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心认错了南北,沈崇欣没有回到医馆,反而是一路蹦跶到城外,看着远处的青山云海,沈崇欣轻叹道:“哇~”
生怕惊到远处的美景,沈崇欣连声音都放轻了。
“别挡路。”
被进城的人推了一把,沈崇欣顺势走到一边,蹲下来……咦?
沈崇欣注意到了枯草间的绿意,这是婆婆丁?
她知道!
婆婆丁,也叫蒲公英,是可以吃的野菜。清热解毒,消肿止痛,消炎抗感冒,好东西,给她夫郎挖回去。
注意力瞬间转移,沈崇欣自然的挖起了野菜,完全忘了要回医馆找夫郎的事。一直忙到夕阳西下,才直起身,习惯性的就要往春芳阁的方向走。
刚迈出一步,忽觉不对,沈崇欣停下脚步。
琪琪已经是琪官儿了,他不是她的夫郎,她已经有自己的夫郎了。
叫——
趙宸軒。
沈崇欣想起了婚书上的名字。
抱着一捧婆婆丁,沈崇欣欢欢喜喜的跑回医馆,扒着门框探头,正在忙碌的李大夫完全没有理她。
她跟沈疯子非亲非故,只要她不捣乱,她管她作甚。
沈崇欣踮着脚尖溜进内院,李家夫郎正在配药,闻着就苦得很,沈崇欣连忙加快脚步,还没等摸进后厨就被小学徒赶了出来。
抱着小学徒给她的馒头,沈崇欣在院子里转了一大圈,终于找到了男人住的客室。
也许是真的伤重,男人还没有醒,安静的躺在矮榻上,呼吸清浅,被李家夫郎简单打理过的青丝用布条系起斜披在颈侧,破碎感十足。
沈崇欣呆呆的看着。
第一次如此直观的认识到什么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沈崇欣只觉得心跳如鼓,一股自卑之情油然而生。
她……
好像忘了征求夫郎的意见。
怀里的盒子突然变得比烙铁还要滚烫,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好像趁人之危,做了件对男人来说非常过分的事。
沈崇欣突然转身,她要去官府把婚书换回来。
刚走了两步,突然想起把婚书换回来,在古代叫休弃,沈崇欣又停了下来,痛苦的抱住脑袋。本就转不过来的脑子更加混乱,头疼的一头创在地上。
“呀~”
被咚的一声吓了一跳,小学徒从后厨跳出来,连忙把沈崇欣拉了过去。她不就是把人赶出了后厨嘛,真的不至于。
沈崇欣帮小学徒递着柴火,忙了大半宿,才脚步虚浮的回了客室。
想了想到底还是没进门,沈崇欣在客室门口坐了下来。小学徒看着十分不理解。
在她看来屋里躺着的那人,长得好看归好看,可好看又不能当饭吃。就算不提出身,一个无法孕育子嗣的男人,作为男儿来说全无用处。
搁在她身上,别说出钱治疗,连口饭都不会给他,不着人发卖,就是最大的仁慈。沈疯子怎么还……
不过这也与她无关。
小学徒从沈崇欣身旁走过,沈疯子是花了钱的,不管她怎么想,沈疯子自己愿意就行。她只要做好她分内的事情就对得起沈疯子给她的银钱。
托腮盘膝而坐,沈崇欣偏头看着地上的小石子,乱糟糟的碎发遮住了眼睛,只露出小半张下脸,苍白的唇色看着就不健康,沈崇欣脑子被灼热的温度蒸的晕乎乎的,却无人关注。
连一碗治伤寒的药都没有。
沈崇欣就这么在户外又将就了一宿,等到第二天早晨又飘飘忽忽的逛了出去。也不知道一个病人哪来的那么多精力。
可真是自从得了精神病就精神多了。
太阳一点点升起,暖黄的颜色穿透窗纸洒进来,躺在榻上的男人眉头紧锁,眼睫乱颤,似是将醒,又似是陷入了梦魇整个人都透着股不安。
熹微下的浮尘像是被风惊动,飘落轨迹骤然凌乱,男人霍地睁眼,惶然四顾,粗气急喘,眼中满是未散的惊惧。
这是……
赵宸轩怔然看着眼前破旧的门窗。
他不是已经被凌迟处死了吗?整整三千五百四十二刀,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捱到最后的。
难不成是被人救了?
可谁会救他,谁又能救他呢?
赵宸轩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听到动静前来查看的李家夫郎制止:“你身上有伤,不要乱动。”
距离他流落西和县为一疯妇所救,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早不记得当初为他疗伤的郎中长什么样子,赵宸轩只道这是救了他的恩人,勉强支起身体便要道谢:“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我只是个郎中,救了你的另有其人。”收钱治病,他不贪这份功德。
李家夫郎审视的看着赵宸轩,将丑话说在前头:“你此番伤重,又遭湿寒入体,虽不至损伤性命,日后却有可能会与子嗣有碍。”
“沈家老四是个好的,虽说人有些疯……你安心跟着她过日子,她总不会亏了你去。”
莫要做那等寻死觅活之事。
尤其不要在医馆闹将起来,李家夫郎想了想又放软了声音劝道:“你做过那等人,能嫁与沈老四已是不易,须知知足才能常乐。”
便是未曾失去处子之身,一个不能为人传宗接代的男儿,又有什么未来可言呢?能嫁与沈疯子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李家夫郎看得出赵宸轩气质不同,知他许是大家公子落难至此,未必愿意嫁与疯妇为夫,但站什么山头唱什么歌,他现在是站在沈家老四这边的。
不过常言道十疯九傻,沈老四……
唉~
见赵宸轩神色怔愣,李家夫郎也没再多言,给他时间接受现实。转身离开了客室,独留赵宸轩坐在由木板拼接而成的矮榻上,久久都未能回神。
沈家老四。
赵宸轩在心中默念,有多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空茫的眼神根本没有落到实处,赵宸轩心中满是荒谬之感。
他素来不信鬼神之说,然那疯妇确是在他眼前人头落地的,这郎中何以……难不成…他竟是回到了过去?
赵宸轩看着自己带着新鲜伤痕的手。
那道尚未愈合的鞭痕,会在未来的日子里慢慢愈合,然后落下一道深色的疤痕,再在凌迟之刑的刀刃下被剔的只剩白骨。
可现在他的手还是完好的。
像他这样的人,也有重来的机会吗?
赵宸轩讥讽的扯了扯唇角,却实在笑不出来,脱力般跌回榻上。
他大约只是在熬刑途中昏厥过去了,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象,他实则还被绑在木架之上,于众目睽睽之下被千刀万剐,等再过几息,行刑的典吏发现,就会将他强行唤醒。
然而赵宸轩等了许久,直等到天光见暗,也没有等来刑场上的盐水银勾将他拉回现实。
反而是门口处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动静吸引了他的注意,赵宸轩侧目看去,正对上了一双清澈明亮的眼。
“……”
沈崇欣脚下一滑,被吓得一个趔趄,一头栽进屋里,不等站稳又‘嗖’的一下窜了出去。
全程不超过三秒,赵宸轩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拦,门口的人已经跑的不见了影子。
倒是不知他当年也吓到了她。
赵宸轩到此终于有了几分实感。
可他还没做好准备,面对这个他前世亏欠良多的疯妇。
也不知他前世盗了医馆的银钱逃走,给这疯妇添了多大的麻烦。她又是抱着何种心态,一路寻至京城,护他至死的。
说到底,这疯妇又有什么错呢?
只因救过他,就被他牵连致死……
赵宸轩攥紧了身下被褥,任伤口崩裂,鲜血染红被衾。尖锐的疼痛自指间蔓延开来,他却只觉畅快,就连心中沉重的压力都好似轻松了几分。
他本是京中赵氏嫡出的公子,祖母官拜内阁,为内阁首辅,母亲任太女太傅,简在帝心,姐姐虽才刚刚入仕尚未取得什么功绩,却素有才女之名,前程似锦。
他自幼养在祖母身边,读四书五经,修君子品格。
然帝心难测,家中卷入皇权争斗,遭人陷害,祖母冤死诏狱,母亲为证清白撞柱而亡,父饮鸠,姐姐也未能幸免被免官流放,家中其余女眷尽数充军,男子为奴,徒三千里。
他一朝落难,昔日好友皆避他如蛇蝎,幸得一远乡疯妇所救,然他终是心有不甘,重回京中,百般算计,反落得个被凌迟处死的下场。
还带累了那疯妇,陪他一同赴死。
赵宸轩自嘲一笑,想他这些年,抛去了底线,撕碎了尊严,为了达成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变成了曾经最为厌恶唾弃的模样,却终究只是上位者眼中逗乐的玩意儿。
闲时看他挣扎作乐,不需要了挥手便能碾碎。
他的努力与付出,就像水中的泡沫,在阳光下轰然破碎,了无痕迹。
赵宸轩一动不动的躺在榻上,一时间哀莫大于心死,重来一世又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重走前路,再在污水里滚过一圈罢了。
忆起曾经经历过的种种不堪,赵宸轩的视线落在了头顶影影绰绰,隐藏在阴影中的房梁上。
然而数息之后,赵宸轩终究还是收回了视线,他做不到。就算被踩进泥里,滚了一身的污浊,他还是想活。
他本就是这样性情卑劣,苟且偷生之人。
赵宸轩满心自厌。
唇间却突然感受到一抹温热,打断了他的自厌自弃。怔愣回神,却见不知何时再次进到屋内的沈崇欣正端着一碗甜粥坐在床榻边,小心的用木勺舀起一勺甜粥喂到他的嘴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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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赵宸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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