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计划好去吃的部队锅没有营业，几人只好转道去了一家中餐厅。这家店距离池今家不算远，步行二十分钟就能到。
在到餐厅之前徐耀订了个包厢。落座后，放假期间许笑敏没见着池今，这会儿把椅子又往她那边挪了挪，凑近些问道：“今今，刚才那个是你亲哥啊？”
池今低头抿了口杯里的水，轻轻摇了摇头：“不是亲哥，是亲戚。不过跟亲哥差不多。”
“感觉你俩倒更像亲兄妹呢，”许笑敏说着，“而且啊，他可比你那个赵哥哥帅多了。”
旁边的苏晓晓也凑过来搭话：“那个赵哥哥是什么样的啊？”
许笑敏想了想：“就……也还行吧，属于斯斯文文那一挂的。跟刚才见着的那位，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这时去厕所的两位男士回来了，刚走近就听见许笑敏的话，周航插了句嘴：“刚才学校门口那人，是不是叫裴昨来着？”
池今有些诧异：“学长你认识他吗？”
周航刚在椅子上坐下，随口回道：“他跟我姐高中是一个班的。”
说着周航拧开一瓶啤酒，随手抹了下瓶口：“说起来我姐以前还追过他呢，那时候我才初一还是初二，有次去接我姐放学，她还特意让我帮忙助攻来着。”
池今还没来得及接话，许笑敏先起哄道：“没想到啊，你当时怎么助攻的？”
周航灌了口啤酒，像是想起什么，开口道：“那哥们儿看着人是不错，我姐说他高中时不光招女的喜欢，连男的都乌泱泱地跟他称兄道弟。不过我听说他高考第二天跟人打了架，当年还有人拍了照，闹得挺大，都上本地日报了。”
池今手里的杯子顿了一下，水晃出小半圈涟漪。
大家都是经历过高三和高考双重煎熬的人，三个女生闻言异口同声地咋舌：“不是吧？那种节骨眼上他还去跟人打架？疯了吧？”
周航继续补充道：“是啊我也想不通，也没人知道原因。不过话说回来，裴昨学习才是真牛，当年高考理科就差三分满分。本来按这成绩，学校红榜得挂上半年，结果就因为打架那事连个表彰都没捞着。”
池今强压着震惊追问：“学长，你知道他当年是因为什么打架吗？是他先动手的吗？”
周航摆了摆手：“这事都过去四五年了，我也是听我姐和她同学念叨的，至于到底是他先动手还是别人找事，我也说不准，反正当时怎么传的都有，而且好像打架的地方离他考场没多远。你是他妹你不知道？”
和之前罗谚说的一样。其实池今也不是全没怀疑过，只是罗谚本就不是什么靠谱的人，他的话里掺了多少真多少假，实在说不清，她自然没法全然当真。更重要的是池今心里头执拗地想着，裴昨那样的人，怎么会做打架这种荒唐事？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误了高考。可眼下，周航也这么说。
桌上的人一提到高中旧事就刹不住车，周航说着说着，话题又绕回裴昨身上：“那哥们高中成绩是真邪乎，数理化卷子发下来，分数能把第二甩出一条街去。但听我姐说他也不是什么安分的主儿，暗地里的活儿没少干，好像还总泡在校外那几家网吧，不光帮人通宵挂游戏刷装备，还替人打带彩头的竞技赛，赢了抽成。”
“那片网吧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有，”周航喝了口酒，啧了声，“他一个学生混在里面也是胆儿大，有时候碰到有人耍赖不给钱，他也敢跟人呛，说白了就是踩在灰色地带边上走。”
几个女孩听得云里雾里，没完全捋明白其中的弯弯绕，末了还是许笑敏先反应过来，“噗嗤”笑出了声：“哎，周航，你姐这人也太不行了吧？暗恋她哥两年，结果人家刚一出事，她那点暗恋就歇菜了。”
周航啧了一声：“什么啊，我姐当年那是被裴昨拒绝的话噎死了，这才由爱转恨的。”
苏晓晓在一旁听得饶有兴致，搭话道：“照你这么说，你姐要是真跟池今她哥成了，那你俩不就成拐弯抹角的亲戚了？”
周航嗤笑一声：“就算我姐真嫁过去，池今顶多喊我声‘嫂子的弟弟’，这哪算什么正经亲戚。”
许笑敏听完哈哈大笑，接着向池今问道：“听周航这么说你哥好像还挺厉害的，他那些事你都知道吗今今？”
池今没说话，脸色凝重。
这顿饭池今吃得有些心不在焉，筷子在碗里拨弄着饭菜，心思却全缠在周航的话里。她反复琢磨，裴昨高中到底都在干些什么，一边是老师眼中的尖子生，一边又泡在鱼龙混杂的网吧里赚那些不清不楚的钱。
更让她想不通的是，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他在高考第二天就急了眼动手？那样一场架，得闹到什么地步，才会让他甘心把触手可及的前程说丢就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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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了，快散场时周航端着半杯没喝完的啤酒，忽然问道池今：“哎池今，问你个事儿。”
“嗯？”池今抬眼。
“你哥现在有对象没？”见池今抬眼看他，周航又嘿嘿笑了两声，“我感觉着我姐对他好像还没断念想呢，他要是单着，我也能凑合凑合，先叫他声姐夫试试水。”
池今本没打算接这茬，可先前从周航嘴里听了不少关于裴昨的旧事，此刻也不好太过冷淡，便礼貌应道：“他有没有对象我真不清楚，回头有机会了我帮你问问看吧。”
出了餐厅已经是七点半了，刚才饭桌上人多嘴杂，徐耀几乎没找到机会和池今搭话，这会儿赶紧跟上：“有点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这时池今的手机震了震，屏幕上弹出裴昨的信息：【进家门了？】
她抬眼朝徐耀挥了挥手，示意拒绝，低头回消息：【你能不能来接我一下？】
裴昨秒回：【喝酒了？】
【没有。】
徐耀第一次追女孩，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相处，又不好强迫池今，只好问了句：“那我帮你打个车吧？”
手机再震，裴昨发来两个字：【位置。】
池今迅速发去定位，抬头对徐耀笑了笑：“谢谢你，不用了，我哥来接我，我在这儿等他一会儿就行。”
最后周航他们三个打了辆车先走了，池今独自站在店门口，望着路口的方向等裴昨。
街道上人来人往，路灯亮得晃眼，先照亮了烟火气，不过两分钟，光线下的景致就变了，丝丝细雨被照亮，斜斜地织在风里。
池今刚在店门口站定没多久，头顶忽然落了几点冰凉。她抬眼，暗蓝色的天幕里，雨丝正越飘越密，刚才还清晰的街景，已经被一层薄薄的雨雾笼住了。
她刚往店门里缩了缩，身后就传来前台的声音：“雨下得挺急啊，再坐会儿？”池今回头笑了笑，找了个靠窗的空位坐下。
雨势渐渐猛了起来。
天越暗，路灯越亮。
池今乖巧地坐在椅子上，没过多久，玻璃门外映出个熟悉的身影。她顺着那道影子望过去，神色忽然一怔。视线里像是自动滤去了其他，只剩下裴昨的身影。
裴昨推开门时，带进来一阵潮湿的晚风。他没戴下午那顶帽子，黑色外套也换成了浅蓝色衬衫，衣料上洇着几片不规则的深痕，是被雨打湿的痕迹。额前的头发温顺地垂着，手里举着把黄色雨伞。
他没往里多走，就站在门口。街灯的昏黄和店里的暖光一同落在他身上，稍湿的衬衫勾勒出隐约的轮廓，有些惹眼。
池今与前台姐姐道了个谢，走出了店门。
两个人顺着街道走着，雨越来越大，细雨变成了豆粒状的雨滴，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打在透明伞面上发出闷闷的声响。忽然，裴昨伸臂轻轻搂了下她的右肩，声音混在雨声里：“往里站点。”
距离一下子拉近，池今能闻到他衬衫上淡淡的皂角香，她抬头看着伞面上的水纹，突然问：“新买的伞吗？”
“嗯。”
池今没移开视线，又问：“你这几天去干嘛了？”
“出差。”
池今终于转过头看他，他个子太高，她只能瞧见一点下颌线。池今顿了顿，追问：“出什么差需要穿黑色衣服、戴黑色帽子？”
像上回一样，池今不明白裴昨为什么总突然消失几天，再露面时就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
她的问题落进雨里，裴昨掀了下眼皮，轻声道：“和你上学穿校服一个道理。”
池今的睫毛微微扇动着，小声说：“你就骗我吧，你根本没把我当成自家人。”
裴昨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眼底的光也随之一亮，他的话着重而清晰：“你觉得我把你当成什么人？”
池今从小就听人说踩井盖会倒霉，眼跟前正横着个黑黢黢的井盖，边缘还积着些雨水，她下意识往裴昨身边靠了靠，手飞快搭上他胳膊，借着劲儿轻巧地跳了过去。裴昨腿长，她跳时裴昨只需要简单迈过去。
接下来，一遇到井盖，池今就会做出同样的动作，搀扶着裴昨跳过去。落地后她仰着脸问：“你高中时是不是很厉害啊？今天一起吃饭的有个学长，他姐姐跟你高中同班呢，听他说，他姐姐总提起你那时候成绩特别好。”
裴昨目光落在她还没松开自己胳膊的手上，淡淡道：“我成绩好这事，你比他们知道得早。”
池今无法否认，又说：“不过那个姐姐好像对你因爱生恨了。”
“因爱生恨？”
池今这时发现自己还抓着他胳膊，忙松了手，喃喃道：“那个学长说他姐姐叫周语，从你高二转去那个学校起就一直喜欢你。”
裴昨脚步没停，听完只淡淡“嗯”了一声，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没印象。”
池今愣了下，追着问：“一点印象都没有？他说他姐姐那时候总找你问数学题呢。”
“问题的人太多，我还能都记着？”裴昨说着，恰好又遇上一个井盖，他没等池今伸手，自己先放慢了脚步，像是在提醒。
池今顺势扶住他跳过去，嘀咕：“那你记性也太差了......”话音刚落，又仰起脸，像个小老师似的叮嘱，“你以后对女生得温柔点，就算要拒绝也委婉些。”
裴昨语气里没半分波澜，毫不客气地反问：“怎么委婉？像你一样对谁都痛痛快快给联系方式？”
池今眼神飘了飘：“那倒也不是，但是今天下午我看到有人找你要联系方式，结果眨个眼的功夫人家女生就走了，好像挺生气的，你是不是拒绝得不太礼貌？”
裴昨眉梢轻挑，顺着她的话往回递：“那你教教，应该怎么拒绝才合适？”
池今觉得，对于裴昨这种天赋型选手，太复杂的道理他未必听得进去，她干脆顺着那个简单直白的说法认真道：“反正不能太直接，不然她们都要对你因爱生恨了。”
“你希望她们一直爱我？”
池今像是被这话戳中了什么，脸颊倏地泛起薄红，却仍梗着脖子找话反驳：“爱本来就是转瞬即逝的，恨才是长久的，你懂不懂？”
裴昨不知她从哪儿听来的这些话，只觉得从前那个懵懵懂懂的小屁孩如今竟能说出这种话倒挺新鲜的，他挑眉问：“谁跟你说爱是转瞬即逝的？”
池今自认为说得没什么问题：“难道不是吗？”
“这个说法只针对于某类人。”
池今抬眸看向他。昏暗中，温软的目光落进裴昨眼里：“那你属于那类吗？”
裴昨的视线在她递来的眼神里顿了顿，唇角的笑意慢慢敛了：“不确定。”
听了他的回答池今默默垂下眼。确实，爱恨本就没什么道理可言，但她不愿他们之间的这份心意到头来也落得个转瞬即逝的下场。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池今没再揪着刚才的话题不放，脚步放得缓，随口跟他闲聊起来。
想起周航托自己问的事情，因为怕“哥”字喊出来分不清指的是谁，也因为被许笑敏下午那些话扰得心神不宁，池今第一次叫了赵知南的大名。
“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嫂子？赵知南都有女朋友了，好像过段时间就要去见女方家长了。”
裴昨眸色沉沉，眼窝里像盛着片压得很低的夜，字句从唇间出来：“没机会了，你哥不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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