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卡斯伯特和西里尔并肩站在房间门外，活像两个做错事被罚站的孩子。卢西恩苏醒本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两人重新推门而入时，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华服。
这一次是格外扎眼的明黄色。
小卡斯伯特凑到西里尔耳边，压低声音嘀咕：“卢西恩就爱这种花里胡哨的打扮。在白港城见面时是紫色，之后还有墨绿色的外袍……现在倒好，连黄色都穿上了。”
他一边说一边朝西里尔那边偏过头，完全没注意到卢西恩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最要命的是每一件都少不了刺绣和蕾丝边……”
“别说了。”西里尔对此早已司空见惯，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小卡斯伯特这才顺着他的目光发现卢西恩正注视着自己，顿时噤声，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
“咳……”小卡斯伯特试图用一声轻咳掩饰尴尬。
“卡斯伯特，你这是改行当小偷了？”卢西恩故作惊讶地挑眉，语气夸张得像在吟诵台词，“天主在上，我可不是故意弄丢圣物的……”他拖长了尾音，实则是在给小卡斯伯特递话，让他交代他们在雾纱群岛的遭遇。
西里尔抢先一步开口，声音平静却笃定：“如果那枚十字架还留在你身上，你现在恐怕还没办法醒过来。”
这时侍从端酒进来，低声告知船上目前只有葡萄酒储备。
“啊，真是糟糕透了。”卢西恩接过酒杯，挥手让侍从退下。他晃着杯中深红的液体，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那么，你们猜到了多少？”
“不多。”西里尔拉着小卡斯伯特在对面长椅坐下，“比如十字架为什么最终在你手里。但我有个猜测，你同时在为两个人办事，是吗？”
“说下去。”卢西恩抿了一口酒，唇角微扬，“真不错。”
不知他是在赞酒，还是在赞人。
“其中一方，自然是康拉德。毕竟有圣物为证。”西里尔语气平静，“至于另一方……我猜，费仑家族真正想要的并非圣匣本身，而是借圣匣传递某种讯息？”
“快听听，不愧是我们的法官大人。”卢西恩投来赞赏的目光，干脆利落地交底，“不瞒你们了，我确实为两个人办事：一位是圣座，另一位，就是康拉德。”
“啊？”小卡斯伯特一脸错愕，“这……有什么区别吗？我还以为你周旋于两方势力之间，暗中传递情报……”
“恐怕从很早开始，这就是一场安排好的棋局，而我们，早已被算在其中。”西里尔淡淡接话，瞥了卢西恩一眼，“他只是没料到自己也会被玛拉摆了一道。”
“原本我可以独自处理。谁想到你们两个小家伙非要跟着我。”卢西恩轻笑一声，晃了晃酒杯，“正巧那时卡斯伯特提起遇刺的事，我便顺水推舟，诱拐你们一同前往雾纱群岛。”
小卡斯伯特这才恍然大悟，而西里尔依旧神色淡然，仿佛早已看穿了这一切。
“可这说不通呀，”小卡斯伯特仍有些困惑，“我问过费仑族长，他亲口说十字架并非交易之物。”
“另外，我们也不是非要跟着你不可。”西里尔冷静地补充。
“是是是，是我离不开神使大人和法官大人的帮助，行了吧？”卢西恩显然不愿在这种细节上纠缠，轻轻带过，“十字架当然不是交易品。如果真是，我又何必瞒着你们？我奉命游说各方贵族，是为即将到来的圣战做准备。费仑家族也是其中一个，而圣座命我清除玛拉，也是因为康拉德长期受其噩梦所困。”
“我还以为康拉德给你十字架，是为了护你平安。”小卡斯伯特低声说。
“正是如此。”卢西恩又抿了一口酒，语气微妙，“格雷戈里对圣战胸有成竹，但康拉德……似乎总是放心不下，因此委托我游说各地贵族。”
“不对，”西里尔斩钉截铁地反驳，“康拉德绝不是因为担心你而送你十字架。”
一个宁愿违背教规也要与圣座相爱的人，怎会做出如此循规蹈矩的事？
“太聪明了。”卢西恩微微一笑，“那十字架与圣座的那枚一模一样，足以以假乱真。”
“所以你那天去西翼，究竟是为了找什么？”西里尔突然想起小卡斯伯特摔下楼梯的那一日，卢西恩居然能恰巧出现在教皇宫存放文书档案的西翼，“是你与康拉德合谋，要去取投诚贵族的名单？”
卢西恩但笑不语，并未否认。
“你们……怎么忽然开始说些我完全听不懂的话了？”小卡斯伯特望着两人，一脸茫然。
“也就是说，半年前在白港城时，卢西恩声称自己已查清王室审计院的内幕。其实并非如此。他不过是以此为借口，周游各地，在康拉德的授意下暗中游说贵族。”
小卡斯伯特回想起卢西恩“恰巧”游历至白港的情形。当时他侃侃而谈，说自己一路搜集王室罪证，如今想来，不过是利用了自己的天真与信任。
“由于这件事并非直接出自圣座的授意，至少明面上不是。再加上他多次试探过你，而你一心向着圣座，因此他决定不将实情和盘托出。恰在此时，你提到了雾纱群岛，正好给了他一个顺理成章的契机，将我们一同带上。由我们开口提出，他便俨然成了陪跑的角色。”
小卡斯伯特点点头，接着推论：“那么玛丽公主当时也在白港城，也是他故意安排、用来绊住我们的？”
“我想是的。你向圣座讨要圣匣，圣座心知肚明，费仑家族早已向他投诚。因此即便你执意索取，他仍然应允。而这件事，康拉德大概率并不知情，所以启程时他还是将信物交给了卢西恩，让卢西恩劝说费仑家族投靠教会……他一定许诺了卢西恩某些好处，否则卢西恩会直接告知康拉德费仑家族已然是自己人。”
“他答应给我一块属于戈德温家族的封地。”卢西恩淡淡地补充道。
小卡斯伯特听完，陷入沉默。他仿佛仍未被船员从海中救起，而是持续下沉，被冰冷与窒息无声地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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