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无舟摇头：“没算过。”
他想了想，补了一句：“我想应该是合的，总感觉和他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似是认识很多年了。”
崔明赫听后，猛拍案几，震的地面都跟着抖动几下：“缘分呐，这是缘分，就如阿玉和我一般。”
“阿玉？”
“阿玉是谁？”
两道声音叠在一起，两扇门豁然洞开，宁无舟看向门口，扶晏一手端着茶水，一手关上房门，转身道：“怎么不说了？我不能听吗？”
扶晏站在门口，不进也不退，静待了片刻，见两人没有一个吭声的，心里意识到两人有什么私事，自己此刻不该进来不太合适，下意识就要开门出去。
“就等你了，快进来吧。”崔明赫心大，压根没把刚认识几日的扶晏当外人，在他心里，只要见过面、握过手、说过话，别说是人了，就算是条狗都能排的上号。
既然扶晏是宁无舟的小师弟，那在他这就是远房师弟，都是一家人，有事一起商量。
虽然这个师弟脾气不怎么好吧。
崔明赫说的客气，但扶晏是个有眼力见的人，察觉到气氛不对就不多话，万一人家只是客套的，自己当了真就难堪了。
他非但没听崔明赫的话，反而加快了脚步，原封不动的退后了一步，一只脚跨出了门槛外。
崔明赫“啧”了一声，起身走上前，一只手拦住快要关上的房门，又重新拉开，对宁无舟道：“老宁，不是我说，你从哪捡来的便宜师弟，脑子机灵、动作敏捷是没错，怎么耳朵不大好使，听不懂人话呢？”
“你说谁呢！”扶晏脸色一下子黑了，好心为别人着想，结果落了个吃力不讨好，任谁都会觉得把好心喂进了驴肚子里。
两个字——“不值”。
显然崔明赫没注意到这一点，他一把抓住扶晏的手臂，乐呵呵的把人拽进来，接着又转头对宁无舟道：“你看你看，说他真不冤，有时间带他去看看脑子……哎呀！”
额头上无缘无故一疼，像是挨了一石子，他把扶晏带进屋后，立刻松开手臂，揉着头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嘴里还说着“疼死我了……”。
装得真像，扶晏冷哼一声，他分明没怎么用力，只想单纯教训一下崔明赫而已。
宁无舟抬手抵着唇咳了两声，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别闹了。”
话音未落，宁无舟只觉袖子动了一下，低头看去，什么也没有，再抬头时，手臂被什么东西不轻不痒的挠了一下，随后传来了扶晏的质问：“疼吗？”
宁无舟：？
“方才没打到，又打了一次，疼吗？”
宁无舟：……怪不得。
他佯装不知情：“什么？”
扶晏只重复两个字：“疼吗？”
宁无舟一噎，这不纯粹让她自己做主吗，又到了两边犯难的时候，只好道：“你看我这样子像疼的吗？”
扶晏冷着脸指着崔明赫，命令道：“那你就别让他继续装了，吵的真烦。”
“不是，我请问什么叫装啊？”崔明赫撩开碎发，额头凑到两人面前，指着问：“都红了，他那是胳膊，我这是头，疼不疼你试试就知道了。”
扶晏就事论事：“谁让你说我脑子不正常的，活该。”
眼瞅着两人就要掐起来，宁无舟赶紧起来拉架，站在两人中间，试图浇灭两人的怒火：“都是朋友，没必要，没必要。”
他的脸特意偏向崔明赫，挤眉弄眼的暗示崔明赫退一步坐下好商量，但这次不知怎的，崔明赫丝毫不领情，倒是扶晏先意外收起了脾气。
老天爷，宁无舟保证，自他认识扶晏以来，还真没见过。
扶晏侧身绕过宁无舟，无视崔明赫挑衅的眼神，自顾自的将手中玉盏放在案几上，自己坐了下来。
“的确没必要，明日就见不着了。”
与其说“放”，还不如说是“扔”或“摔”在案几上的，玉盏相撞发出“叮当”的脆响声，里面用来清洗玉盏而残留的清水洒在外面，看得宁无舟一皱眉。
这家客栈的老板很会察言观色，听闻是上房的客人要茶水，二话不说的舍弃了木纹浸到发暗的木茶盏，换上了青玉做的青玉盏，美名其曰“冰肌玉骨之清雅”。
玉做的盏确实比普通的茶盏好太多，可惜扶晏的眼力劲在此消失了，捂紧荷包道了声谢就离去了，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得小厮一愣一愣的，缓慢的收回了索要小费的手。
宁无舟坐在他身旁，拿手帕拭去案上的水渍，问他：“你说明日要走？”
扶晏点头道：“对，我是来找人的，本意就打算离开京都，如今银子也有了，万事俱备，也不能耽误了。”
“那你想好去哪了吗？”
“还没有，不过……”扶晏道：“走一步看一步，走到哪找到哪。”
这种自由的感觉才是他想要的。
宁无舟轻笑，从怀中取出玉石，搁在案几上：“既然如此，此物就该物归原主了。”说着朝右侧扶晏的位置推了过去。
玉石在案上摩擦，发出轻微的划声，精准的划到了扶晏的面前，不偏不倚，扶晏拿起玉石握在手心，诧异道：“你不是说它和你有缘，要收着……”
“小师弟，你平日里连杯茶都要和我计较半天的人，今日拿回了自己重要的东西，还会不高兴？”
宁无舟打断他的话，唇角轻勾但不明显，作势要把玉石再拿回来：“你不想要的话，那就真正归我了？”
好奇问问，怎么还来真的？
扶晏迅速把玉石塞进怀里，双手一摊，道：“想要。”
闻言，宁无舟笑着收回手臂，端起茶盏喝起了茶。
“……那。”扶晏不知何时取出的折扇，在手里把玩着，若不是这把折扇在关键时刻救了他一命，他还真要把此物给忘了。
话说回来，自从折扇到了他手里，还没好好观赏观赏，如今要还回去了，看看不过分吧。
他没在言语，“唰”的一下打开折扇，展开后的情景与他想象中的大不相同，他原以为，像宁无舟这种仿若谪仙一般的人，持的是一把有灵气的扇子，扇面上该绘着高山流水的景致，再不济也要亲手提笔写上几个字，结果扇面上干干净净，连个墨点子也没有，一片空白。
扶晏翻过扇面，看了看另一面，也是空白。
真无趣，这折扇跟着他，也算是埋没了自身的灵气。
扶晏随意扇了两下，便合上折扇递给他，道：“给，物归原主。”
宁无舟不接也不动弹：“我不要。”
扶晏：？
“你的意思是……”
扔了？
好浪费。
宁无舟看也不看折扇，大手一挥，语气潇洒道：“送你了。”
此言一出，房内一片寂静，宁无舟若无其事的继续品茶，他突如而来的话把扶晏冲击的没回过神，许久后，才愣愣的冒出了一个“啊”字。
送……送我了？
怎么突然听不懂了？
宁无舟看他的表情觉得好笑，不禁问道：“怎么了？送你不行吗？还是说不想要？”
他刚缓过的神又被这三句话拽到了九霄云外，他们互换东西本身起到了一个牵制作用，彼此有所羁绊，你跑不了，我也走不了，但如今看来，像是宁无舟一直在牵制着自己，而他对折扇似乎可有可无，毫不在意。
自己好像被拿捏住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逐条回应：“没怎么，行啊，想要，只是……”
话说到这，他突然听住，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
宁无舟的笑藏得很深，让人很难琢磨他是如何想的，下一步又打算如何去做，要么得一直盯着他，才能从他的眼角捕捉几分笑意。
扶晏拿不定主意，干脆把问题扔给宁无舟，话锋一转：“你…浑身上下连个趁手的武器也没有，唯一一个可以保性命的还给了我，你不后悔？”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扶晏心道，你除了长的有几分出众，也不像君子啊，他说：“那你想要什么？”
想起上一次的经历，和宁无舟深沉的目光，扶晏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又道：“除了我自己。”
“噗——”
宁无舟猝不及防呛了一口茶，猛的将茶盏搁在案几上，身子前倾，朝向房门那边咳嗽起来，溅起的茶水又重新均匀的洒在案上，不仅如此，还洒了两人一身。
扶晏嘴角僵住，抬起的手不知是该放下还是做点别的，愣在半空，好一会才擦去脸上的茶水，问他：“你喝炸药了？”
“没事没事，身子骨弱，容易呛着。”宁无舟深吸了一口气，缓过劲后，继续道：“我什么也不要，折扇……就当它是信物，只盼以后有缘再见，能再次重逢，可以吧？”
扶晏想了又想，最终点点头，收起折扇放入袖中。
之后的一段时间，直到崔明赫回来，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门外想起又蹦又跳的脚步声，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崔明赫推门而入，看着两人互不搭理，疑道：“走的时候还聊的热火朝天，怎么我一回来就没声了？”
宁无舟道：“等着崔少侠来讲他的情史呢。”
“你怎么知道？”崔明赫虽这样问，但也没想让对面两人回答，放下茶壶便迫不及待道：“我啊，也有喜欢的人。”
猜出来了。
扶晏：“不会是你说的阿玉吧？”
“没错。”
“讲讲？”扶晏其实对此不感兴趣，为了缓和气氛也只能硬着头皮听。
崔明赫撑着下巴，陷入回忆：“我家在江南，水多船多，所以我初次见她的时候，就是在船上，她家算不上显赫的达官贵人，只是稍有钱财的小家小户，所以在花灯节放灯之际，她被人排挤，是我挺身而出救了她，遂我们就一见钟情了。”
“花灯节是什么？”扶晏的好奇的问。
“就是放花灯许愿祈祷的节日，没什么稀奇的，先听我说。”
扶晏应了声“哦”。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流逝，崔明赫绘声绘色的讲着，可怜小小的案几要承受两套茶具与两壶水，好在一直是他在说，口干了就仰头干掉半壶茶。
讲的也没有二样，无非是围绕着两人有多么相爱，相处的有多甜蜜，听的扶晏脸红的都不好意思听了。
他趁着崔明赫停顿的瞬间，疑问道：“你们俩这么相爱，为何你要抛下她自己，独自一人来到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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