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昆仑山。
灵犀阁。
下雨了，雨水顺着青灰的瓦檐淌下来，落在女孩白皙的脚丫上。
女孩坐在廊下，伸脚去够外头的雨水，时不时地被凉得打了个哆嗦，随即眯起眼睛狡黠地笑。
一身白衣的神尊坐在她身侧，后背靠着廊柱，正闲闲地翻看着书卷。
“师父。”雪时忽然缩起腿，朝神尊扑了过去，脑袋贴着他冰冷的胸膛笑着卖乖，“别看书了，快陪我玩。”
“还玩啊？”司无尘微微叹息，“别怪为师没有提醒你，会试的时间提前了。若是不好好准备落选了，到时候可别回来哭鼻子。”
“对了!还有会试!”雪时才想起来这一回事，神色顿时蔫了，“听说会试考的是文试，师父，怎么办，雪时没怎么认真读书，怕是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你还好意思说啊。”司无尘轻刮她的鼻尖，“你年纪小，玩心又重，不爱读书是自然的，为师早料到了，特地为你请了位老师。”
“又要学啊!”雪时一骨碌爬起来，眼睛里满是不情愿，“我还没玩儿够呢!”
司无尘笑而不答，偏头望着廊外：“进来吧。”
一道清朗的笑声传来：“小师妹，贪玩归贪玩，该读的书还是要读的，眼看着会试在即，这几日可该收心了。”
雪时眨眨眼睛，望着眼前走来的紫衣男仙，可不就是上仙言无尽么。
“四师兄怎么会来？”她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师尊的谕令不敢不遵从，”言无尽笑着比了个手势，“小师妹，请吧。”
雪时心有戚戚然，但此番有师父盯着也不敢造次，只得老老实实地尾随着言无尽走入阁中。
灵犀阁内设有一学堂，堂内并不轩敞，却自有一种肃穆的庄严。雪时坐在桌案前，出神地看着青铜香炉里有一缕极细的烟气袅袅升了起来。
“这文试考得也算简单，几乎每届大选的要求都是相同的，”言无尽突然开口，打断了她漫游的思绪，“需作诗、赋、论各一首，策五道，每道题的分数累积起来即是最终得分。”
“考、考这么多啊？”雪时结结巴巴地说，“我可能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你开蒙晚，根基自然浅薄。”言无尽笑了一笑，“依照会试的规则，分数前百名进入下一轮院试，若是分数不够，则会遭到淘汰。但在这不变的规则之外，却有一个特殊的例子。”
“什么什么？”雪时急切地问。
“那是在多年以前了，就连我也还只是孩童的年纪，”言无尽余光瞥见站在书堂外的神尊，顿了一顿，又继续道，“据说那个年轻人名为玄天玑，只是燕都内一介平平无奇的武夫，大字不识几个，虽然他侥幸通过了班试，大家都以为他会败在会试上，却没想到他是那一届会试的状元，判卷几近满分。”
“大字不识几个的状元？”雪时瞪大眼睛，“他是作弊了么？”
“当时师尊也是在的，岂会有人敢作弊？”言无尽摇了摇头，又瞥了一眼堂外，“据说他是用自己仅会的文字，作了一首赋，就是那首赋让裁官尤为感动，才给了他最高分。”
“那他后来也通过了大选，成了师父的弟子了？”雪时又问。
“不，”言无尽又貌似不经意地瞥了眼堂外，悠悠一叹，“据说玄天玑那时是通过了大选的，在拜师礼上，却被师尊拒收为弟子。”
“还能这样？”雪时愕然。她偏头看着堂外，白衣神尊凭窗而立，侧脸在薄光里显得清癯而分明，雪时没想太多，肆无忌惮地问，“师父为什么不收那个人？”
“原因么，本尊有些忘了，只记得那个年轻人的眼神，本尊很不喜欢。”
雪时虽然不知道那个叫做玄天玑的前辈长什么模样，又是拥有怎样的眼神才会让师父不喜欢，但光是凭着不识几个字的文化水平居然能够通过会试，于她而言已是非常传奇的人物了。
“但特例归特例，小师妹你么，该学的也是要学的。”言无尽食指和中指并拢，向下朝着桌案轻轻一抹，桌案上瞬间出现了十余捆古卷，“我已将必考书目提炼于此，这几日你也别想着休息了，老老实实地熟读默背，三日后我再来考你。”
“啊!”雪时昏倒。
……
言无尽走出阁中，见白衣神尊仍姿态慵懒地靠在墙边。雨已经停了，风拂过庭院，他的衣袂便微微晃动起来。
“今日提起昔年旧事，弟子也是颇为好奇，”言无尽微笑道，“师尊当初究竟为何不收下玄天玑？虽说后来他也凭借自己的力量步入上仙之列，天帝还特赐他封号'明坤'，但若是有师尊的提携，玄天玑飞升上仙的速度想必会更快，也不至于误入歧途，反而臣服于妖王，成了神界的叛徒了。”
司无尘不答反问：“你可记得你行拜师礼时，本尊同你说过什么吗？”
言无尽回忆道：“弟子记得师尊那时说，喜欢能和他对弈的人。”他一愣，“莫非这就是师尊当初收下弟子的理由？”
“本尊的徒儿，可分为四类。”司无尘缓缓道，“一是与本尊志趣相投者，譬如你擅棋艺，老十擅品酒，老八的舞艺本尊也颇为欣赏。二是在修仙道路上肯孜孜不倦，以勤补拙者，譬如冬紫和云崖。三是出自神界贵家与远古氏族，譬如封奇，晏文好，抚楹，他们身份尊贵，且背后有着庞大的势力支撑，本尊若是拒收他们，麻烦事颇多。最后则是真正颖悟绝伦，其天资能入本尊眼者，你们师兄弟间，唯有千隐满足这个条件。”
他顿了顿：“至于玄天玑，他既没有与本尊相同的志趣，也没有足够的野心，更没有显赫的家世，修炼的天资虽然有一点儿，却仍然称不上一个天才。更何况，他性格散漫，热爱自由，这样的仙者不适合留在宗门之中。”
“看来师尊从那时起就预料到了玄天玑将来会反了。”言无尽拱手抱拳，“弟子自诩看人还算准，却不如师尊，是能够读懂人心的。”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说起来，此次前去燕都，弟子同样遇到了一个奇人。他是夜家的三公子，名为夜士宁，似乎也极擅钻研人心，一见到弟子就即刻猜出了弟子的身份，如此准的眼力，倒让弟子自愧不如了。看来弟子日后也需多下苦功啊。”
“人心并不是一门学问，”司无尘摇头道，“这岁数大了，行的路多了，见的人也多了，有一天你会发觉许多人与人之间的那些不可言说，你忽然一下子都读懂了。”
言无尽忽然问道：“师尊连人心都看得如此清楚，可曾感到寂寞么？”
司无尘抬眼看向他，纯净的黑眸不带一丝情绪。
“弟子刚才忘了问，”言无尽笑了笑，“雪时也不符合师尊的条件，师尊又是为何要收她为徒呢？”
“弟子猜想，大抵是因为寂寞吧。”言无尽低身行礼，恭谨地退了开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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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秘境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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