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微风吹落了枯木枝丫上仅剩的一片黄叶。
南煊问道:“然后呢?”
巾良玉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极为艰难地开口:“我想去救他们,结果……”
他眼神紧紧盯着一处,脸色惨白,深呼吸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道:“那些百姓全都来攻击我。”
听到此处,阚宴和宁溯皆是眉峰紧蹙,如刀削般锋利。而阚宴更是紧握双拳,指节发白,手心传来剧烈的疼痛感。
南煊愕然,输送灵力的手轻微一颤。
宁溯乜眼问道:“所以,你方才挥剑是在刺谁?魔头还是百姓?”
此话一出,阚宴竟比巾良玉还紧张,指甲深陷,手心一把冷汗。倘若此时有人回头看向他,定会发现他已然毫无血色。
巾良玉正欲回答,忽觉喉间一股浓烈的锈铁味袭来,下一瞬,咳出一滩鲜血。
血液渗透黄衫,一道血痕自嘴角倾斜而下。
与此同时,王宫正殿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是异变妖兽在竭力冲破封印。
情急之下,南煊只好先将巾良玉之事搁在一边,起身道:“先处理祭坛。”
宁溯:“嗯。”
几人抵达正殿后,宁溯一掌劈出。
几乎是同时,一暗青色兽爪自地底深处迅速扒在裂缝边沿。
那爪子有两个成年男子的头颅大,指甲尖长,若是被它击中身体,定会留个大窟窿。
皮如蛇鳞,纹路清晰暗沉。异变无误。
纵使这物速度极快,南煊与宁溯也不在下层。
只一瞬的功夫,两人便纵身一跃,躲过兽爪的袭击。随即召唤配剑(刀)将它打回地底深处。
几人毫不犹豫跳下深渊,正好落在那妖兽的肩背。
还没来得及看清妖兽样貌,只见封印有持续弱化的趋势。
南煊正色道:“宁溯,你攻我守。”
宁溯道:“嗯,放心去。”
话音方落,南煊已立于封印前,双手结印试图修复封印,防止其他妖兽跃出。
另一边,宁溯与阚宴正与那物缠斗。
南煊扫视四周,封印内各种奇形怪状的妖兽嗥叫不休,震耳欲聋。封印外,那巨爪之主看上去庞然恶心。
头顶双角,勉强可以称作脸面的东西上赫然凸出三只眼瞳,一红一蓝一白,眼下一条长舌猩红发臭,直抵脚跟。舌上铺满密密麻麻的小眼睛,形似人眼,被宁溯打痛了还会流眼泪。
宽肩窄腰,肤如蛇鳞,双臂四腿,身后还高高翘着一根比黑蟒还粗上几圈的尾巴。
南煊忽然发觉哪里不对劲,垂眸思索之际,那妖兽已尸首分离,砰的一声垂直倒在地上。
这时,他终于反应过来,巾良玉不见了。
那边的战斗结束,这边的封印也修复完毕。
宁溯掸掸衣摆,颇为嫌弃地看了眼那妖兽,随即走上前来问道:“南煊,如何?”
南煊双手收回,道:“好了。”
言落,念世与屠灵同时召出,如南国时那般,顷刻间,妖兽消亡,祭坛化作星粉。
阚宴在他们身后见到此景心下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按老规矩,临走前,他们再次加固封印。
回到地面后,忽见殿外一众士兵已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南煊低声道:“宁溯,我们是不是忘记设结界了?”
宁溯双手环抱,道:“嗯,都怪那脏东西。”
阚宴:……
殿外为首的那位先一步上前,问道:“你们是谁?胆敢擅闯宫殿?还有,这地下是什么东西?”
阚宴踏步上前,情绪难得的稳定,“我们是芳菲山修士,途经此地察觉到有妖兽出没,便前来收伏。”
闻言,士兵们交头接耳,互相讨论起来。
半晌,那为首的士兵道:“你是说,妖兽在宫殿地下?”
“正是,不信的话你们可以下去一探究竟,尸体还在。”
原以为士兵会因畏惧他们三人或是那地下妖兽而不敢轻举妄动,不料,那为首士兵竟毫不犹豫几步上前走到裂缝旁,微微探头望向地底。
兴许是被那物恶心到,只见士兵转身干呕不止。
片刻后,他才缓缓道:“既如此,多谢三位修士。”
而后又瞥了眼那宽大的裂缝,道:“只是这地……”
南煊闻言抬眸看向宁溯,那人轻笑一声,一道红光闪过,地面恢复如初。
士兵道:“多谢,既然妖兽已除,还请三位尽快离开,此处毕竟是王宫重地。”
三人目光交汇,倏忽间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途中,南煊心下感慨,北国士兵还真是英勇果敢,言简意赅。
忽而想到巾良玉,着急道:“宁溯,巾良玉有随我们一同入殿吗?”
宁溯道:“不知。”
一旁的阚宴斜睨道:“有。”
那就怪了,一个大活人怎么突然就凭空消失了。
宁溯看向南煊,道:“倘若没猜错的话,那人此刻要么在神殿要么在噬阳湖。”
南煊心下一怔,很快反应过来。
“阚宴将军,你回神殿,我与宁溯去噬阳湖。”
阚宴无语凝视他们片刻,叹气道:“好,有情况就千里传音。”
“嗯。”
两人进入魔界后一路奔北直达噬阳湖。
这是南煊首次正式注目这“人间炼狱”。一里之外便已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深重怨气,靠得越近,压迫感越强,直抵心脉呼吸受阻。
隐约间,南煊发现噬阳湖内有一少年正挥刺长剑,垂死挣扎,口中不断嘶喊道:“滚开,给我滚开!”
心感不妙,南煊立即唤出剑灵驱赶少年身边的怨灵。
“良玉将军,坚持住。”
巾良玉看见二人前来,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很快,这一点情绪再次被恐惧、痛苦和愤怒交杂替代。
南煊落地后想直接跃至湖面将他拉出来,可那噬阳湖就像设了一层结界一般,肉身无法靠近分毫。
无奈之下,他只好一边操纵剑灵一边寻找这无形结界的破解之处。
而巾良玉已然身心俱疲,他一边挥剑刺向怨灵,一边忍受着怨灵的啃噬。
下一瞬,忽觉湖底怨灵缠住他的双脚奋力将他往炼狱拽去,本就虚弱的身体此刻已然没了求生的能力。
怨灵见有机可乘,齐刷刷涌入他的心脏,顿时心脉剧裂,筋骨数断。
歘的一声,巾良玉眼瞳纵然一缩,红血丝如蜿蜒蛇形爬满眼白,衣衫尽破,四肢无力下垂,整个人刹那间完全没了血色,惨白如斯。
就在他即将沉入湖底之际,一道红光掠过,宁溯跳入湖中拧起他的后驳领,纵身一跃回到岸上。
身后怨灵也被悬空带起,阴暗剔透,犹如冥火化魔。
南煊立即上前一剑将其击回湖底,而后定住巾良玉筋脉,不断给他输送灵力。与此同时,伸出一手抵在耳屏给阚宴传送音讯。
“阚宴将军,快来噬阳湖。”
南煊看着地上的少年,心中五味杂陈。
这哪里还是一个人啊,这分明只是一具没有血肉的皮囊。
“宁溯,你怎么知道他在……”
话未说完,他忽然发现眼前那人已经变回原先的模样。
宁溯正单膝跪在地上,左手撑住身形勉强维持不倒,右手死死捂在胸口。额间细汗如狂风骤雨般窸窣落下,眼睫尽湿,瞳孔涣散,面色惨白。他在咬牙坚持着突如其来的剧痛。
左手指节深陷泥壤中,丝丝血液渗入黑土恍若染坊。
南煊见状蓦地一怔,耳边充斥着宁溯急促的喘息声。他心下一凝,低头看了眼巾良玉又抬头紧盯着宁溯。
“宁溯,你怎么了?”
“……”
南煊定神一思,分出一手抵在宁溯天灵。
这一举动令他惊愕不已。
宁溯体内的血液正如江海波涛翻滚,更有部分如尖刺般锥入骨髓。
南煊彻底慌了,喊道:“宁溯,怎么会这样?是不是方才你也被怨灵袭击了?”
“宁溯!你坚持住!”
说罢,他一手抚在宁溯胸|口,同时给两人输送灵力。
许久后,南煊额间也开始冒汗,一滴圆滚滚的汗珠自上而下浸湿衣襟。
一道银光闪瞬即逝,他也变回了原样。
忽觉身后异动,他勉强回头望去,只见阚宴正执剑向他们跌跌撞撞地走来,衣衫上血痕密布。
南煊沙哑道:“怎么现在才到?”
阚宴瞥了眼宁溯,道:“你以为魔界这么好进!”
南煊深呼口气,此刻不是争辩的时候,立即与那人简单说了下方才的情况。
阚宴闻言怔愣半晌,手中的长剑轻微一颤。
南煊道:“你先带巾良玉回神殿找帝尊。”
阚宴问道:“你呢?”
问完他下意识看向宁溯,有些后悔提这么一句了。
南煊道:“我留下来照顾宁溯。”
“……好。”
一道白光闪烁,此刻岸上只剩那两人。
南煊立即抱住宁溯,驱动全身灵力往宁溯体内输送。
他感受到宁溯的身体正轻微颤抖,冰凉透骨。
“别怕,很快就不疼了。”
怀中那人似乎感受到灵力的安抚,喘息声终于慢了下来,伸手将南煊箍得更紧了些。
神界轻雾缭绕,池中莲花不分四季久久盛放,一众仙娥在莲池旁嬉笑打闹。
倏忽间,一道白光从她们头顶掠过。
“那不是阚宴将军吗?如此慌张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怀里好像还抱了个人。”
“你什么眼神,他抱着的不是件衣裳吗?”
乾元殿内,帝尊正与沐言下棋品茶。
“帝尊!!”
一声高嚎,沐言方捻起的白棋抖落盂中。
二人同时抬头望向殿外。
只见阚宴抱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空皮囊匆忙跑入殿内,火烧眉毛,毫无形象可言。
沐言缓缓起身,平静道:“阚宴将军,注意礼数。”
阚宴喝道:“这个时候还管什么礼数。”
随即转头看向帝尊,道:“帝尊,快救救他。”
帝尊起身几步上前,见到那副皮囊眉心微动,道:“快将他平放在地上。”
“是。”
乾元殿内金碧辉煌,盘龙玉柱。殿外一排紫雁掠过盝顶,最小的那只有些累了,双足点在屋脊,收拢翅膀悠闲一卧。遥遥望去,前方不远处的莲池中有一白衣男子正躬身劳作。
池边几位仙娥略显疑惑,问道:“阚宴将军,你采这么多莲藕作甚?”
阚宴不作回应,只将那欲欲滑落的衣袖又卷上几分,手心手腕沾满泥壤,滑腻腻的有些不适应。
另一仙娥咯咯笑道:“将军,你若是要莲藕为何不直接施法,何苦亲自下水采摘呢?”
此话一出,阚宴顿时木在原地。
方才只因太着急,竟忘了可以用法术。
但是对于阚宴来说,承认失误是不可能的,他依旧不作回应,只一味采藕。
仙娥定睛一瞧,池边已然有半身高的莲藕堆积在那,问道:“将军,莲藕还不够吗?要不,我们来帮帮你?”
说罢,便准备施法采摘。阚宴见状抬手制止,道:“不用,够了。”
话音落,无人应答。他抬眸望去,原是他方才抬手时用力过头,竟不小心将手上的泥壤甩到那仙娥的裙摆上。
阚宴瞬间赧然自愧,小心翼翼上岸后,将莲藕收入乾坤囊,低着头小声道:“抱歉,事出紧急,下次我再向姑娘好生赔礼道歉。”
说完也不等仙娥回应,自顾自跑回乾元殿。
身后一众仙娥看向他狼狈逃离的背影,皆不禁笑出声。
“帝尊,莲藕采来了。”
沐言见他一身泥壤,忍不住问道:“将军,你这是…掉池里了?”
阚宴一时羞愧,只摆摆手不回答。
帝尊扫了他一眼,道:“将莲藕给孤吧。”
“是。”
一瞬金光自殿内横冲屋顶,才歇息片刻的大雁一时激灵,慌乱扑打翅膀飞向远方。
良久,巾良玉的肉身总算是到了能看的地步。
帝尊叹气道:“孤已用莲藕为他填充肉身,只是……”
阚宴眉头紧蹙,道:“只是什么?”
沐言回道:“可惜,良玉将军受噬阳湖怨灵啃噬,虽及时救回又填充了肉身,但他的神格已然俱毁,恐怕此生再无法修炼成神。”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直击阚宴天灵,他紧紧盯着地上的少年,喃喃道:“神格俱毁,再无法修炼成神。”
沐言颔首道:“没错。”
阚宴双手不自觉拽紧,眉眼压得极低。
半晌,他抬眸看向帝尊,颤抖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他还这么年轻,况且,他才飞升不到一日。”
帝尊阖眸摇了摇头,道:“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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