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话说出来的那一刹那,他确实闪过不做境师也不错的念头。
“你……”羽华感觉有什么卡在了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为什么这个人,连反驳,也总要弄得可以左右自己的人生一样?
“……真是多谢了。”
最终,也只能拼出这么一句不知所措的话。
不知所措和转成了无力。
“当境师是命运所注定的,轻易不能转岗,不然我真该给你换个别的工作。”
他一副无法利用职责之便的遗憾,说这句话的时候,还轻蹙眉头。
羽华虽然缺乏了对危险的感知,不代表在其他方面也失灵了,所以,此刻,她终于能确定,自己不是在妄想——
是真的,这个莫贵霄,真的很习惯很习惯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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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闹声越来越多了。
人们三三两两的出来,或拿或抱着各式各样的湖灯出来,湖边一派人声鼎沸。
各色的纸壳,层层细细的裱成各类造型,底座是栩栩如生的衬景,霜重院的志愿者们多是拿绿色的丝叶糊一圈,羽华却非要一丝一丝的用花瓣叠贴上去,而他们最看重的描花灯壳,又完全的弃之不用,功夫全部用在了多余的底坐陪衬上,在轮到最最重要的灯壳时,又只挑了两个颜色最素净的珍珠白作罩子,以至于大家以为她是拿没有做完的灯壳来交差。
索性脆就把这两盏留给了自己。
水面上,用各色各类纸张折叠出来的湖灯;多是植物花卉的造型,再点缀各种颜色的草叶和珠玉,犹如竞相开放的花朵;相比之下,羽华带来的这两盏灯,是显得过于素雅了,就如同两朵刚开出来的小莲花,连颜色都是最稚嫩的珍珠白。
“是不是要描些花比较好?”看看周围那些五颜六色的湖灯,羽华轻问。
“我觉得这样也好,如此一来,即使我们的湖灯在湖面上飘很远,我也能一眼认出来。”
她微笑开来,拢开手,用衬叶从边上的湖灯引来了火源,见状,莫贵霄连忙掀开灯罩。
“这湖水通往东方的地海,所以大家都会把心愿写在湖灯上,来,这盏是你的。”
“我的?”莫贵霄愣愣的接过。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把目光看向哪里。
看眼前的人,显然不行。
透过薄薄的灯罩壳,那抹白里透出红腥的光,映在脸上,此刻再度笑起,尔后才回复起他的疑惑,
“你的。”
明明只是一句很平常的应话,不知为何听起来有些暧昧,就此让全原界,或者说全七界最具优质外表和实力的男人,瞬间红了俊脸。
那一刻,他无比庆幸,映过来的灯火是红色的。
莫贵霄当然清楚此刻胸中的悸动是为何,可同时,他又是完全不明白的。
因为如果说,有人可以撼动他冰冷的感情,那么,至少不该是眼前这个境师……
很早的时候,星师就告诫过他,身为少主,一生都须和境师断缘。
星师解释说,是他的明王星盘有一颗属于境师的暗星,阻挡了自己。
所以他很理解,为何父亲会放话,让自己不能接近任何一名境师。
他也能理解,为何守水苏执意要关闭自己的境师星盘。
少主不必惊讶,历届少主星盘中皆有境师之星,不管如何隐匿,皆是要除去的,不然就是一生的阻碍。
但这句占星术的定语,实在太过不讲道理。
更不要说希望境师一族能理解,毕竟,他们已经为了祖传的规定,每届都贡献一名境师了。
只不过历届少主,倒是从来没有规定要远离境师的。
.
“来,快写。”
羽华又朝他递出早就准备好的竹笔。
莫贵霄只是捻着手中的湖灯,思绪泛散。
羽华等了半天,见他仍是什么都没写,末了,只看到他把那盏空白的灯轻推入湖。
“你没有什么心愿吗?”
“没有,能写出来的愿望,说明都是能实现的。”莫贵霄看着缓缓远的湖灯,语气浅淡。
“那你的愿望,是无法实现的愿望?”
“……只是没什么可写的,你想太多了。”视线仍旧没有收回,望向波光鳞鳞的湖面。
他的命运从出生起就被安排好了,每一个阶段安排得明明白白,心愿什么的没多大意义。
“是吗?”
“嗯。”
“好吧。”
身边的境师没有再多问,只是和他站在一起,看着闪光的湖水,看着那一前一后的雪白湖灯,直至和一堆花花绿绿的同伴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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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什么都不写吗?”
可能因为心存疑惑,在走了一段路之后,羽华仍是感觉很遗憾的叹了一口气。
“你那么执着于这个干什么?”
“因为,你是少主啊……”
“少主怎么了?”
“少主是不是因为一直待遇极好,所以才没有什么心愿吧。”
羽华想着湖面上那盏属于霄的雪白湖灯,本来也以为不在意,但在走出好一段路之后,却发现自己仍旧很想知道霄的心愿是什么。
莫贵霄想了一想,认真回道:“也不是,只是……”
“只是?”
“所谓的心愿,就是自己很想要又得不到的东西吧?”
“嗯。”
“历届的少主,大部分都会写着武艺再进步什么的,特别是那些即将年过三十的少主。”
如果年过三十还没有成为明王,不用想,写的也是成为明王这样的愿望了。
“你是说,如果要写什么心愿,也该是和历届少主一样,武艺再进步之类的?或者三十岁之前必须成为明王?”他认真的回道,“可是你看,我的能力已经超过了历届少主,绝对可以在三十岁之前成为明王,那么,就没什么好写的了。”
“你意外的自恋啊。”
“意外?”
“是自恋啊!”
羽华一脸的莫可奈何,终于让莫贵霄撑不住般的笑了出来,同时收回视线,却发现对方原来一直在盯着自己。
“你看什么?”
“看你这张自恋的脸。”
“看出什么来了?”
“只是看出有自恋的本钱。”
“所以你果然是在看我?”
“所以你真的很自恋……”
两个人边走边说,虽然都是一些不大重要的小事情,两人脸上皆是轻松而真实的笑意。
对于一个忙碌的少主一个无趣的境师来说,这实在过于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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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往后移,越晚湖边越有冷意,莫贵霄看到身边的人在缩了一缩肩膀之后,轻言,
“逛好了,回去吧。”
“你有事?”
话一出口,羽华就觉得自己白问了。
旧夜哎,少主岂有不忙之理。
“不必担心我的工作,后半夜才真正开展的,现在回去也是闲坐。”完全看透羽华想法的他,直接回道。
羽华了解的连连点头,
“那为何还要这么早回去?”
甚至不到晚饭的时间,而据他刚刚所说,旧夜的工作要在后半夜才展开。
西域虽大,霜重院离明王府倒很近,有很多人都说第一代的明王就是看中了霜重院这个大结境,才在附近建了这个规模宏大的明王府。
“西域的夜晚不比南都,夜半之后会更冷,所以早点回去了。”
聊的多了,莫贵霄发现在羽华面前,非常容易有话直说。
在外人看来,这可是极难得的少主式体贴,可惜,在这方面神经粗成湖面一样宽的羽华,只是就事论事的摇头,
“不怎么冷,能在春天的夜晚这样出来走走实在是太过稀罕了,更何况还能跟你在一起,就多逛逛吧。”
她的语气没有什么暧昧,但莫贵霄仍是感觉耳根一阵发烫,他略慌的转过头,假装去看水面上的湖灯。
他知道羽华说的话并无倾慕之情,就像他知道,此刻脸颊再度染上的温度,也绝对不是发烧。
所以,问题是在他自己这一边吗……?
“怎么了?”
“没什么,你还要逛?”
“嗯,如果你没有时间的话,我可以自己……”
“我还有时间。”
话语其实没有经过思考就冲口而出了。
莫贵不理解为何会这样,只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人让你觉得,什么都不用做都没关系,哪怕只是静静的陪着走一段路,都是享受。
旧夜最危险的后半夜即将来临,明王府里,现在有一大堆人在等着自己,身为少主,特别是今天,实不能用闲暇来形容,但关于为何他要在这里,和一个境师逛着毫无意义的闲步,赏着毫不重要的湖灯,莫贵霄无解,更无解于自己竟然没想过要离开。
没办法解释,索性不解释了。
湖边总不时有三两小孩子打闹着,冒冒失失的跑跳着,还没来得及撞到羽华,就已经被莫贵霄一手挡开。
“谢谢。”
“没事。”
这样的经历多了,莫贵霄和羽华互换了位置,这样一来,在湖边跑来跑去的孩子们,就不会再撞到羽华了。
对于行动能力迟缓的人来说,走在湖边不是个好主意,他考虑要不要到附近别的地方走走。
毕竟身边的这个人,可实在算不上行动敏捷。
“回去吧。”
“再逛一会儿。”
明明太阳一落山就会冷,但是,看她这样子,确实又是很有兴致的模样,实在不忍现在拎回去……
想到拎她的模样,嘴角不禁弯起。
但是,和她这样一起走着,好像也蛮不错……
这边的少主陷入天人交战,这边的境师不时弯腰,捞起各不相同的湖灯,欣赏着做工和上面那些或有趣或虔诚的心愿,最后再认认真真的把它们重放回湖面。
羽华眼中映过湖面的光,瑠珀瞳孔显得比平常更夺目,加之本身整个人就比夜景还要吸引目光,一些同样欣赏的路人,也各各看迷了眼,不过鉴于美人儿身边那个腰间佩剑的高大保镖,倒是没有什么人敢刻意上前搭讪,只是远远的艳羡和观望。
察觉到这一切的英俊保镖,对自己在美丽境师身边起到的护驾效果,甚是满意。
平静的夜里,孩子的欢笑,还有身边的人……
没想到他还会有这样的体验。
在很久很久之前,莫贵霄就认知到,普通人的日常对于自己来说是不可及的。
他是少主,以后是明王,拥有平常人一生也达不到的高度,那么相对的,他就不该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一份温暖平实。
但,仅仅是现在,拥有这样片刻的体验,对于即将奔赴后半夜辛劳的自己来说,应该不过份吧?
毕竟,他没有奢望这份平实温暖会永远属于自己……
心头浮出这样的念头来说服自己。
“霄,你看到刚才那盏湖灯了吗?上面竟然写着一定要让我梦到少主霄,还真是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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