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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孤城旧事两三则

自那日以后,秋未朝便病倒了。

他身子本就弱,禁不住烈酒的灼烧,又吹着风睡了一夜,一下子就一病不起了。

自他病后,苏寒常去看他,不过也说不上两句话,秋未朝不是病得昏过去就是咳得说不出,一张俊脸皱得不成样子。边营中将士众多,有个病灾的大都咬牙挺过去了,再不济一副药下去也好个七七八八。可秋未朝连着喝了两天的药都不见好,烧得说起胡话来。

苏寒在他床头坐着看书——众人都默认了他二人关系亲密,所以看护病号这事自然落到他身上。秋未朝说起胡话来分外脆弱,开始是几句模糊的呓语,后来就变成了压抑的低声哭泣。苏寒心下不忍,却又叫不醒他,只好笨拙地摸着他滚烫的额头,轻声哼两句母亲唱过的江南小调。

秋未朝不是孩子了,哄孩子的歌对他没什么用,噩梦反而更加肆虐了。

年关刚过,边营最难的日子也要过去了。等开了春,再坚硬的冻土也会融化,到时候再降下几场大雨,天气回暖,就有了足够长的白天。苏寒有底气带着将士们突破重围,杀回江南。到时候行省的沙匪之乱肯定已经解决了,他要亲自送秋未朝回长安,帮他好好扬眉吐气一番,今后的日子也会越过越好的。

可是营中军医摇摇头,说秋未朝挺不过这个春天。

“怎么会?不过是寻常风寒罢了......”郑云谏叹了口气,紧紧皱着眉头,“您再好好瞧瞧。”

军医沉默须臾,说道:“小郑将军,你是杏林世家出来的,应该更知道‘回天乏术’这四个字的意义。这盛国深宫风云诡谲,人人心狠手辣,叫一个聪颖的皇子先天不足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人各有命罢了。”

“您是说......”

军医点了点头。

“我估摸着,是从他幼时就开始了。”

郑云谏没说话,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秋未朝,心里头不知是什么滋味。

等到军医和郑云谏都走了,苏寒才走了进来,看着他的睡颜发呆。

“真是个疯子。”苏寒轻声说道,“你明知体内剧毒不可饮酒过甚,你早知自己不会再有回长安的那天......你还知道些什么呢?”

榻上之人没有回应。

窗外,飞雪又起,黄沙依旧。

夜里,苏寒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脑子里一会儿是秋未朝手执铜牌神采飞扬的样子,一会儿又成了他策马时飞扬的发尾,最后都变成了那日篝火下他轻颤的睫毛......他觉着自己得了疯病了,步子却没停下,几乎是奔到了未朝的帐前。

帐中有淡淡的烛光,是他醒了。

苏寒轻轻掀起门帘,探身走进了逼仄的帐中。

烛光阑珊,桌案狭窄,几支闲置的笔杆子充当书香,泛黄的旧宣纸有些落灰了,可秋未朝并不在意这些。他头发还乱着,只是草草地用发带绑住,身上披了件淡色的衣裳,还在轻轻掩唇咳嗽。

苏寒很想、很想抚平他蹙着的眉头。

未朝抬眼瞧见了他,有些怔愣了,向来淡漠的眸子里竟也泛起了一丝涟漪。

“你来了。”他说,“来得刚好,我有东西给你。”

他站起身来,手里捏着两叠信纸。

“你记好了,这一沓现在就唤快马送到长安去,带着我的信物,信使会平安的。”秋未朝垂眸,不由分说地将信纸塞到了苏寒手里,“这一叠是以防万一的,如果三日之后我还没醒,那你便吹响信封里的哨子,把信纸绑到鹰腿上......这一关怕是难过了,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们好。”

苏寒接了过去,一一应下,揣在了怀里。

秋未朝没抬头看他,也许是刻意避开他的眼睛,故作轻松地把头偏了过去。

“你不再和我说些什么吗?”苏寒问。

“我的病是先天不足,和边营无甚关系。”

苏寒执意要看他的眼睛,却在视线相交的一瞬间无语凝噎。

“你不再和我说些什么吗?”他又问了一遍。

秋未朝指了指桌上另一张薄薄的信纸,“等我走后你再看吧,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自那日之后,苏寒就再也没和秋未朝说过话。

信使凭着他的信物一路长驱直入到了长安,不过山高路远,把他折腾坏了。长安宫墙下立着的宫人草草扫了一眼那信物,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嗤笑,随即吐了口唾沫,捻开了信封。

只是瞬间,他的脸就灰了下来。

信使不知道那上边到底写了什么,只是稀里糊涂地被引进了大内宫中。

七拐八拐了一番,引路的宫人换了一个又一个,直到他被引入一间狭窄的暖阁,面目和善的宫女叫他在此处等着,就再也见不着人影了。

信使又惊又疑,但好歹是苏寒从临安家里带出来的人,什么都见过,心里也冷下来几分——秋未朝在盛国是个极不受宠的皇子,此番算得上是兵行险招,他又怎么能笃定自己的安危呢?

正思忖着,却听得正殿那边传来女子极凄厉的哭喊。信使是土生土长的苏州人,听不大懂长安的官话,只从那含混的哭腔里捕捉出一个极为清晰的词语——“儿子”。

那女子在哭喊着“还我儿子”。

不多时,几个强壮的嬷嬷过来,将那女子拖走了。

信使正欲细听,方才那个宫女又过来了,面上没有一点表情,语气还是温温和和的:“皇后娘娘要见您。”

他略一点头,跟着走了。

去皇后的宫殿必须要过一处廊桥,要到那廊桥上去就必得经过庭院不可。长安日头很大,有些刺眼了,信使微微低下头,看见一道长长的血痕从殿内延到殿外,还掺杂着些模糊的肉块。一群过冬的麻雀围在肉块边上分食,灵巧的小脚蹦来蹦去,在洁白的雪地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血色脚印。

宫女不是很在意这些,目不斜视地从碎肉块上踩了过去。

信使不寒而栗。

他见过秋未朝两面,都是在他无意识地发呆时。那时他的眼神和这些宫女一样,就连回过神时唇角勾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他想起那女子被拖出去前宛如厉鬼索命般的叫喊,突然明白了这些碎肉块、碎骨头曾经是什么了。

宫女温声提醒:“大人,宫中秘辛,少看少听才好。”

信使如触电般收回了目光。

皇后的宫殿修得很是气派,彼时已然临近晌午,宫女撂下他便去侍候皇后用饭了。听旁的宫人说,秋未朝幼时丧母后险些被其他皇子害得丢了性命,而皇后又不能生育,就把他记到了自己名下,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

信使想了想未朝的模样,实在看不出一点被好好对待过的痕迹。

不过宫人们都这样说,他也不好多言什么。

一直在皇后的殿里挨到了下午,待到这位尊贵的娘娘午睡起来、重新梳妆后,他才终于得以见她一面。信使心中实在好奇这位娘娘的模样,不由得悄悄抬头瞟了一眼,可只看到满屋的纱幔。

纱幔后,那个影影绰绰的模糊人像微微动了动:“你见过朝儿了?”

信使答是。

皇后又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信使都一一答了,皇后没什么反应,就连语气也没有波动多少:“这样啊,他应当是快要死了。”

信使心里凉了半截,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好在那位娘娘也只是喃喃自语一番,随即转向身边的女官:“宫中现今还有哪个康健的皇子了?”

女官摇了摇头:“大皇子和五皇子生母俱在,三皇子前年得了花柳病,四皇子前日在池塘里溺死了。”

“真是可惜,”皇后说,“我还蛮喜欢朝儿的,他叫我母亲的样子真是可爱。”

语气平平,像是在说一条无关紧要的猫儿狗儿。

又是须臾,皇后叹了口气,“罢了,此去行省我便知道他回不来,待他死后葬在皇陵吧,埋得离他父亲远点。”

女官领命而去了。

不多时,信使稀里糊涂地被送上了回行省的马车。

去时多颠簸,回去的时候倒是分外安生。

不过还是有些插曲的——信使看着眼前那个面色不善的少女,额头直冒虚汗。

她估计有十三四岁了,一双杏眼圆睁着,写满了愤懑的情绪。

“看什么看?本公主砍了你的脑袋!”

这是她最常说的一句话。

这样生动鲜明的性子,实在不像是那个死气沉沉的深宫里头养出来的。信使假作跟她套近乎,没个三两句就套出了她一堆话来,原来她是宗室子女,因为讨喜,在一年宫宴上被皇后相中,收为继女。当时这小公主的母亲刚刚过世,她父亲的续弦又是个笑面虎般的人物,日子不可谓不艰难。皇后正是看中了她这般身世,好一番说合后才把她记在了自己名下。

当时,皇后膝下已经有了秋未朝这一个便宜儿子,有了这个小公主,她也算是儿女双全了。

公主闺名未晞。

一行人脚程总是慢的,一连走了四五日才到边营。

甫一停车,未晞一下子便跳了出来,拉着信使的胳膊问他要哥哥。信使一时愣在原地,干干地笑了两声,不知该怎么答她。

边上的小兵眼尖,脚底一抹油就跑去喊苏寒了。

未晞长得玉雪可爱,围着瞧的人也多了不少。苏寒赶过来时,就看到一个粉雕玉琢的丫头站在人群里面,抽搭着快哭了。

“这是?”他皱了下眉头。

小姑娘一眼就抓到他了,只看他一眼就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众人将她推到苏寒跟前,随即面面相觑。

谁承想,小姑娘第一句话就把人吓了一跳,“呵呵,我讨厌你。”

苏寒“哈”了一声,颇有些不屑。

秋未晞被他态度搞得有些生气,跳着脚大喊:“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在跟你说话呢——”

还没等她讲完话,苏寒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未晞撇了撇嘴,提着裙子追上去了。

“喂,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哥哥在哪?亏我还偷偷跟着马车,怎么跑了这么远......我六哥才不会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呢!”小公主一个劲地讲话,把苏寒烦得耳朵痛。

“还想不想见你哥哥了?”他转过身来,盯着小公主的眼睛看,“想看就闭嘴,我最讨厌小孩。”

秋未晞彼时正是人嫌狗不爱的时候,满宫上下只有秋未朝愿意同他说两句话,自然是一口一个“哥哥”叫得勤。若说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倒也不至于,毕竟他们又不是一个爹妈生出来的,只不过相互依偎着陪伴罢了。可是这丫头总是自来熟,莫名地凑到人跟前去,赶都赶不走。时间一长,秋未朝只能去哪都带着她。

这次他被外放到行省,明明知道自己再难回长安了,却还是和她说会很快回来。

或许他也想过秋未晞今后该怎么办,却只能赌皇后会善待她,在心里祈祷她会拥有很好的一生——秋未朝会这样想吗?

苏寒静静地站在床边,看未晞坐在那盯着未朝的睡颜发呆,那股始终萦绕在他心头的不真实感忽的有了来处。秋未朝不是一颗浮萍,他有始终爱他的家人,有从小长大的地方,这个人永远都不会被他攥在手心,也不会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这寥寥数月像梦境一般,再回头看那个因为和他并肩看雪而开心的自己,就像个始终被蒙蔽的傻瓜。

或许只有他真的动过心。

不管他命运的走向如何,秋未朝都是要跟着那个天真的丫头回长安去的。

长安路遥,他的漱意很久没吃饱饭了,要不眠不休地跑半月才能到。或许根本等不到苏寒能够去寻他的那一天,边营的冬天真的很漫长,十七岁的苏寒要怎样才能活到回家的那日呢?有些心思注定是水月镜花,就如同此刻昏睡的秋未朝,也如同临安那轮遥不可及的圆月。

莫名地,他记起了一桩旧事。

彼时秋未朝刚来边营不久,每日都笑嘻嘻地帮人做事,和众人却始终疏离。可那日沙匪侵扰,一支冷箭袭来,他将随身戴着的玉佩掷出,生生给苏寒挡下了那一箭,翠色的玉碎了一地。事后,他没有笑也没说话,只是蹲在地上收拾着那些残片。

苏寒不忍看他落寞的样子,主动蹲到他身边去和他讲话,却被人冷冷地挡了回来。

“苏寒,”那是秋未朝第一次主动叫他的名字,“你欠我一块玉佩。”

当时他想,如果能回临安,一定要把家中那块水色极好的璞玉打成一块玉佩。

等他回过神来,秋未晞已经趴在未朝床边睡着了,而秋未朝不知何时转醒,正含笑看着他。

去他妈的,就算是做梦也值了,苏寒想。

嗯,就这样爱上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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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孤城旧事两三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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