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塔见卢西恩沉默不语，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不如猜猜，我为何会在此处等候？”
烛火在卢西恩的镜片上投下摇曳的光斑。他暗自咬牙，早该想到格雷戈里不会如此轻易放行。这位教皇向来喜欢在棋盘上多留几枚暗子。
“其一，”卢西恩直视玛格丽塔深褐色的眼眸，暗中催动恩赐，让每个字都裹挟着蛊惑人心的力量，“我要知道哪些贵族已向教会宣誓效忠。”
玛格丽塔的红唇弯起，“真是单刀直入。”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的蕾丝，“这份名录，稍后我差人送到您房中。”
卢西恩的指尖微微一颤。他的恩赐如泥牛入海，竟对这位慈善枢机毫无作用。
“我的恩赐。”玛格丽塔仿佛看透他的心思，“在主的庇佑下，任何恩赐都无法动摇虔信者的意志。”
烛火突然诡异地摇曳起来，将两人的影子投在书架上，如同两只对峙的猛兽。门外传来细微的窸窣声，那个受伤的黑影正屏息聆听，不敢贸然使用穿墙的恩赐闯入。
“其二，”卢西恩压下心头的不安，“莫德雷家族献上了什么投名状？”
玛格丽塔没有立即回答。她翻开面前的圣经，指尖停在《撒母耳记上》的篇章：“顺从胜于公羊的脂油，听命胜于雄羊的鲜血。殿下可还记得这段经文？”
卢西恩的金丝眼镜闪过一道冷光。答案已然明了，莫德雷家族根本无需特别的献礼。单看王室这些年对他们的打压，就足以解释这个家族为何要转投教会麾下。
两人的目光在烛光中交汇，随即同时转向那扇雕花橡木门。玛格丽塔无声地起身，猩红长袍在阴影中如血液般流动。她从门后的暗格里抽出一柄几乎与人等高的银镰，锋刃在烛火下泛着森冷寒光。
卢西恩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向来对这类大型武器心怀敬畏，不由得用口型比道：“你比康拉德还凶残？”
局势已然明朗，只要对方的恩赐不似玛格丽塔这般免疫，卢西恩便能以恩赐蛊惑其心智，而玛格丽塔便可在敌人沉溺幻境时，用这柄死神般的镰刀完成收割。
然而纸上谈兵终是虚妄。当玛格丽塔猛然拉开门扉时，门外只有摇曳的烛影投在空荡的廊柱间。
“在楼上！”卢西恩抄起烛台箭步冲出，融化的蜡油溅在他丝绸手套上也浑然不觉。
玛格丽塔却突然调转方向，长袍翻飞如血浪，朝着相反的回廊疾奔而去。卢西恩来不及思索她的意图，此刻他已与那黑影在螺旋楼梯顶端狭路相逢。负伤的刺客退无可退，在卢西恩催动恩赐的瞬间，再次施展穿墙之术遁入石壁。
黑影从楼顶壁画中跌出时，嘴角还挂着讥讽的弧度。他正欲嘲笑亲王被自己戏耍，突然肩头一沉。玛格丽塔的银镰已悄无声息地架上他的脖颈。锋刃紧贴动脉的冰凉触感让他浑身僵直，只要稍一动弹，这柄收割过无数异端的凶器便会让他身首异处。
烛火在枢机会议厅内不安地跃动，将众人的影子投在彩绘穹顶之上。卢西恩感受到所有目光的重量，尤其是那道透过教皇三重冠垂纱射来的锐利视线。他认命般闭了闭眼，睫毛在烛光中投下细碎的阴影。
“在下曾恳请圣座恩准进入西翼藏书室查阅典籍，”卢西恩的声音如同丝绸般滑过凝滞的空气，“不巧今日午后圣座正与神使大人议事，故而特向圣徒大人求了这枚通行令。”
他的手指拈起那枚鎏金令牌，葡萄藤纹饰在火光中流转。教皇一个眼神，侍从立即躬身向前。卢西恩凝视着白纱后的轮廓，指尖突然松开，令牌坠落的轨迹仿佛被无限拉长，最终轻轻落在侍从捧起的丝绒托盘上。
侍从膝行至康拉德座前，高举托盘。圣徒刚要伸手，教皇雪白的手套已先一步攫取令牌。这个充满占有欲的动作让厅内空气骤然凝固，在场诸位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转向跪伏的黑影，仿佛突然对刺客产生了莫大兴趣。
黑影茫然抬头，正对上卢西恩凌厉的目光。亲王反手一记掌掴，硬生生将那颗不安分的脑袋按回地面。
康拉德悄悄拽住教皇的广袖，指尖在绣金葡萄纹上轻轻摩挲。垂纱后的目光交汇，无声的质问清晰可辨：这难道不是您默许的吗？
教皇戴着红宝石权戒的手缓缓伸出，令牌在掌心泛着温润的光。康拉德双手捧住那只手，低头时垂落的鬈发隔着手套扫过教皇的手背。当他的唇贴上教皇的权戒时，令牌悄然落入他掌心，如同一颗成熟的葡萄坠入守园人的掌中。
康拉德将令牌收入怀中，两人重新端坐如初。年轻圣徒从容接话：“这令牌确由我亲手交给亲王殿下。若早知慈善大人也在西翼，倒也不必如此周折。”他指尖轻点鎏金扶手，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遗憾。
厅内众人这才重新抬起视线。第九席托马斯·德·索菲斯特夸张地转了转脖颈，用肢体语言将对这对眷侣公然**的不满表露无遗。
卢西恩优雅转身，祖母绿戒指在烛火中划出一道幽光：“正如圣徒大人所言，当夜我在西翼偶遇慈善大人。”他朝玛格丽塔的方向微微欠身，后者颔首回礼，“这刺客当时已身负重伤，想必是神使大人英勇搏斗时留下的。”
他缓步走向黑影，每一步都让镣铐声更加刺耳：“慈善大人与我曾仔细搜查，虽未发现凶器或赃物……”突然俯身捏住刺客下巴，镜片后的灰眸寒光凛冽，“但胆敢在教皇宫行刺？你背后那位，当真是愚不可及。”
语毕，卢西恩如谢幕的演员般退回座位，丝绒长袍在地毯上拖出沙沙轻响。待他落座，康拉德紫晶权戒轻叩扶手：“法官大人既目睹部分经过，可否为诸位详述？”这恰到好处的提问，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向了始终沉默的西里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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