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月色下，齐照霜被身边的动静惊醒。他睁眼一看，只见身旁睡着的邱潋白额头上冷汗涔涔，翻来覆去的睡不安稳。
“这样下去怕是会受寒。”齐照霜心道，思来想去还是认命起床，准备去外面打点热水给这位小师兄擦身。
松阳驿馆四周环绕着竹林，夜风轻拂，竹叶发出沙沙声。齐照霜轻手轻脚推开伙房木门，小灶上有彻夜煨着的热水，他用木勺舀起一点，确认温度刚好，方才小心地将水倒进盆里。
然而他端着木盆摸索着回房时，门缝中隐隐透出的昏黄光晕让他生起一丝疑惑，出门的时候他没有点灯，难道是阿潋起来了？
双手端着木盆，齐照霜只能侧身用手肘推开门扉，可当他转身看清屋内景象时，心脏猛地一跳。
正前方的木桌上，失去意识的邱潋白坐在桌对面，被一只从身后伸出的苍白大手拖着下巴，点点血迹从嘴角蜿蜒流下，滴落在桌面。齐照霜手一抖，木盆差点掉落。
“照霜，是我。别怕。”黑暗中的人影缓缓弯腰低头，让烛光照亮他的脸。他凝视着齐照霜，温声道，“你不想这位师兄出事吧？把盆子放下，轻轻的。”
看着那张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却非常熟悉的脸，齐照霜呼吸一滞，无数个念头在脑子中乱撞。
他往后退了两步，握着木盆的指节用力到发白，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着自己，将木盆缓缓放在地上。
“……”齐照霜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进屋，又是如何关上门的，但他下意识地念出了那个名字。
“严北明、师兄。”
“对，照霜，你想我吗？”严北明脸上裂着夸张到渗人的笑意。
“想。”齐照霜毫不犹豫点头，他额头上还绑着白额带，做梦都在想给师兄报仇。
“那你想救我吗，照霜？我很难受，你救救我吧？”严北明惨白的眼中流下一道泪痕。
齐照霜从来没见过严师兄这样难过，本能上前两步，关切道：“我、我要怎么救你？”
听到这话，严北明眼中是难掩的兴奋与激动，“你要救我，就要用一个人来换，你把那个人送来，我就能回去了。”
“谁？”齐照霜道。
“晏淮玉，你把晏淮玉送来，我就能回去了。”严北明柔声道，“照霜，我就在这里等你，然后我们一起回司祟府的院子好不好？我还和以前一样每日等你回来。”
齐照霜没有立马回应，他专注看着严北明的脸，又往前走了两步。当初严师兄出事的时候十分突然，他到场时已然盖棺事定，所以他连严师兄最后一面也没瞧见。
真好……如果这真是严师兄就好了，齐照霜心想。
严北明催促：“照霜。”
“可惜……”齐照霜小声道，“你要是真的就好了。”尾音刚落，齐照霜便抄起桌上的茶壶朝“严北明”扔去，同时单手撑在桌上，飞身横腿扫去，但在接触到对方头部时，他的腿骨传来一阵剧痛，就像全力踢到了坚硬的石壁。
“严北明”并没有躲避，他站在原地，任由茶壶在他脸上碎裂，茶水从他的脸上滴落，他皱着眉头看着往后踉跄两步的人。
“你不听话了，照霜。”“严北明”说着手上一扭，竟直接将邱潋白的头颅拧了下来。
齐照霜刚站稳就看到这幕，鲜血从邱潋白的脖子处喷涌而出，温热的血迹溅到了他的脸上。他的视线难以置信的在邱潋白和“严北明”之间来回转了两次，几次张口，最终化为一声绝望的吼叫。
“啊——”回神后齐照霜几乎是怒不可遏、不顾一切的向“严北明”扑去，然而“严北明”对他的这些攻击根本不放在眼里。
齐照霜只觉得自己挥出的拳头，扫过的腿风都落到了坚硬的石壁之上，几次用尽全力的攻击后对方毫发无损，自己却连站着都费力。
掀翻的桌子、断裂的宝剑和没有反应的黑玉珠，房里能扔的东西他都扔了，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人来，门也打不开。齐照霜坐在满地狼藉中，布满红丝的眼睛望着“严北明”的身影。
“没用……为什么没用？”这个念头在齐照霜心里来回转。刹那间只觉得心中那座筑起的高墙正在逐渐垮塌。
“照霜。”“严北明”走到齐照霜跟前，将邱潋白的头颅递到他眼前，道，“你看，师兄原本是不会死的，都是因为你不听话。”
“别给我，别给我……假的，都是假的……”齐照霜想抬起手遮眼，却发现自己根本抬不起来，只能将头缩在腿边，整个人蜷起来。
他不想看对方递过来的东西，因为那都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对，是假的。”“严北明”道，“只要把晏淮玉的头颅带来，这一切就都是假的，你师兄会活过来，严北明也会活过来。”
“假的，都是假的……”齐照霜闷闷的声音低低响起。
“我没有骗你，你看，师兄快活过来了，是不是？”“严北明”的声音带着一□□惑，轻轻引导着。
闻言，齐照霜试探着露出一只眼睛窥看，只见阿潋头颅上的血迹骤然消失，面色红润，闭着双眼，像只是睡着了一样。齐照霜甚至能看见阿潋的鼻翼因为呼吸而微微颤动。
“阿潋，阿潋没死。”齐照霜心中涌起一股希望，他挣扎着坐起身，伸出手想要触摸那颗头颅。然而，就在他即将触及的瞬间，“严北明”却将头颅一收，语气中带着一丝威胁，“照霜，你又不听话了。师兄的头要拿晏淮玉的换才行。”
“我、我……”齐照霜的点头动作戛然而止，目光紧紧锁定在阿潋的头颅上，喉咙里的话被无形的手掐断，再也无法吐露。
“不行，不可以。”齐照霜用力闭上眼睛，眼中的泪水因为这个动作而尽数流出，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澄澈的清明。他卸去全身力气，兀自倒在地上，颓然道：“我不会去杀人的，你把我也杀了吧。”
他差一点就答应了，可真杀了晏淮玉，阿潋就算活过来也不会安心的，严北明师兄若在天有灵，也不会同意他这么做。既然如此，齐照霜打也打不过，索性破碗破摔，随时准备跟着邱师兄去了，路上还能多个伴儿。
“你以为我不敢？”“严北明”的眉头紧锁，威胁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
“哗——”就在这时，门板突然被一股巨力推开，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齐照霜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立刻坐起，这扇他刚才怎么都打不开的门，竟然开了！
“这是在……背着大人欺负小孩？”叶沛一步跨进屋内，扫了一眼屋内狼藉后，最终定在“严北明”身上——还是个凶祟。
“伯父。”齐照霜在看到小白恩公他爹进来那一刻，神情有些愕然。
叶沛却对抱着人头的凶祟来了兴趣：“你不是寻常凶祟，身上还有人的味道。”他重新看向四周，手指微动，一根桌腿破墙而出，直指驿馆外的竹林深处。
驿馆外，一道黑影急忙躲避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当机立断往更深处的黑暗遁去，同时操控驿馆内的凶祟对来人出手。
“严北明”丢下手中头颅，上前挡在叶沛前面，五指成爪准备出手，然而，叶沛只是轻轻一挥衣袖，“严北明”便从指尖开始逐渐消散。
随着“严北明”的消散，齐照霜怀中邱潋白的头颅也开始逐渐淡化。
“你没事吧。”叶沛问道。
齐照霜摇了摇头，他的眼神中还带着一丝迷茫：“我……我没事，可是阿潋。”
“无事。”叶沛轻轻一点齐照霜的额头。
一股清凉的气息涌入齐照霜的体内，让他的意识瞬间变得清晰。他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一切都恢复了原状。
“这是……”齐照霜刚想站起来，但右腿的剧痛让他不得不跌坐回去。靠着这丝痛觉，他突然想起什么。既然这些物品都是完好无损的，那么……
他忍着巨痛从地上爬起，蹒跚地走到床前，月色之下，是邱潋白安然无恙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摸样。
……
摇晃的马车上，邱潋白再次看向昨日还在外面骑马，今日却坐在他对面，模样比他还惨的齐照霜。又偷瞄了一眼中间正襟危坐、闭目养神的恩公他爹，终是没忍住开口道：
“齐师弟，你跟我说句实话，昨晚是不是在驿馆遇到歹人了？”
“没有。”齐照霜淡然摇头，语气坚定，“我就是因为你才受伤的。”
……谁信啊。邱潋白靠回车壁，想着今早瞧见齐照霜的模样，浑身是伤，右腿还折了，一问之下竟说是因为他，怎么说的来着。
“因为昨晚看到阿潋你睡不安稳，我想打水给你擦洗一下，出门没掌灯，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一听就很难让人信服，照霜又不是傻的，几步台阶能把自己摔这么惨？
更何况他们房里的桌子莫名缺个腿，墙上也破了个洞，种种迹象表示昨晚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但齐照霜不愿意多说，娄千羽只是关心赶路，没有深究。
这一趟桐苍之行，他们司祟府走了一个娄玉婵，剩下的两个负伤不说，还都是在武备司眼皮子底下，说不丢人是假的。
不出意外的话，今日就能到雍京了。娄千羽骑马走在前面，不时转头看一眼身后的马车。
“大人，怎么了？”赵英道。
“没事，可能真是我想多了。”娄千羽摇头道，这一路安静的让他有些不习惯，还有马车里那个林小白，怎么和晏淮玉关系这么好，只是因为他爹治好晏淮**的缘故？
可这么一想，连晏淮玉那病秧子的腿都能治好，怎么就治不好自己儿子的怪病，还让林小白整日裹布遮面，这父子二人古怪但也确实救了人，让娄千羽捉摸不透。
裴序可不知道娄千羽怎么想的，他此刻坐在晏淮玉的马车内，消化着刚在耳边炸开的话。
“什么叫……晴娘不回来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