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沈衍清错开眼神，“我……”
“别你啊我了，快走吧！”孟眠的手没松开，牵着他往电梯口走。
“去哪？”
“江宁师大，胖白…胖白不见了。”
一路无言。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下午发生的事情，但气氛还是诡异般沉默。
四周都是雨声，暴雨大到完全模糊掉眼前的视线，雨刮器上一秒刮掉，下一秒雨又漫上来。积水漫过低矮狭窄的路口，溅起一片水花。
唯一令人感到安慰的是，车内的熏香很好闻，孟眠发现沈衍清又换了一款熏香。香味淡淡地晕开，满满当当地包裹着密闭的空间，让人内心宁静。
车程比平时长了一倍，好几个雨水漫过的路口，车辆都好像要熄火。
好在有惊无险地到了目的地。
章柠住的是教师公寓，屋内结构很简单，几眼就可以看完，目之所及的地方没有小猫的身影。
孟眠俯下身子，趴到床底、沙发底下找了一圈，沾了一身灰，连半个猫影子都没看见。
房间窗户没有关紧，此刻开了一条小缝，雨顺着缝隙灌进来，靠近窗户的地方都积了水。
那缝隙不大不小，刚好可以容纳一只小猫通过。
不出意外的话，胖白就是在这里掉下去的。
孟眠把手机伸到窗户外拍了个照做标记，方便等下寻找，迅速在屋里收拾了航空箱，把外层用防雨布包裹着，一股脑塞了些罐头和猫条，在地上搜刮了一圈猫毛。
沈衍清在旁边站着，跟着她走来走去，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此时更是疑惑发问：“你捡这个做什么？地上脏，我帮你捡。”
“别！！！”孟眠连忙阻止他。
沈衍清还半蹲着，停下手中的动作。
孟眠忙上前把他手上的猫毛拍开，语气很焦急：“你干什么呀，你不是对猫毛过敏吗？！”
孟眠忙给他把口罩戴上，又拽着他仔仔细细洗了手，心里着急得要命。
可别胖白没找到，又把他弄过敏了，到时候该怎么送他去医院？
她可不敢在这样的暴雨天开车啊！
此时被关心的当事人哪有心思想这些。
沈衍清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孟眠看。
——她在着急。
她在关心，不，甚至是担心自己。
心底某个角落仿佛被填得满满当当的。
沈衍清缓缓开口：“我打了脱敏针，虽然疗程还没结束，但应该有效果。”
听到这句话，孟眠愣住了。
她知道沈衍清不喜欢小猫。
平时更不会有人像她那样抱着小猫往他身上凑。
再说了，他自己也会主动走开的。
没有直接接触，自然不会导致过敏反应。
不出意料的话，他上上次过敏，上次过敏，应该都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和她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
脱敏治疗费时费力，甚至不一定会有效果他何必要去做？
孟眠的脑子乱作一团，心也跟着乱作一团，咚咚咚地跳。
见她没反应，沈衍清还以为是她生气了，继续补充道：“我车上有过敏药，等下可以吃。”
“笨蛋。”孟眠垂着头，小声嘀咕了一句。
“什么？”
“夸你聪明呢。”
沈衍清笑了。
等忙完出门时，外面的雨势还是丝毫未减。
雨滴像从空中直接泼下来，风把雨丝吹得倾斜着灌进来，直挺挺地往人身上砸。
两人一起冒雨奔走，把所有能试的方法都试过了。
问门卫、问路人、找物业，调监控。
监控画面倒是录到了胖白从楼上摔下来的那一幕。
但楼下都是灌木丛，分辨不清它究竟掉在哪里，又跑去了哪里，顺着灌木丛一路走一路找，倒是真的找到了一只猫。
小猫有黑灰相接的条纹，是只狸花。
它呜呜叫得很凶，眼睛又大又圆，在夜里泛着绿光。
孟眠从包里摸出罐头打开，往灌木丛深处一扔。
没扔准地方，但小猫很聪明，扑上来叼走，躲在屋檐下没有雨的地方细细品尝。
罐头吃完，它又抬起泛着绿光的眼睛看向孟眠。
小猫踏着步子，抖了抖脚上的水花，沿着墙边朝灌木丛边缘的出口走去。
孟眠赶紧追过去，走到近处，她又给小狸花开了个罐头。
沈衍清欲言又止了半天，小声提醒她：“这好像不是胖白，花色不太一样。”
……？
孟眠无奈地盯他一眼：“我知道。”
白色和狸花色她还是当然分得清的！她又不笨！
她喂它，自然有大用处。
这个罐头下去，小狸花彻底吃饱了。
它满足地舔了舔爪子，朝着孟眠竖起尾巴。
这是猫界里表示友好的动作。
眼见时机成熟，孟眠赶紧把胖白的照片翻出来，又把收集的猫毛放到小狸花的鼻尖，让它闻了闻。
这就是传说中的猫界‘江湖追杀令’。
小狸花很懂事，喵喵地叫了几声，轻盈一跃，朝着后方的灌木丛跑去。
孟眠连忙催着沈衍清起身：“走，我们快跟上它！”
不知道踏着雨跑了多久，小狸花才停下脚步。
它站在一个灌木丛面前闻了闻，又走到孟眠面前喵了两声，孟眠会意，又给它开了一个罐头。
小狸花没吃，叼着罐头跑了。
孟眠半蹲着，打着手电筒去观察灌木丛里面的场景，里面放着猫粮碗，旁边还有一个被打翻的简易猫窝，应该是平时喂流浪猫的人放的。
但她搜寻了半天，依旧没有看见胖白。
难不成这传说中的‘江湖追杀令’不管用？
不应该啊，那可是狸花！
孟眠模仿着以前在学校呼唤胖白的叫声，咕噜咕噜地叫了两声。
依旧没有回应。
看来真的不是这里，可能小狸花是觉得这里有吃有住，就带她来了这个地方。
孟眠站起身来，用手扫了扫肩上掉落的雨珠，起身准备离开，“我们再去别的地方找找吧。”
就在这时，草丛里传来一声细微的猫叫。
很细微很虚弱的一声猫叫，但这就是胖白的声音。
孟眠激动地扯了扯沈衍清的胳膊，声音很是激动：“是胖白，是胖白，这就是胖白的声音，它就在这里。”
孟眠又打着手电筒看了半天，终于在灌木丛深处看见一团白色的影子，它被树枝卡住了，估计还被戳伤，这才一直没有逃去别的地方。
孟眠不由得后怕，要是章柠没发现小猫从窗户跑出去了，要是她今天没有及时来这里。
那以后是不是就都见不到胖白了？
想到这里，孟眠眼圈红透了。
她先是后怕，再是庆幸。
庆幸自己今天赶到这里，更庆幸真的找到了它。
胖白的位置在灌木丛里面，要捞它出来不是件容易事情，无论从哪个方向进去，都会经过一大片灌木丛，枝条又细又长，很容易把人划伤。
孟眠还没想好怎么更好地救它出来，沈衍清已经拨开树枝往里走。
刺拉拉响，树枝碰撞着，随着灌木丛被拨开，小猫的叫声也越发清晰。
沈衍清倾下身子，一只手拖着，另一只手缓慢往上拽。
孟眠的心跟随着他的动作紧张着。
她之前看过科普，猫的身体柔软，平衡系统也好，从高处跳下时存活率较高
但好歹是从那么高的地方……从五楼直接摔下来，又在雨里淋了这么久，不知道胖白现在情况怎么样。
沈衍清小心翼翼地拨开胖白身侧的树枝，有一根扎在腿上了，他只能用蛮力折断，整个过程进行了好久，这才把胖白从灌木丛里解救出来
看到胖白的声音，孟眠着急地向前。
灌木树枝扎在腿上，传来一阵刺痛感。
她忍着痛再往前几步，身体前倾，够着胖白接过来，关切道：“你出来的时候小心一点。”
孟眠观察着胖白的状态。
它腹部有很多细小的伤口，被雨水浸泡过，透着淡淡的血色。
她给胖白喂了两根猫条，又喂了点水，补充完体力，胖白乖乖缩进她的怀里。
她摸摸胖白的脑袋，“你疼不疼啊？”
胖白吃饱喝足后有了力气，喵喵叫了两声，声音比刚才响亮多了。
看来精神头不错。
孟眠笑了，沈衍清也跟着她笑。
“我问你呢，你疼不疼啊？”孟眠抬起头看沈衍清。
沈衍清愣了愣，意识到这个问题是对他问的。
说不疼吗？怎么可能完全不疼呢，那些灌木丛的树枝像小刺一样，他挪动得很艰难。
但要说疼的话，如果他不抢先进去，进去的就会是孟眠，他不想让她疼。
“有点。”于是他这样回答。
“笨蛋。”这次他可听清了。
“那好吧，那我愿意做笨蛋。”
她也听清了，他在说他心甘情愿。
孟眠打开航空箱，小心翼翼地把胖白放进去。
为了方照看旁白，孟眠坐在后座，这才注意到后排的花，很大一束粉玫瑰，上面点缀着没开的灯带。
原来上车时好闻的香气是来源于这里？
这束花是为他们约会准备的吗？他头一次为她准备玫瑰，是准备告白用的吗？
车辆伴随着雨声启动，目的地是上次给胖白治疗骨折的康佳。
孟眠侧过头，借着余光悄悄地数起了玫瑰的数量。
是九十九朵。
车程很长，足够她再确认一遍。
确认无误，真的是九十九朵。
孟眠转过身来，直直地看向前方，盯着滑过车前玻璃的雨滴失神。
她突然开始设想。
如果今天没有出现意外，如果他们真的约会，会去哪里呢？游乐园还是电影院，他会不会也忘记带伞，然后他们牵手在雨中狂奔。
如果他捧着玫瑰给她告白，他会说怎样的告白词？我依然爱你还是我永远爱你。
可惜没有如果。
这些问题的答案她通通都不会知道。
但还有一个问题的答案是她可以左右的。
她会答应他吗？
是重蹈覆辙，还是……
没给她机会继续想下去，他踩了刹车。
车辆滑行一小段距离，目的地到了。
店里正准备关门，正在拉卷帘门的赵医生停下手中动作，“怎么这个点来，今天大暴雨，我已经让员工都回家了。”
孟眠抱着航空箱下车，向他解释情况：“是胖白从楼上摔下来了，五楼，有灌木丛缓冲，我刚刚检查过了，身上有很多擦伤，不确定有没有骨折。”
“五楼？我看看伤得严不严重。”赵医生把刚拉下来的卷帘门又拉上去，把她手中的胖白接过来，笑着问：“你们这次是一起来的啊？”
孟眠对这个'一起'的说法很是疑惑，“我之前来过，他没来过，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沈衍清轻咳了一声，神色有些不太自然。
赵医生笑了笑，又盯着沈衍清确认了下，“怎么会呢，他之前虽然戴着个口罩，但我还是认得出来的，来问过几次胖白的状况嘛。”
他居然还趁着自己不在悄悄来看胖白？
上次胖白住院还是她刚返校的时候。
孟眠一脸震惊地看着沈衍清，他难道从那个时候就……！
赵医生笑道：“我好像说错话了。”
孟眠忙解释：“没有，我惊讶的是他对猫毛过敏。”
她回头嘱咐道：“你就别进去了，坐在门口这边等我好不好。”
沈衍清点了点头。
暴雨天，店内没有人，检查做得很快。
还好胖白的问题不严重，只是上次骨折的伤口又扯到了，养养就能出院。
孟眠悬着的心也落了地，她长舒一口气，给章柠回复道：[胖白已经找到了，现在在康佳宠物医院治疗。]
章柠时刻关注着她的消息，此刻也是秒回：[伤得严重吗？]
孟眠：[医生说还好，就是得养一养。]
章柠：[那太好了！真是太感谢了！还好有你啊！！等我回来请你吃饭。]
孟眠：[吃饭就不用了。]
她提醒章柠最重要的事，一连打了三个感叹号加重语气：[记得做封窗！！！]
章柠：[回去就马上安排上！！！]
又过了一会儿，章柠给她转了两千块钱，备注道：[治疗费，多的是给你的感谢费，今天真的辛苦你了！]
孟眠没有推脱，收下了。
她一边回消息一边往外走，余光瞥见坐在门口的沈衍清。他个子太高，这样坐需要曲着腿。
这画面让她莫名想起幼儿园门口乖乖坐着等家长认领的小朋友。
而她此刻就是那个家长，语气温柔地喊他：“我们走了。”
沈衍清听话地起身。
暴雨来得及去得也急，满地都是积水，但雨势小了很多。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孟眠才有精力打量现在的状况。
沈衍清的衣服、头发几乎全湿了，裤脚上还有泥泞，手臂上还有几条灌木树枝划过的血痕，只能用狼狈不堪来形容。
孟眠扬了扬下巴：“抬头。”
沈衍清听话地顺着她的动作抬起。
孟眠拿起毛巾，手指缓缓穿过他的发丝，蹭着他的头发仔细擦拭起来，带走潮湿气息。
沈衍清紧绷着的表情随着她的动作慢慢松懈下来。
这应该是孟眠记忆中第一次见到沈衍清这么狼狈的样子，和他平时那个清冷的模样大相径庭。
可他说他心甘情愿。
孟眠有很多问题想问他。
为什么当初没有挽留？
为什么义无反顾回到江宁？
为什么出现在她的生活里，把她平静的心搅动得满是涟漪？
为什么…为什么还一直喜欢她。
暧昧的氛围却随着她的动作在车内蔓延。
沈衍清先开口：“眠眠，我仔细想过今天下午你说的话，我会和同门师妹去吃饭，是那时候导师让我辅导她论文。”
“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至于礼物，我从来没有送过你和别人一样的礼物。”
“眠眠，对不起。”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一滴雨水顺着他的发丝往下落，到最低处，悬而未决时，孟眠盯着雨水失神。
直到它猛地下坠，孟眠伸手去接，被他温暖的手攥紧。
四目相对，她没有挪开眼神，沈衍清也没有。
对视的那一刻，孟眠的心重重一颤，脑袋晕乎乎地，心跳像带着火花，噼里啪啦地传导至全身，血液都涌动着热起来。
她已经什么都不想问了。
她想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答案。
孟眠开口呼唤他：“沈衍清。”
沈衍清抬头，音调带着困惑：“嗯？”
她语气慢慢地，认真地讲，拖着的尾音也让人心颤：“我们在一起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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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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