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谈话内容孟眠不知道，那两个人说要单独和沈衍清聊，不让她在旁边。担心他的安全，几人移步到附近人多的咖啡店。
孟眠坐在稍远些的地方等，她观察着那许悦父母的表情从愤怒过度到松弛，甚至还笑起来，最后几人起身，沈衍清招呼她过去。
她看了眼手表，不过十分钟时间，那两个人已经和沈衍清握手言和，然后告别，丝毫没有刚刚气势凌人的架势。
孟眠不敢置信地看了看那两个人的背影，又看了看沈衍清，惊讶地问：“怎么做到的？”
沈衍清垂着眸，掩去眼底的情绪，低声说：“没什么，这不重要。”
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许悦。
两个人身上都溅到油漆，衣服来不及换就又回了研究所。
按许悦父母的说法，她和他们最晚的联系时间是在前两天的下午，当时许悦承诺会给他们转生活费，后面就失联了。
他们之所以找到学校又找到研究所，不过是怕许悦为了不给他们钱，故意躲着不肯见他们，他们怕这个女儿脱离掌控罢了。
想到这里，沈衍清的神色有些沉重。
许悦的家庭情况他大概也了解一些，大山里考出来的，家庭条件不好，他只想过是许悦父母给她的生活费少，就给她介绍了学校里勤工助学的岗位，每个月覆盖伙食费是够了。
南方的冬天没有暖气，许悦连一件羽绒服都舍不得买，只是穿得厚厚的，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一样。
他从来没想过，许悦父母还要她往家里拿钱。
她自己都还是个学生呢……
而说服他父母的理由。
不过是他承诺，许悦一天没找到，该给他们的生活费就一天由他来承担。那两人没想过他能提出这个条件，大眼瞪小眼，然后找了张纸让他写了保证书又签了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沈衍清略去不必要的部分，把收集到的信息分享给孟眠。
孟眠思考了一会儿道：“许悦不会是被诈骗了吧？台里经常有报道，大学生因为兼职被骗到传销窝点，或被拐卖的社会新闻。”
沈衍清点点头，“确实有这种可能性。”
但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最坏的那种，至少她的生命安全是可以保证的，只是找到人，并且解救出来要费点力气。
两人商讨了一会儿对策，许悦的事情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最重要的切入口就是问问她平时走得近的人，或许会知道她的动向。
在海华，许悦联系最频繁的就是同门杨至明，但杨至明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只说出来一个结论：“老师，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她从来不和我说这些。”
沈衍清慢条斯理地翻着许悦桌上的资料，看似不经意地问：“那她平时都会做些什么？”
杨至明回答得滴水不漏：“应该就完成平时给她布置的那些任务，写写论文什么的吧。”
沈衍清放下手中的资料，继续问：“之前暑假结束了，她跟我申请暂时不返校，我让她争取发两篇小论文，任务量确实也挺大的。”
杨至明嗯了两声，肯定道：“是的，平时她一直忙着写论文。”
沈衍清继续问：“她父母没给她生活费，她课余时间是不是还得忙着兼职。”
杨至明又支支吾吾了半天，解释道：“老师，她课余时间在做什么，我也不知道。”
沈衍清停下来，审视般地看了杨至明一眼，就是这一眼，杨至明的眼神闪烁了半天，迟迟不敢和他对视。
杨至明还没步入社会，心性单纯，这一番表现，就连孟眠这个局外人都看出来了他有所隐瞒。
沈衍清翻了翻许悦桌上的资料，语气带了些责怪，“她研究进度这么慢，这么点土壤分析样本到现在还没做完，还瞒着我说完成了。”
杨至明还是替她打圆场，“沈老师，她平时挺刻苦的，经常晚上还在做检测和分析，可能资料没放在这里吧……”
沈衍清挑挑眉，诧异道：“哦，那你知道她资料放在哪里了吗？”
杨至明摇头。
沈衍清继续说，把她桌上的资料拿起来，摊开在杨至明面前，冷声道：“我出来没让她做过这个研究方向。”
杨至明愣了一瞬，慌乱地解释道：“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她可能在忙别的。”
他磕磕绊绊地补充：“又或者，或者…是她自己想研究点不一样的。”
周遭的气压低了些，沈衍清轻敲了两下桌面，像在叩响警钟，孟眠的心都跟着紧张起来。
“杨至明，说实话。”
杨至明被这句话吓得打了个颤，猛地一激灵。
见状，孟眠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不会怪你们。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把许悦找回来，拖得越久，她就越不安全。”
杨至明犹豫地问：“真的吗？”
孟眠笑了笑，语气温柔地肯定道：“真的。”
他神色松弛了些，但还是重复刚刚的内容：“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她去哪了，我和她平时也没有这么多交流。”
几乎以为这一趟真要全无收获。
但杨至明很快又开口：“不过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你们，其实我答应过她不会说的……”
他犹豫着，看了看沈衍清，又看了看孟眠，最后低着头谁也不看，慢慢开口：“许悦…许悦她经常在实验室做一些土壤样本分析。”
说着，他指了指外面的设备，“就用那个质谱仪，一开始，我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她的工作量真的太大了，像没完没了一样，有时候中午不吃饭，有时候晚上还留下来加班。”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不清楚她的研究方向，但我感觉沈老师应该不会给她布置这么重的任务，我来这么久，都没有接到这么多任务，后面我忍不住问她了，她说……”
“她说什么？”孟眠急切地追问。
“她说她是在帮别人做分析，因为设备很昂贵，所以她接了些单，可以赚点外快，她拜托我给她保密的。我知道她家庭条件不好，老师，她真的有她的苦衷。”
听完这个理由，两人都沉默了。
良久，孟眠才又发问：“那她做分析也是在实验室里啊，怎么会失联？”
“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推测，她应该不止接一些帮别人分析的单，也会帮别人收集样本之类的。”
孟眠接着问：“你是说她去帮别人采样？”
如果他说的是真话，那真相就很好推测了。
她是在台风天帮别人收集样本，然后遇到危险后失联，可有什么非在台风天外出的理由？
孟眠叹了口气，“她就算真的要去采集样本，难道就不能等台风停了再说吗？你们这行没有非得在恶劣环境下采样的实验吧？”
杨至明点了点头，“其他的我真的不清楚了，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
沈衍清皱了皱眉。
一个台风天外出的理由吗？
他想起之前许悦父母让她打生活费的要求，按他和许悦父母的接触来看，他们绝对不是好沟通的人。
按他们妥协的程度之快，估计是遇到什么难事了，确实缺钱，这才不远万里从贵省来到江省。
台风天快递停运，许悦没有收入。
所以只能冒着风险去户外帮别人采样？实在是听起来很荒诞的理由。
沈衍清深深地看了杨至明一眼，说：“我知道了。”
他拍了拍杨至明的肩，“明年就毕业了，你不要被这些事影响。”
离开实验室的那刻，杨至明喊住他：“沈老师，你会怪她吗？你不会怪她吧。”
他声音小了些，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沈老师，你不要怪她。”
沈衍清顿了顿，最后嗯了一声。
许悦做的这些事，如果被发现了，至少是要记一个处分的，说不定还会影响到她毕业。
但他眼前浮现起复试那会，许悦天真无畏的样子。她笑着说着自己很热爱科研，想要在这个领域有所建树。
地理专业，就业本就不易，就算真的只记个处分，进了档案，也会对她有很大影响。
还有她刚到海华那天，望着大海赞叹“大海真的好宽阔”的样子。
她本该也有开阔的人生。
沈衍清深深叹了口气。
返程路上，两个人都心事重重。
孟眠盯着自己衣角上的红色油漆发着呆，破天荒地有点想哭。手机弹了很多消息，白天她没力气看，现在逐条翻阅起来。
下午许悦父母在研究所门口泼油漆那一段被网友录下来发到了网上，到现在已经发酵起来。
评论区有人已经认出来了，指路艾特了许悦父母。但因为下午和沈衍清的协商，许悦父母已经把视频隐藏了。
不过互联网是有记忆的，之前的舆情早就发酵起来，网友纷纷感慨这是资本发力了。
有人整理了详细视频，陈述了沈衍清“压榨学生”的行为，还有网友扒出他‘水货老师’的别称，指责他既没有科研能力，又压榨学生。
有人po出来他发表过的论文和科研成果，网友评价道：[这都是没完没了地压榨学生才有的这些成果吧？]
很多人已经先入为主地给他定了性，认准了他是个欺压学生没有能力的老师。
还有人顺藤摸瓜，根据沈衍清之前的专访找到了她的账号，又扒出来她是江宁大学的研究生，指出来沈衍清和她恋爱时她可能还没毕业。
很少有人能这样被放在大众目光里凝视，特别是这样挑着刺的凝视。
沈衍清一个罪名还没扣完，现在又添了一个‘违反师风师德’的罪名。
无论是她个人账号还是江宁电视台的账号，评论区已经全面沦陷，甚至还影响到了和她一起合拍视频的陈俞冬的账号，网友纷纷闹着要追讨一个真相。
……
关闭评论区？删掉视频？设置私密账号？
反而显得心虚，孟眠索性不再看评论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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