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西恩起身走向小卡斯伯特，声音低沉而清晰：“但即便重来一次，面对一个我尚不了解的人，我依然会选择隐瞒。我并不认为对陌生人毫无保留叫好事。”
他在小卡斯伯特面前站定，郑重地行了一礼：“不过，我仍要向你道歉，卡斯伯特。同时也感谢你救我脱险。我选择在此刻坦白，正是因为我看清了你是一位值得信赖的同伴。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对你有任何隐瞒。”
小卡斯伯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连忙扶卢西恩起身。
他从未经历过如此正式的致歉，一时有些无措，声音还带着哽咽：“没关系，卢西恩。您不必向一个小孩子这样道歉的……”
“即便是小孩子，也值得一场郑重其事的道歉。”卢西恩接过西里尔递来的手帕，亲手替小卡斯伯特拭去脸上的泪痕，“更何况，我们即将成年的神使大人，早已不算小孩子了。”
他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却笃定，“在我眼中，你已实至名归。”
小卡斯伯特用力点了点头。卢西恩转身取来酒杯，提议道：“喝点葡萄酒怎么样？为我们可靠的神使大人庆祝。”
这一回，小卡斯伯特没有再推辞。他学着记忆中那些大人的模样，将杯中酸涩的酒液一口接一口咽下。葡萄酒滑过喉咙，带来短暂的灼热，仿佛那些积压的愁绪也随之暂时消散。
西里尔静立一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心底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悔。
恨自己没能早些看透这其中的曲折与心机。他看得出来，小卡斯伯特并不真的开心。这段日子以来，他甚至比当初在宫廷为质时更加疲惫，更加沉默。
船舱内弥漫着若有似无的酒香，昨夜宴饮的痕迹尚未完全散去。甲板上的船员不知何时已悄然换了一轮岗，清晨的微光透过迷雾，在甲板投下光斑。
小卡斯伯特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醒来时，整条右臂又麻又沉，动弹不得。他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头散落的银发。
是西里尔。他正枕着自己的右臂熟睡，脸颊贴在他的胸前。而自己的左手，竟还环在西里尔腰上，将他整个人揽在怀里。西里尔的手也搭在他腰间，呼吸平稳，睡得正沉。
小卡斯伯特心头一跳，自己的上衣不知去哪了！
他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醒怀中的人。关于昨晚的一切，他脑海中只剩一片空白，连零星片段都抓不住。
西里尔的嘴唇微微红肿，看得小卡斯伯特一阵懊恼。他气自己竟如此糊涂地对待西里尔，更气自己居然什么都记不得。
毕竟这样的事……也许再也不会有第二次。
怀里的人轻轻动了一下，小卡斯伯特赶紧闭眼装睡。他还没准备好面对这一切，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可西里尔非但没醒，反而又往他怀里蹭了蹭，搭在他腰上的手也收得更紧了些。
小卡斯伯特悄悄松了下来。西里尔没生他的气。他睁开眼，恰好对上西里尔刚刚醒转的目光。
“对不起，西里尔。”他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歉意。
西里尔沉默片刻，只轻声说：“下次不许再喝那么醉。”
两人静静躺了一会儿，才相继坐起身。小卡斯伯特环顾四周，地上衣物散落一片。西里尔披上睡袍，去箱子里翻找换洗衣物。
“给。”西里尔将他的衣服丢到床上，自己却背过身去穿衣，“下次如果再吐脏衣服，你就一辈子只准喝蜂蜜水。”
小卡斯伯特怔了怔，忽然意识到也许是自己想多了。他试探地问：“我昨天……一直吐吗？”
“那倒不是。但半夜又吐了一次，那时我已经给你换过一次衣服了。”西里尔迅速系好腰带，套上外袍，始终没有回头，“你……还记得吗？”
小卡斯伯特不敢承认记忆一片空白，硬着头皮说：“我记得，都记得。”
西里尔心里明白他早已忘干净，却也不好说破，只低声说要出去透透气，便朝门口走去。
小卡斯伯特还沉浸在晨间的暧昧余温中，突然想起什么，急忙喊道：“西里尔！！先别出去！外面可能是白天……”
可西里尔依旧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小卡斯伯特怔了片刻，才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衣带系得歪歪扭扭。他急切地冲出房门，一心只想快点找到西里尔，却在走廊拐角险些撞进一个带着笑意的怀抱。
“日安，神使大人。”卢西恩稳稳扶住他的肩膀，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唇角弯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醒得比预想中要早啊……毕竟某人昨晚醉得连站都站不稳。我敢发誓，你甚至没喝够三杯就……”
“抱歉，卢西恩，”小卡斯伯特急忙打断他，眼神不住地往走廊另一端飘，“我得先去找西里尔。”
“放宽心，现在已经是中午了。”卢西恩侧身让开半步，语气悠然，“你去餐室准能逮到人。”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用手指扶了扶镜框，慢悠悠地补充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俩是不是该商量着管管那两只信鸽？今天清早就在外头吵得不可开交。我出去一瞧。好家伙，腻歪得就差把窝直接筑在甲板上了。”
卢西恩的语气里总夹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调侃，听得小卡斯伯特心头一紧。他不禁怀疑起来：自己昨晚醉后，难道当着卢西恩的面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或是对西里尔做了什么出格的？
还没等他想明白，卢西恩的下一句话更是让他彻底愣在原地：“你要是真和西里尔闹了别扭，最好赶紧去跟他赔个不是。有些人看着冷静，其实较真得很。”
说罢，他也不多解释，只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便转身迤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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