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之洲不止一次小声念叨着：“如果可以在长廊上奔跑就好了。”
他们每一次的锻炼都是健身器材上完成的，伴随着精准计时器和量程，房间里还放着舒缓且重复的音乐。
江望深他们从不在跑步机上与何之洲说话，他们仿佛很享受任务的样子。只有何之洲从不曾理解享受在健身器材上的感觉，他只会学着做出与他们同样的反应与表情。
“我不是异类。”何之洲总是下意识向自己证实着这个结论。
"林老师，我还可以再跑二十分钟。“江望深总是在正事上神采奕奕，又积极努力又高效，何之洲也总是向这个班长投去羡慕的目光，江望深是他们四个里最优秀的孩子，他一直被何之洲视作榜样。
近年来，何之洲经常盯着江望深出神，江望深是那样实干，他也从未思考过何之洲会思考的那些唐突问题。
”何之洲，何晚浪，你们需要留堂。“林老师恨铁不成钢地在科普课程过后摇着头：”何之洲，上课的时候别老出神。何晚浪，你上课的时候要时刻记住那些重点知识。你们跟那些中阶及以下的人不一样，有些知识，你们光靠植入知识是远远不够的，你们要时刻谨记自己特阶的身份。“
何之洲愧疚地点着头：”林老师，下回我一定注意。“
”孩子们，坐在教室里自己复习一下就跟何导师回去吧。她在基地门口等着你们，你们一定要对得起何导师的良苦用心以及众人的期望。“
烈日灼心，窗外何歆的身影显得格外刺眼，何之洲是在何歆的培育室下被精心呵护长大的。
“这四个孩子，每一个都必须保住，你们最好能够向我保证，他们在三岁之后，体型与智力能够全部达标。”何歆面对着刚刚正式出生的四个新生儿，严厉警告着领事培育团队的中阶医护人员：“但凡出了差错，我就把你们全部降级为低阶劳工，你们谁也别想再回到中阶的岗位上。”
医护人员们心头一震，自从人造胚胎普及以来以来，世界上还从未出现过同一培育室内的孩子在年满三岁过后全员达标的例子。
”这个何领事，她不是想要我的命吗？“护鸢在监听盲区愤愤不平着，“与其在这里做无用功，还不如早日辞职，提前去适应低阶劳工的工作。”
”少说点这种话吧，只要事情还没到最后一步，就说明还存在转机。我的压力比你还大，我都还没放弃，你就要打退堂鼓了？“医廉轻拍了一下护鸢的肩膀。
”医廉医生，自从何领事下达了这个催命指令，我每天在睡眠舱里都得使用强制入睡的功能才能够入睡，身心已经受到很严重的影响。低阶劳工的工作，我也实在不敢想象。“
护鸢能够接触到的低阶劳工，只有每天进出基地后门回收垃圾的回收工，她总是看到他们为了工作方便而不得不卸下的防晒装备和他们在恶劣天气下被晒得黝黑、被空气污染得开裂的皮肤。他们还拥有着一个统一的名字，叫“喂”。
护鸢从未喊过这个字，她觉得这个字毫无尊重可言。也只有她，每次都会多走几步，将医护垃圾放在离后门几步开外的回收桶里，其他人都只是将垃圾心照不宣地放在了后门口等着劳工们自己来拿。
“你好，坐进来一些吧。”护鸢忍不住在碰到劳工的时候开口。
基地后门的边缘上偶尔会围过来一些暂时休息的劳工，因为后门有几个因为怕中阶医护人员出行扔垃圾的时候会被太阳晒到的的遮阳棚。
“假好心。”不出意外，护鸢总是被置于伪善的境地。她也恼怒过，但是在她望向天上悬挂着的那个火球直直照在劳工们身上的时候，她只能无奈地默默转身回去。
“我不是一个好人,对吗？”护鸢躺在睡眠舱内启用了ai问答系统。
“或许，我们可以先一起厘清什么是好人。”这是ai给予她的答复。
“我是有感情的对吗？”护鸢试图在别的问题上寻找一个答复。
随之而来的，是ai系统科普旧人类与新人类的情感区别与演变历史：新人类已经在情感问题上得到了完整的进化，旧人类的情感被称之为“原始情感”,它普遍存在于旧人类的家庭制度，婚姻制度以及社会关系中，而新人类的原始情感已经日渐消散，进化成了更高级的情感系统，新人类更注重自身的提升以及社会的发展。护鸢，对于“你是否有感情”这个问题，我想，还需要进一步地推算。
“启用强制入睡系统。“护鸢放弃追问，她紧闭着双眼，温和的催眠曲与恒温27度的空调，还有协助入睡的喷剂，护鸢总算熟睡到了工作时间。
昨夜没有找到答案的问题也随之苏醒，她需要攒更多的工资，去支付消除部分记忆的治疗费用。
如果能够跟着医廉医生顺利保下这四个新生儿，她就可以得到一笔高昂的工资，从而摆脱当下的困境。
但渺茫的希望依旧使她郁郁寡欢。这无异于是一种幻想，而她的幻想从未实现过。
护鸢也不想把命运交到特级阶层的人手中，但如今，她也只能跟着医廉一起，仰仗着何歆的能力，随叫随到，听从指令，拼命做事。
何之洲在培育舱里每天都能够通过仪器去认识自然的声音，通过四面屏的全息投影去认识四季变化、昼夜更替、极端天气等，也通过植入知识认识了从古至今以来自然界中的动植物以及山川海洋等等。
何歆不辞辛苦地整日泡在培育室内，在四个培育舱外事无巨细一笔一划地记录着四个孩子的细微成长与转变，守护着他们的安全。
何之洲自拥有意识起，就不知道怎样去定义何歆的身份，只有动物的生养者被称之为“母亲”。
而他也逐渐明白，眼前这个整日守护在自己身边的女性，应该被称呼为他的导师与上级。
何之洲是"深蓝计划”里的特阶孩子，全息投影里的内容更多是以海洋为主。
那天他追踪着屏幕里的一只橙色小丑鱼，它误打误撞被困在了珊瑚礁群里，何之洲下意识在心里为它寻找着能够游出去的路线，但是小丑鱼还是一直在原地徘徊着。
“何之洲，控制它，告诉它出去的路线。”何歆在培育舱外期待着何之洲能够有所动作。
何之洲只是在屏幕上抚摸着小丑鱼，喃喃到：“小鱼小鱼，现在你跟我一样了。你一定是没有了妈妈，才来到这个小房子里。快快满三岁吧，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离开这座小房子了。”
“你是在埋怨你的处境吗？”何歆下意识单方面询问着，何之洲听不到何歆的声音，何歆的愤怒很快被平复：“何之洲，好孩子，你做得很好。”
何歆默默在记录何之洲的成长观察手册上记下了几行字：“何之洲：两岁八个月21天，通过海底生物主题的全息投影初步地完善了有关培育舱的规则制度意识。”
何歆知道，她愤怒的原因不值得深究，她也不应该存在这种没用的情绪，凡事只用看最终效率就好。
作为特阶领事，她随时可以消除这些关乎情绪垃圾的记忆。
“所以何之洲，你只是我精心培养的徒弟与下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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