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几个月前，反抗军还没打进来的戈耳共，没有一个人不会对广场上一个自称“先知”的人感兴趣。
他有奇怪的头发。浅色和黑色交杂，风一吹，蜷曲的发丝就会扫过脸颊。说真的，他是真的英俊，就像流浪的诗人，或者作曲家——温柔又忧郁。然而他哪个都不是，他是个占卜师，俗称神棍。
你可以随意跟他开玩笑，他都不会生气。比如“亲爱的先知，你的头发是什么新式潮流吗？”
他会说：“是我的神明的旨意，总会全部变成黑色的——无论是头发，还是眼睛。”
“你的神明？是里拉大神吗？”
他笑笑：“夫人，何不坐下来占上一卜，然后听我讲个故事。”
他的故事实在是太奇怪了，可他的占卜又是太准确，叫人分不清真假。
“亲爱的先知，抱歉我必须打断一下，为什么那种地方会叫‘智慧’？”
“因为那里的所有人都不懂感情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世间事务在他们的强烈的责任心下运转。”
哄堂大笑。
“各位女士先生，为什么笑？这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啊。”
“亲爱的先知，我们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像动物一样活着会被叫做‘智慧’。”
“各位，请仔细想想，把心灵解脱，不再受激情推动，不再受恐惧折磨——沉醉其中而又无动于衷，这难道不是超度之人所拥有的品质吗？”
“这就是智慧？”
“是啊，抛弃**，抛弃浅薄的自尊，忘了无聊的自我认同，向世界开放灵魂，然后坦率地承认‘我’就是‘无’。”
“这就是智慧。”先知闭上眼睛。
贵妇人兴致缺缺，她张开嫣红的嘴唇：“这么好听的声音就不能说点有意思的事情？”
年迈的老人不爽地吹起胡子：“简直就是毫无逻辑的胡言乱语。”
路过的学生更想听故事：“先知先知！那个少年呢？那个少年怎么样了？”
他说的是住在“智慧之地”的少年。
“少年啊，那名少年摧毁了‘智慧’。他的名字是其藤亚。”
——
深夜，雨越来越大了，滂沱大雨，在密涅瓦的记忆里，哈玛克姆几乎从未有过。他觉得这闪电会引起山火，而某处也许正发着洪灾。
密涅瓦和希尔伯赫面面相觑，血腥弥漫，地板上花猫的尸体让他们汗毛倒立。凯撒早已吓得大哭，密涅瓦让女仆把他带走了，而他自己则脱力般倒在沙发上。
希尔伯赫深吸一口气：“密涅瓦，我得向你坦白个事。”
“你说吧，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感到吃惊了。”
“你还记得三年前研究院组织的南地银铅调查吗？”
“记得。说是出了意外，我不太清楚。”
“我也在那个调查队里。当时跟着我们的还有神迹调查员，他们跟我们合作，去南地调查神迹。”
“哦，听着不错。但那群调查员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又想起了安娜。
“你说的对，但他们大部分时间还是挺友好的。至少我们当时是这样，在帐篷里升火做饭，我现在还记得，是炖肉浓汤，大家都很快活，那些调查员会围着铁锅唱歌解闷——”
“好了，希尔，你跑题了。”密涅瓦打断他，“我不会逼你说的，你不必向我证明什么，我也不会因为那家伙的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就疏远这么多年的好朋友。”
“不，我得说出来，让我说出来！”
希尔伯赫流泪的眼中充满决绝，他继续道：
“我们遇难了。东西也吃完了，南地很冷，最后只剩我自己了。我一直等不到救援，但是我又冷又饿，这么下去我也要死了。所以我打起了他们的主意……”
密涅瓦听明白了，希尔伯赫是靠着同伴活下来的——他们的尸体。
“我实在没办法了。我想我一定是昏了头了，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希尔伯赫哽咽起来，看上去更悲伤了。
密涅瓦无言地闭上眼睛。
他忽然觉得所有人都是那么不堪且孤独地活着，不管表面多么光鲜亮丽。法律、道德、良心没有什么用，只能徒增伤悲——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密涅瓦说：“超出经验的事，我没有立场去评判。但我们可以转化下视角，如果换作是我，我很乐意用我的尸体换朋友的命。”
希尔伯赫抬起头。
“说真的，希尔，我不仅想让你活下去，还想让你活得自在。我不想你因为这种事痛苦。他们也一样，你们不是同伴吗？”密涅瓦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谢……谢谢你，密涅瓦，你让我好受多了。”
“不客气。话说回来，那个人说你是他的朋友，你认识他？”
“嗯。”希尔伯赫点点头，告诉了他在咸水城的事。
希尔伯赫：“他当时就对神迹格外执拗，我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神秘主义爱好者。”
密涅瓦：“他说你的猜想是对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确认的。这个人很奇怪，你没发现吗？他不光性格变了，外表也变了。”
“也许跟邪神有关系。我们在咸水城就碰上了信仰邪神异教徒，他拿走了那个异教徒的徽章。”
“可我遇到他时他还很正常——好叭，其实也不正常，正常人谁会去山羊谷。”
希尔伯赫道：“他很聪明。但是太聪明了也不好。尤其在我们这片大陆。密涅瓦，你觉得我在信里的证明怎么样？”
“很难让人相信。”
希尔伯赫在证明中举了一个很生动的例子。就像光的色散。通过三棱镜的白光被分散为独立的七个——就像我们的世界，它未必就是“世界”的真实面目，只是我们只能如此观测。
“数字和眼睛都是有局限的，所以才需要更精密的仪器。”希尔伯赫说道，“我监测环境的仪器有反应了，在戈耳共陷落的那天。”
“戈耳共也失守了？！”
“怎么这你都不知道？黎明军团本来能守住了，但炎光倒戈了，她说这是她个人行为，跟持乐园无关。”
“真乱。唉……随他妈的便吧。”
“其实，我是觉得，这一战该赢的应该是朝圣院。那里的环境被某种力量扭曲了，因此结局才被改变。”
“我从没听过什么东西这么神奇，改变命运，你不如说是里拉降临了。”
“怎么没可能？”
“哦，天呐，别这么搞……”密涅瓦捂住脸哀嚎。
“振作点，密涅瓦。这是解决危机的好机会，不然我们早晚都会因为能源或者天灾死掉。”
“这是我们该干的事吗？神呢？里拉呢？怎么还不来救我们！”
“谁知道祂去哪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希尔伯赫也叹了口气。在这个漆黑的雨夜，闷湿的空气压抑着每个人的神经。
希尔伯赫说：“那个人——金迪森，他是离谜团最近的人，我们得去找他。”
“找到他然后被他杀吗？他已经不是人了！他是个丧心病狂的疯子！怪物！邪神的走狗！”
“密涅瓦。”
“又怎么了？”
“他捣毁了一个叫玫瑰之子的异教组织，就是咸水城背后信仰邪神的那波人。”
“……”密涅瓦道：“这让他看起来更像疯子了。我明白了，他没什么信仰，只是以杀人为乐。”
“或许有别的原因。”希尔伯赫还是不愿相信。他想起了在动车上打抱不平的金迪森，给小孩子分糖吃的金迪森，他觉得那不是装出来的。
密涅瓦觉得头疼，如果一切都像数学题一样简单就好了。
他忽然灵机一动：“等等，也许我知道他在哪儿。”
“真的？”
“给我三天时间。但愿因果律还能管用。”
密涅瓦又走进了书房。
累了，我们下章写点好玩的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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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雨一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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