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州有一处“世外桃源”——神山,桃花村。这里的李姓人家有一对兄妹。
世外桃源,村里老人这么叫。李神山觉得稀奇,按她哥说的话来讲……大概就是,外面的人不会进,里面的人不想出。
所以什么是世外桃源呢?
不知道!
李神山出生在这个世外桃源,和她哥李桃花相依为命。
归州这个地方全年温暖湿润,四月正是蒙蒙残雨。连着桃花村也被雨水浸了个透。
“李神山,”厨房传来一道温润悦耳的少年声音,“又去后山了?”
刚进家门的李神山甩头朝里边喊,“没有!我没去。”
李桃花一身泛白背心围着围布端着碗从厨房出来,李神山手肘撑着木桌干看着,没有帮忙的意思。
“头发上都是泥巴……李神山,真没去?”李桃花知道,李神山是个诚实的孩子,多问一次会乖乖说。
都喊她全名了……李神山歪头往李桃花身上倒,眨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为自己辩解:“后山有只兔子,我想好久了……但这次很小心,没有受伤。”
桃花村四面环山,蛇虫鼠蚁多。小的时候李神山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想抓,天天往后山跑。后来受了伤,她哥就不准她去了。偷偷的去,她哥好多天都不理她。
李桃花放下碗,黝黑的脸庞严肃绷紧,最后,低声道:“以后不准一个人去。”
“是、是、是!好、好、好!”她保证六遍,哥哥该信她了吧。
……
李神山平时不怎么爱出门,除了去后山。下着雨,后山也去不了,那就没有出门的理由。
李家是红土砖房,两居室。一到雨天,屋子里的霉味直冲天灵盖。
李神山早就习惯了这挥散不去的味道,悠闲地躺在床上,头发撒一地,只有在家里,她才会露出一张完整的脸,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儿摆弄自己捡回来的小东西。
她随便捡的,大部分都不认识。
有一个倒是知道,牙齿。
“李桃花,”李神山的嗓门大得像打雷,这一声连隔壁邻居家都听见了,“今天中午吃什么呀?”
她不会做饭,烤野味倒是还行。
能吃。
“神山姐,你在干嘛?今天中午要去村长家吃饭,你也要去。”一道稚嫩的声音从隔壁传到了李神山耳朵里。说话的李小娃是隔壁大宝哥家的孩子,村里最喜欢李神山的小朋友,但他不知道他的神山姐经常偷偷骂他。
李神山从床上蹦下来,太过用力导致床被蹬得往后移了几厘米。
厨房里,李桃花在洗碗,指节被冷水冻得泛红,面无表情问道:“怎么了?”
他的胳膊上正挂着颗脑袋。
“中午不想去村长老头家……可不可以不去?”李神山说着脑袋顺着硬邦邦的肌肉一路蹭到了后背,两手环住脖颈,一张脸服服帖帖地埋在肩窝里。
四月天还带着凉气,外边待一会儿浑身带着霜,刺人。
李桃花洗碗的手顿住,充血的指尖压的泛白,隐忍至极。
李桃花放下碗,唇微扬,脖间的一块皮肤滚烫泛红。屈指划过李神山的眉心,带着些凉意,低头轻轻触碰一下。说道:“不想去,那我们就不去。”
站在篱笆墙另一边的李小娃见状,用手擦了把鼻涕,不大开心的“啊”了一声,“神山姐,去嘛。你不去,都没人陪我玩了。”
桃花村的人丁何止稀少,那可是少得可怜。
“不去,你自己一个人玩。”
李小娃如受雷击,鬼哭狼嚎般大声嚷着“神山姐,求你了”“神山姐,你怎么这么坏”诸如此类。
“神山,让他闭嘴。”李桃花笑了声,端起洗好的碗起身去厨房。
“行了行了,”李神山没好气道:“说说你啊李小娃,多大出息哭成这损样?”
李小娃太伤心,鼻涕眼泪一起抹,在脸上像拌浆糊似的全搅合在一起了,“那……那你…你和我玩。”边说边一个劲的抽噎。
李神山翻了个白眼,简直没眼看。于是招了招手让李小娃过来。
“神山姐……”
“行了,不准哭了。”说着李神山拿纸一把糊上哭脸,左右上下一顿擦,擦的鼻尖通红。又拿了一张纸塞哭脸手里,命令道:“自己擦干净。擦干净不哭了再和我说。”
李小娃听状一秒收住,揪着自己灰扑扑的衣服鼻子一吸一吸。
“我好了,我没哭了,鼻涕没有了,眼泪也没了。”
李小娃黢黑的手心攥着纸,光不溜秋的圆脑袋偷偷抬起,小心翼翼观察李神山的反应。
“这样,我考虑考虑。”李神山说的模棱两可,但足够安抚住这个爱哭鬼。
考虑一下,意思是去也可以,不去也有可能。
李小娃是个没心眼子的小朋友,对这个爱欺负他的神山姐莫名的信任,嫩声嫩气道:“那你一定要来哦,神山姐。”
李神山含糊不清,不耐烦道:“知道了,说了在考虑。”
李神山以为没什么事了,转身往里走,后边还有个跟屁虫。
“你怎么不回家?”
李小娃扣自己手,嘟着嘴,“我家里没人嘛。神山姐,我想在这里和你一起玩。”
李神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难怪,刚刚李小娃哭那么大声,他爹妈没见人影。换平日里,早抽条子甩李小娃身上了。
“那行吧。那等会儿我就不去了啊。”李神山道。
“为什么?”李小娃声音一下拔得老高,低嚅道:“怎么这样啊……”
李神山“啧”了声,打趣道:“还真贪啊!”
气氛静默,李小娃站那不吭声。
“玩,好了吧。傻样!”
和她有什么好玩的?
李桃花在厨房忙活一阵,拿了个野果后便往声源处走去,在门口时却愣住了脚步。
“神山姐,我比你小,所以叫你姐姐。那你为什么不叫桃花哥叫哥哥呢?”李小娃人小鬼大,什么都爱瞎问。
李神山摆弄小玩意的手忽地停住了,眼神复杂衍生寒意,脸上闪过狰狞,再是痛苦,最后回归冷漠。
为什么不叫哥哥呢?她总是李桃花李桃花这样的叫。
以前喊过,只是……
李小娃看着变脸的李神山,闪躲视线。只是等他再看过去时,李神山的眼里只剩下戏谑,手上的东西一扔,懒洋洋地撑着脸:
“喊不出口。”李神山语气轻飘飘的,说的有气无力,眼神却格外清明。
不能叫出口。一但喊出了口,她就要失去哥哥,失去李桃花。
李小娃不懂这有什么喊不出口,但他不问了,他有时还是懂得什么该问什么别问的。
临近中午,李小娃的爹妈回来叫他去村长家,他是打算再玩一会儿和神山姐一起去的,可桃花哥突然让他感到有点害怕,他妈又催得紧,只得在走之前啰啰嗦嗦,“神山姐,别忘了,待会儿要来哦。我等你。”
李神山摆摆手,脸埋在枕头里,瓮声瓮气,“啰嗦小老头。”
“要来!”
“……知道了,小老头。”
桃花村,方圆几十里只这一处村落。这里进来难,出去更难,男耕女织,老少皆宜,自给自足。
真是一处进不来出不去的世外桃源呐!
村长家在村东头。村不大,虽然在东头,几步路也就到了。
村长也姓李。可以说,桃花村的人都姓李,也可以叫李家村。
李神山不喜欢村长一家。一家子都不喜欢,尤其是村长家的阿婆,格外讨厌。
桃花村的老人格外长寿,个个都活到了百来岁。李神山在心里偷偷骂过很多人,村里所有的阿婆都骂过,有几个前几年已经老死埋土里了。
她哥和她说去村长家吃饭是因为李苏氏阿婆走了。
李神山问道:“走哪去了?”
好问题!
她哥敲了一下她脑袋道:“死了。”
“啊,终于死了!”李神山一个激动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周围突然安静,李神山一脸平静地扫了一圈,这是一个需要严肃点的场合。
这时她哥说:“蚊子终于死了。”
话毕,周围又恢复成了闹哄哄的。
李神山歪头悄悄观察一下她哥。
刚刚来的路上,有股说不上来的闷,总觉得她哥不太对劲……
移开视线,看到村长家主屋里在叽里呱啦的祭司,顿时心生一股不该来的情绪。
本来就没打算来,但她哥说是去祭奠李苏氏阿婆。来了又想走了……她可不可以去灵堂前骂完就走?
李神山揉了把耳朵,吵死了。
这桃花村,说她坏话的人终于死光光了。
坐在别桌的李小娃因为贪玩来得晚,没能和李神山坐上一桌,正嚎着被他妈抽。
早知道就不来了,不一定非得来这骂,她在家也可以骂,大意了。这吵得耳朵疼,还痒。
“别用手抠。”李桃花宽大的手握住李神山快要把耳膜捅破的手放下来。
李神山总算是艰难的把饭吃完了,被动的和李小娃打过招呼后拔腿就跑。
李桃花不紧不慢跟在后面。出来时套了件宽松麻布衣,雨已经停了,风吹过,衣服鼓了起来,远处田埂子上,李神山在向他挥手。
李桃花轻声笑了,缓步走过去。
田埂处,李神山回身,发丝顺着风攀上了李桃花的肩头。天还是一如既往的灰色,衣服一茬一茬的晒,完全干不了。
“背我,李桃花。”李神山说完不等李桃花反应,跳搂住脖子,两腿环住了那截结实精瘦的腰。李桃花熟练地托住膝窝,往上提了提。
“……”
“……李桃花。”李神山喊完人,却不知道说什么。低下头看,早上那处什么也没有了,于是朝脖子上重重咬了口,松开后舔了舔嘴唇,鬼使神差地又在伤口处舔了一下。她看到到哥哥紧绷住了。
这一幕看起来挺诡异,但却又异常融洽。谁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这样的动作与回应仿佛已经出现过千百次。
这一口不痛不痒,李桃花还是微笑着,嗓音暗沉回:“嗯。”
好一会儿,又蹦出一句:“……在。”
一条泥泞小路,两个人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往不远处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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