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没了。”
睁开眼听到的第一句话。
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昏暗、憋闷、潮湿。
“好可惜,养了这么久的小花猫,还是跑了。”年轻的女仆委屈地嘟囔。
“雨又下大了,得赶紧收衣服。”
她叹口气跑了出去。
灰色的雨滴在地上摔碎,嘈杂。猫不见了,密涅瓦又睡过去了。
——
金迪森就在这雨天的傍晚来了。没有撑伞,没有跳窗。头发湿答答地往下滴水,风衣的下摆溅上了泥点。
密涅瓦已经认不出他了。
在三个月之前,他还算是个英俊风流的美男子。而三个月后的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惨白的皮肤、浑浊的眼球,凹陷的锁骨,深黑色的头发,简直就像是一副行将就木的尸骨。
密涅瓦觉得他得病了,但金迪森始终面无表情,从他进门开始,就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违和感。
密涅瓦斟酌着开口:“祭礼官,怎么这种天气过来?”
“信。”
“嗯?什么?”
“希尔伯赫的信,把它给我。”
“你……你怎么知道?”
“再说一遍,把信给我。”
“……回答我的问题。”
“……”金迪森不满地眯起眼睛,他把头歪向一边,抱起双臂,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又是一阵强烈的违和与不安,异样的空气在房间内升腾。
雨又下大了,闪电刺破乌云,紧接着是轰鸣的雷声。阴暗的房间内,青年的脸晦暗不明,
“把信给我。”金迪森又重复了一遍,他一步步向前逼近,伸着手。手心也是惨白的,青红的血管交错,叫人不寒而栗。
密涅瓦的视线被一抹红色吸引。在那人的手腕上,赫然系着一道红线。前几天,他给家里的小花猫绑过一模一样的,打结的方式都相同。
“猫丢了。”女仆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天边又是一道炸雷。
“妈的……”密涅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本能地向后退,双眼紧盯着朝自己走来的诡异青年。他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眼睛。从进门开始,他就没有眨过一次眼。
身后就是墙壁了,退无可退。密涅瓦急道:“信在卧室的桌子上,想看就自己去拿!”
金迪森这才停下。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密涅瓦一眼,最后转过身去。
他骗了他,信在他口袋里。
密涅瓦的心脏都要跳出胸腔,他甚至在盘算把这些信纸直接吞下去的可行性有多大。
这也许很蠢,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果他真这么做了,现在的金迪森会毫不犹豫地剖开他的肚子,把信封取出来。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希尔伯赫了——出众的法术大师怎样都能比他应付得来这种诡异的局面。他在信里说要来找自己,到达的时间恰巧就是今天早上。
也许,这太恰巧了。
不远处传来金迪森的声响,他说他没有找到信封。
密涅瓦拖延时间,说:“就在那里,纸张太多了,你再仔细找找。”
但金迪森不信了,他转过脸:“你在等希尔伯赫吗?”
密涅瓦只觉得血液倒流,他手脚冰凉。
“不要等了,他来不了了。”
“来不……了了?”
“是啊,他死了。”
“你干的?”密涅瓦胸口剧烈起伏。
“是。”
“为什么……”
“因为他必须死。”
密涅瓦顺着墙壁滑下来,他觉得眼前的人太陌生了。不对,其实是自己从没认识过他。
金迪森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他是我朋友。而且我还欠他钱,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这么做。”
密涅瓦怒吼。“你疯了!你简直是个疯子!”他最初就不该帮他。
金迪森走过来蹲下:“枭,把信给我。”
“别叫那个名字!”
“是你要跟我合作的,你忘了?”
“我怎么知道你要去伤人性命!如果我早知道,我绝对不可能帮你!”
“我已经把脏活累活都揽了,你还有什么可生气的?”金迪森摊开双手,“又想要神迹,又什么也不想付出,哪有这么好的事。”
金迪森手腕间的红线还在晃,密涅瓦快要疯掉了。脑子里被搅得乱七八糟,干脆直接暴起。他摁倒金迪森,掐住他的脖子,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是谁?你要干什么!说话!”
一阵沉默。身下的人只是张大了嘴巴呼吸。
密涅瓦能感觉到跳动的脉搏,越是收紧手指,越是跳得欢腾——就像生命。
密涅瓦得不到答案,他愈加烦躁。却见金迪森艰难地勾起嘴角:“啊……原来在这儿。”
信封!
密涅瓦慌忙直起身去摸口袋,没有了。信封夹在了金迪森的手指间。
他已经展开了,去抢已经晚了,凭这人的记忆力,他绝对一字不落记下了。
金迪森看得兴趣盎然:“对希尔伯赫兄这种保守的人来说,这可算得上是夸张的猜想。但遗憾的是,他猜对了。”
密涅瓦想起身,却被他攥住了手腕。
金迪森盯着他:“公爵,你也是知情人了。信我也拿到了,你活着有些多余了。”
“你太奸诈了!所有人都是你的工具吗?丧心病狂的疯子!”
“我更想称自己是解放者。”金迪森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铳枪,抵上了公爵的额头。
“呵,少不要脸了。”密涅瓦头上浸满冷汗,他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但嘴巴还是硬的。“难怪朝圣院会把你除名,像你这种心术不正的人,完全就是社会的败类!我之前竟然会天真地觉得你人还不错!真是瞎了眼了!想起来就想吐!”
“……”金迪森给铳枪上膛。“再见了,公爵,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你……你少他妈自以为是了,用活生生的人换来的答案,根本一点用处也没有。”
“生命才是目的……嗯,第二次了,这就是你的遗言吗?我记住了。”金迪森喃喃自语。
枪响了,密涅瓦紧紧闭上眼。但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他被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是金迪森捂住了被开了个洞的胸口,鲜血从里面流出。他抬起头:“啊呀,你没死。”
“密涅瓦——呜呜呜”凯撒哭着扑到密涅瓦的怀里。劫后余生,公爵的心脏还在狂跳,他抱着兄长,看清了面前的人后,喜出望外地叫出声:“希尔伯赫!你还活着!”
水母一般的研究员微笑着看过来,对上熟悉的灰蓝色瞳孔,密涅瓦格外心安。
“还好碰上你哥哥,我来的还算及时。”
“那可太及时了!你简直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希尔伯赫转过头:“密涅瓦,这家伙已经疯了,你站远点,下一枪,我会瞄准他的额头。”
可金迪森完全没觉得害怕,他甚至还在笑:“欸?你要杀了我?这样真的好吗?”
“从咸水城那晚,你杀了那个村民开始,我就该这么做。”
“毕竟是输家嘛,旧账怎么翻都不嫌多。但是希尔伯赫,既然你那么高尚,又是怎么活到今天的呢?”
此话一出,希尔伯赫的枪掉在了地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坐在地上的人,甚至有些站不稳。
果然跟预料中一模一样,金迪森忍不住笑出声。尽管鲜血不断从嘴里流出来,喉口的血不一会儿就呛得他咳嗽起来。
密涅瓦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下意识拉住了快要摔倒的好友。
金迪森笑道:“看你这样子,公爵,看来他从来没跟你说过啊。”
“你闭嘴……闭嘴!”密涅瓦从没见过希尔伯赫这么生气。
“大家都是一样的,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但却总觉得只有自己才有苦衷的。”
“你杀了研究院那么多人,这也是有苦衷的?”
“什么?!”密涅瓦瞳孔地震。
“是真的。”希尔伯赫悲愤地转过头,“他杀了我研究组的所有人。他是个疯子!从一开始他就是个疯子!”
密涅瓦终于开始害怕地上的那个人了。他就像个披着人皮的狼。在今天之前,他装的像个绅士,只为获得人类的信任。
自己信了,甚至还给了他演算命运的罗盘。密涅瓦都不敢去想,在这一桩桩血案中,他又有多少贡献。
还有那条红绳。
眼前的男人被谜团包裹。
密涅瓦忽然感到一阵空虚,他不想再调查神迹了,他是被荣誉冲昏头脑了吗?怎么这才想起来——自己只是个人类啊。
心灰意冷的枭,啊不,应该是想通了的的公爵,他抓起了地上的枪,朝着金迪森扣动扳机:“去死吧,怪物。”
男人倒在血泊里,瞬间没了生息。
“他死了。”希尔伯赫说。
“或许没那么简单。”密涅瓦紧紧地攥住拳头——他有一种直觉。
果然,当他们再一眨眼时,屋子里只剩下一只花猫,脖子上系着红色的丝带。
标题出自黑塞《荒原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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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驯服荒原狼的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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