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码头处离开,沈崇欣一路上了溪山,本意是想从山中打些猎物换取银钱,然而她哪里会什么打猎。在山中转了许久,连只兔子都没抓到。
失之桑榆,收之东隅。
虽然没打到猎物,但是沿着风景如画的山间小路直行,沈崇欣的脑海中闪过几个片段,觅着记忆,寻到了一处隐于山中的小小村落。
就像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中写的那样,屋舍俨然,土地平旷,阡陌之间虽不见农人,却成功的勾起了沈崇欣隐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
头中剧痛,两世的记忆不断翻涌,根本无法分辨她是穿成了沈老四的沈崇欣,还是得到了沈崇欣记忆的沈老四。
沈崇欣也无意区分二者的区别,左右现代的沈崇欣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就只是沈老四。沈崇欣单手扶额,试图把翻涌的记忆重新压下去。
然而如海般的记忆还是不断涌现,沈崇欣一时觉得她是从小在溪口村长大的沈老四,一时又觉得她是从精神病院院墙处摔下来的沈崇欣。
说起来,她当时为什么要翻墙出精神病院来着?
不等沈崇欣再想,一声不确定中带着惊喜的声音自沈崇欣身后响起:“老四?”沈崇欣回头,正看到一个妇人一边喊着‘老四回来了。’一边快速远去。
沈崇欣“……?”
只稍迟了片刻抬头,就连对方的背影都看不到了,真的很难让人不怀疑她刚刚是不是幻听了。
之前没这个毛病啊?
经过这么一打岔,头痛倒是缓解了很多,沈崇欣偏头想了一会儿,脑子被过去的记忆搅合的像团浆糊,根本就转不动,实在想不出什么,沈崇欣干脆跟上了来者的脚步,向村中走去。
溪口村不大,拢共只有十几户人家,全村上下都沾亲带故,沈崇欣还未等走到村口,她回来了的消息就已在村中传开。
山中化冻晚,如今还没到春耕之时,村里人都闲的很,听说沈崇欣回来了,纷纷而出。
其中一人自来熟的奔到近前,一把勾住沈崇欣的脖子,大声道:“听说你有夫郎了?”
“不错呀,老四。”
“什么时候把人带回来给我们瞧瞧?”
只觉得眼熟,但实在想不起这人是谁,沈崇欣被推着走上一条她感觉很熟悉的小路,还没等她想明白熟悉在哪,她就被眼前的‘盛景’惊得一驻。
只见凑热闹的村民几乎填满了整间院子,你扎篱笆,我修屋顶,都挤在这里帮她修缮荒废了数年的院子。
是的,沈崇欣想起来了这是她家。
分家的时候分给她的老宅。
还有人在发喜糖,应是也听说了沈崇欣娶夫的事。
沈崇欣呆呆的站在门口,与院中的热闹格格不入。就好像她不是主角,只是村民们聚起来庆祝的理由。
“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村长欣慰的看着比她都高了一个头的沈崇欣,道:“你家的地一直给你留着呢,不懂就问我家老大。”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下她可算有脸去见她的老姐妹了。
“我……”沈崇欣张口欲言。
“对,不会种就来问我。”从辈分上沈崇欣该叫一声姨母,实则也没比她大多少的女人再次一把勾住沈崇欣的脖子:“有了夫郎可不能再这么游手好闲了,这地一直荒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沈崇欣推了女人一把:“我没有种子。”
“呦~还知道种子呢,我们小四有进步啊!”女人用夸张的语气再次为她赢来了一记重捶。
沈崇欣恼怒道:“我又不傻。”
“是是是,我们小四不傻。”院子里的女人们不带恶意的笑起来。
从没有这样与亲戚邻里们相处过,沈崇欣面上淡定,心中无措得厉害。在现代是没有,家中有个赌徒,亲戚们恨不得有跑多远跑多远。
在这里……
她醒来的时候,沈老四已经在县里流浪了有一段时间了。
记忆中也没有多少与村民们相处的记忆,还隐隐有几分排斥,可要说厌恶也不至于,沈崇欣抿心自问亲近感也是有的,总之就是感觉很矛盾。
沈崇欣不解。
现实也没有给她想明白的时间。
招架不住村民们的热情,沈崇欣被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围在中间,堪称乖巧的应对着她们的每一个问题。
满脸茫然无助的样子,看着倒真像个刚成年的孩子。虽然她本来就是。
只短短片刻就被村民们摸清了来龙去脉,沈崇欣拦住想给她出头的村民,表示有仇她会自己报。
带着村民们下山找场子,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好像她们村是什么需要严打的黑恶势力。
沈崇欣堪称落荒而逃。
村民们也不拦她,沈崇欣那房子空置许久,尚不好住人,从溪口村到县里路途不近,这山里的晚上可不安全,不光有大虫,还有狼。能不走夜路还是好的。
就是:“你可莫贪玩,早点回去知道吗?”
“等你夫郎能走了就回来。家里不用担心,有我们呢。”
“……”沈崇欣觉得这不好。
“都是亲戚客气什么。”要不是老四之前疯得厉害,她们实在遭不住,也不会让人在县里流浪了这么长时间。
如今成家了,人看着也清醒了不少,她们还是愿意帮衬的。
这乡里乡亲不就是你帮我我帮你,老四还好着的时候也帮过她们,没有什么吃不吃亏一说。村民们半推半搡的把沈崇欣推出村子,“放一百个心,我们指定给你把房子收拾好。”
这下是真不想走了,沈崇欣脚步迟疑,在村口徘徊许久才踏着人踩出来的小路离开。
不过她家夫郎这算不算是嫁进了深山?
沈崇欣突然想起了鲁迅笔下的祥林嫂,猛地打了个激灵,把奇怪的画面从脑子里赶出去。
不会的。
她会照顾好夫郎,绝不会让他们的娃娃也被狼叼走。
又犯了之前的毛病,思维时断时续,沈崇欣被熟悉的景物勾起回忆,脑子里乱成一片,就像爆满又往里硬塞了不少东西的C盘,卡的不行。
回去的路上实在忍不住了,沈崇欣用脑袋狠狠的在树上撞了几下,才勉强保持了理智,没把自己丢在山里。
沈崇欣觉得问题不大。
回去却好像吓到了李大夫。
何止是吓到,见沈崇欣顶着一脸血回去,李大夫被惊得险些跳起来,不顾沈崇欣的挣扎,把人按在凳子上颇为紧张的检查了一通,确认只是皮外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不容易被放进内院,沈崇欣不高兴的扁嘴。
她觉得李大夫太大惊小怪了。
沈崇欣嘟嘟囔囔的告状,感觉额头上的伤口被头发刺的痒痒的,刚要探手去抓,就被赵宸轩抓住了手腕。
“伤口不能用手摸。”
本朝有面容有损者不得科举入仕的规定,生于书香门第,赵宸轩对此一向敏感。虽不觉沈崇欣会走仕途,然见其伤在额上,赵宸轩仍是煞有介事的问李家夫郎讨了药膏。
“别动。”赵宸轩按住沈崇欣乱动的小脑袋瓜。
乖乖的配合不动,沈崇欣的视线落在赵宸轩身上,认真起来的男人很好看,就是差了根簪子。沈崇欣盯着自家夫郎束发的布条,只觉得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向来是个行动力很强的姑娘。
说是要送夫郎簪子,第二日醒来,赵宸轩便在枕边见到了,白玉为底,通体剔透,唯顶端带了一抹碧翠,玉质虽不算好,却胜在一个巧字。
还有一条青色的发带,上面并无刺绣,但跟衬他,跟玉簪放在一起也很有意境。
倒是让人想不到这是沈疯子会送的东西。
太过文气。
如今天光还没有大亮,也不知沈崇欣是打哪儿寻来的簪子。
赵宸轩心情复杂的看着手中玉簪,他猜沈崇欣应是不知送男子玉簪代表着什么,才会将此物予他,可他却不能坦然接受。
——玉簪合该是给正夫的信物才是。
他如今一介低贱之人,哪里配得上。他早就不是那个受人推崇,雅正端方的京中第一公子了。
可明知不该,赵宸轩却像魔怔了一样,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推拒的话。
这是他想了,盼了两辈子的正夫之位啊……
“她没跟你说吗?”
看赵宸轩眼也不眨的将碗里又酸又苦又涩,活像加了三斤黄连的药汁一饮而尽。心中满意的李家夫郎也不介意多说几句。
他这几日跟赵宸轩相处下来印象不错,多思多想,也不利于伤口愈合。李家夫郎看着赵宸轩相较往常更为苍白的脸色,和偶尔的失神,只稍一观察就确定了原因。
‘什么?’赵宸轩心中莫名有种预感,堪称急切的看向李家夫郎,几次开口却不敢问。实在这已经是他两世的执念了,就怕他所思有误,承受不了落差。
万一是他自作多情呢?
有了希望又失去,可比一直陷于黑暗中更让人无法承受。
果真是个不晓事的疯子,见赵宸轩眼中疑惑不似作伪,李家夫郎直言道:“你就是她的夫郎。”
“可我……”
官家罪奴,是没资格为人正夫的,便是天下大赦,也轮不到他,他和姐姐都在赦免名单之外。
便是前世,姐姐以战功杀回朝堂,她也仍是贱奴,至死仍为家将,有掌兵之能,却无掌兵之权,只能为人副将,所立战功尽数归于旁人,替三皇女帐下的一众武将刷了资历,自己却连个自由身都没有。
赵宸轩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可心中却不可避免的升起了一丝期待,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期待什么,但李家夫郎却回应了他的这份期待。
“你可知西和县有多偏远?”
只这一句赵宸轩就懂了。西和县偏远,县令的话可比皇家律法有用多了。只要有人愿意帮忙,莫说是改籍这等小事,就是西和县的人都死绝,只要县令不上报,朝廷就不会知道。
边远之地的混乱,是久居京中之人,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的。
直白的说,从销毁身契的那一刻起,身为官家罪奴的赵宸轩就已经不存于世了,现在站在这里的是溪口村沈家四娘子的夫郎。
若是他想要回到京中,有一番作为,为家族伸冤,可能还是会为身世所累,但仅是活着,不舞到祖母母亲的政敌面前,他如今已是良籍。
“多谢先生指教。”
赵宸轩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却没有忘了礼节,立时道谢。他一直以为即便留下,他最多也不过是沈崇欣的侍奴,却不曾想他竟是那疯妇的夫郎。
原来他这么早就得到了前生一直求而不得的东西。
可笑他机关算尽,竟是为了他本就拥有的东西搭上了自己的一生。被欺骗利用了个彻底,还尤不自知,他前世会落得那般下场,也算他咎由自取。
文冀!
赵宸轩心中恨极,连忙微垂了头没让李家夫郎察觉出不妥。
时间已然倒转,他不能让前世恩怨毁了今生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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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夫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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