺好的棉布上，沈崇欣从带回来的包袱中取出一套新的里衣给夫郎穿好，又从炕柜中抱出一床厚实的被子，把夫郎裹起来，这才终于满意。
麻木的心随着周身温度的提升略有回暖，赵宸轩看着为他忙前忙后的妻主，突然就感觉有些委屈。
被妻主扒光了晾在厨房里的时候他没哭，被妻主对比的像个废物的时候他也忍住了，但是现在被温柔的塞进被子里，安慰似的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放了不少哄幼童的小零食，赵宸轩的眼泪却再也忍不住了。
不是那种号啕大哭，而是无声的落泪，间隔许久才轻轻的抽泣一下，哭的很让人心疼。
沈崇欣终于慌了，围在炕边急得团团转，却只会给夫郎擦眼泪，偶尔轻声哄一句“别哭”，到后来沈崇欣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将夫郎揽进了怀里，轻轻的拍背安慰。
都知道受了委屈，没人安慰，可能自己难过一会儿也就过了，可一旦有人关心，委屈就会成倍的翻涌起来。
溪口村的炊烟已经散尽了，赵宸轩还在小声啜泣，像是想把他两世的委屈都发泄出来，沈崇欣也有这个耐心哄，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认错：“是我不对。”
“我给你道歉，以后不会了。”
“我好好说。”
“不会再丢下你了。别哭了好不好？对眼睛不好。”
她竟然真的有在反思，能不能做到不一定，但她能有这个意识，沈崇欣曾经的主治医生知道了一定会感动到哭。
等赵宸轩终于止住哭泣，不好意思的把脸埋在妻主怀里，不想抬头面对现实，时间已经接近了下午两点，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咕噜一声。
赵宸轩有些愧疚，沈崇欣却先一步开口，跟夫郎商量道：“我去做饭？”她突然想起锅还烧着，也不知道里面的水烧没烧干。
沈崇欣突然严肃起来，也不等夫郎回答，转身就跑，幸好她还记得留下一句：“你先休息，我很快就做好。”
“哎——”这明明是夫郎该担起的责任，沈崇欣速度太快，连赵宸轩都来不及叫住她，只能看着沈崇欣消失在门口，随后厨房里传来响动。
可以看出状态还是不好，她又忘了关门，但这次吹进来的风，已经伤害不到被层层保护起来的赵宸轩了。
身上的寒冷已经被温暖取代，赵宸轩坐在被子里，静静的看着窗纸上的‘剪影’。
只隔了一扇纸窗，沈崇欣在做什么都能听清，赵宸轩听着从厨房传来的沈崇欣帮他收拾烂摊子的细碎声音，不知道在想什么。
另一边，匆匆赶到厨房的沈崇欣欣慰的看着，因为放的水够多，烧了一个多时辰，还剩浅浅一个底的大锅，连忙重新添水，放上隔板蒸起了米饭。
那其实是村民们留给她的粮种，什么家庭啊，天天吃米饭，三合面不够你吃的？和面蒸两个馒头能累死你，还是面条不会搓。
沈崇欣都会，但她就是想给夫郎吃她能力范围内最好的。
还打了两个鸡蛋蒸蛋羹，沈崇欣坐在门槛上，一手扫帚一手簸箕开始往外舀水，积水太多，等它自己干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幸好厨房连着后门，把簸箕里的水倒走，沈崇欣舀着舀着就玩儿了起来，差点就忘了时间。
幸好积水有限，效率够高，很快就处理完了屋内的积水，然后沈崇欣就对着她夫郎‘换’下来的衣服发起了愁。
私心里，她其实不想夫郎再穿和过泥的衣服。
那就不穿。沈崇欣怕之后混淆，把衣服沿着缝线撕开，扔进盆里，准备等清洗过后留作他用。
她夫郎就该干干净净的坐在院子里，执笔品茗，她把他娶回家，不是为了把高高在上的大家公子，变成街头巷尾的乡野村夫的。
沈崇欣端出蒸好的米饭，摆到托盘上，又端出蛋羹撒上几个葱花点缀，蔬菜扔进锅里烫熟，然后浇上蒜蓉料汁。
家里没有油只能这样将就一下了。
她怀着一种莫名的愧疚，将托盘摆上餐桌。总觉得委屈了她家夫郎。
赵宸轩讶异的看着眼前简陋却不失精致的饭菜，没想到沈崇欣竟真的会做饭。他的妻主，到底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赵宸轩道：“妻主，您的份呢？”
在医馆时他不良于行，实在抓不住动如脱兔的妻主，但现在情况不同，这山间的农家小院，困住的可不止他一人。
“我……”她还有从县里带的馒头。
沈崇欣回头去找，却发现从县里带来的包袱已经被夫郎收了起来，当然也包括里面的粗粮主食。
赵宸轩及时道：“妻主与我一同用些吧，就当是陪我。”
他提前堵住了沈崇欣的借口，将米饭拨了大半到盛放蛋羹的碗里，推到妻主的面前。矮小的炕桌上，一盘青菜放在两个碗中间，看起来寒酸又简陋。
沈崇欣默默的又把半碗蛋羹和少许米饭拨回夫郎碗中：“我吃这些就够了，你吃。”
她煮的本就是一人的量，要不是买的还有不少甜糕，她绝不会碰桌上的饭菜一口。但同时，她也下定了决心，晚上一定要给夫郎配齐三菜一汤。
她虽不想把夫郎从高处拉下来，但实际已经做了这样的事情，沈崇欣心里憋着一口气，想给夫郎更好的，他本应有的生活。
至于赵宸轩是被流放为奴，落难至此，早已处于谷底深处，若非沈崇欣拉了他一把，说不定已被泥沼吞噬，这就不在沈崇欣的认知范围内了。
“多吃点儿，你太瘦了。”
原本准备的公筷被她自己用了，沈崇欣拿过赵宸轩手中的筷子，替他夹了一筷子的青菜。余光瞥到被子上鸳鸯戏水的图样，想起什么一样补充道：“不然以后生孩子会没力气。”
女尊世界的男人会在意这个吧？
沈崇欣不确定，但不妨碍她活学活用。
“好。”赵宸轩面色不变的接回筷子，眼中闪过一抹痛色，他曾经真的孕育过一个孩子，却没能保护他平安降生。
赵宸轩单手扶上小腹。
彼时他阴谋败露，被三皇女厌弃，不得不凭借孕事稳定局面，手中人脉又基本被对手剪除干净，无人可信，只能找上被困于京郊宅院，就算没了看守，也没有离开的沈崇欣。
可他最终也没能保住孩子，也磨去了三皇女对他的最后一丝感情。不，文冀对他从来没有感情，就只是利用。
利用他的手残害忠良，陷害政敌，解决通往皇权路上的对手。甫一达成目的，就翻脸不认人，答应过他的承诺没有做到，还往他身上泼了不少脏水。
也不知道他最后留给她的礼物，她收到了吗？
不能看到她的表情，真是甚为遗憾。
只可惜了他的孩子，那么小，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就没有了。
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没用，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也不知那个孩子此生还愿不愿意再托生到他肚子里。妻主又愿意等这么久吗？且听说百姓家会丢弃甚至溺死男婴，妻主……
心中满是不能为人言道的忧虑，赵宸轩脸上的笑容慢慢落了下来。
沈崇欣疑惑。
不好吃吗？怎么感觉夫郎都快哭了，那下次不做这个了，沈崇欣记住夫郎的‘喜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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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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