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匀锡到酒吧喝了半杯威士忌后,卢鑫才赶过来。
麦卡伦25年,威士忌中的劳斯莱斯,并非浪得虚名,口感醇厚、浓重,似乎能压住所有说不出口的郁闷。
钟匀锡许久没喝过烈酒。他以往有饭局,席间给白意打电话,白意总会叮嘱他少喝酒。他知道只是她随口一讲,但他还是擅自认为是一种夫妻之间的贴心爱意。
卢鑫来的时候,看他酒中未加冰,只旁边放了一杯冰水清口,知道他今天是纯粹奔着喝酒来的。
卢鑫平时对酒也不太有瘾,他最近帮小师妹收拾润和的工作,研究院和润和两头跑,也累的够呛,看到钟匀锡这么喝,难免也被他勾起口欲。
抬手打了两个响指,服务生过来,他点了跟钟匀锡一样的。
一口下去,酒精刺激着味蕾,却舒展着神经。卢鑫仰在沙发里,是无奈地笑:“难怪都说没有男人能逃得过美人美酒,我今天就算喝死都觉得幸福。”
“在湘城,小意身边那个人,是叫喻时渊吧。”钟匀锡手肘支着台面,拇指和食指卡着下颌,垂眼看着酒杯。
他声音不大,但略沙哑,显得有些疲惫。除了眉间浅浅皱着,没什么表情。
卢鑫以前告诉过喻时渊,说他不搅合,两人不会有事。现在听钟匀锡这么说,肯定是亲眼看到喻时渊越界了。
本就不稳定的闪婚,两边都是青梅竹马在搅合,卢鑫都觉得心惊。
“跟你和温楹一样。”
钟匀锡扯了扯嘴角,笑得却难看:“不一样,他会在小意的病房呆一晚上,深夜送小意回家,小意会收他送的玫瑰。”
卢鑫觉得他现在纯属一叶障目了,“钟匀锡,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在纽约,你有没有帮温楹预约医生,周末采购会不会开车捎她,她学滑雪你有没有指点一二,工作上有没有跟她讨论过项目?你和温楹为什么没在一起,小师妹就为什么没跟喻时渊在一起。”
钟匀锡像是想起什么,摸出手机,拨了陈召旸的电话,那边问了句:“钟总?”
“是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你,关于小意的,喻时渊你认得吗?他跟小意是不是高中同学?”
卢鑫:……
他已经分不清,钟匀锡到底是为了知己知彼还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陈召旸不敢不说,也没敢全说,只说当年他读大一了,虽然也在越港,但是不是特别清楚高中的事,唯一知道的是,周祁因为跟喻时渊打架,高三下半学期还转了学,但是后来,白意跟喻时渊也没有什么恋爱传闻了。
钟匀锡挂了电话,不知不觉喝完两杯威士忌。
他准备抬手叫服务生,卢鑫摁住他:“别喝了,明天周一,你最好别喝断片。”
离断片还早,他甚至都没有醉,这时候,他觉得酒量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支着太阳穴,突然问卢鑫:“我们高中时候在干嘛?你是不是还追过校花来着?”
卢鑫:……
“你记错了,不是我,是宁烨,他追高三一个学姐,我们俩天天打游戏。”
钟匀锡笑了笑,骂了句:“没出息。”
他都三十三了,在酒吧回忆高中,喻时渊在高中就为白意打过架,他突然很羡慕他。所有在白意过去的人生中留下深刻痕迹的人,他都很羡慕。
他不知道喻时渊在白意心里到底是什么地位,他甚至感到了无能为力的恐慌。
卢鑫劝他不要喝多,离开酒吧的时候,他还清醒,卢鑫却醉了,卢鑫说都怪他让人回忆过去,回忆配酒,不醉是没有心。
他把卢鑫塞进车里,纠正他:“不是没有心,我的心没在过去而已。”
他上车后,靠在椅背里半晌没说话,看了看手机,给白意发信息过去,意料之中发送失败,他又被白意删除了。
司机开口问:“老板,去酒店吗?”
“回泊云滩。”
白意回湘城,什么东西都没带,他回去收拾一些她常用的东西送过去。
他到家时,吴阿姨都觉得惊讶,两人都有些日子没回来了,她也不好开口问。
钟匀锡坐在客厅里,沙发上两只玩偶,他拎起来捏了捏。他一身酒气,莫名的看起来疲惫又孤冷。
吴阿姨端给他温水:“你先去洗澡,我煮碗面你吃点。”
他吃过饭到卧室后,看到白意的东西像是带走了几样,他下楼问吴阿姨:“小意的衣服和护肤品,什么时候拿走的?”
吴阿姨说:“周二还是周三下午,打电话让我给她寄到湘城去呀。”
钟匀锡只是点了点头,白意的衣柜和妆台上,东西又多又杂,少几件他竟然还有印象。他拉出来一个箱子,给她收拾东西,收了一半又放回去。
即便喝了酒,他晚上也没睡太沉,入睡就用了一个多小时,效率极低。
屋里的蛋仔夜灯,沙发上一排邦尼兔和星黛露,枕头上的玫瑰香,都在对冲酒精给他的困意。
第二天早餐时,他跟吴阿姨说:“小意最近可能不回越港了,你有空多跟她联系,问她需要什么东西,想吃什么,跟我说,我给她带过去。”
吴阿姨不太摸得清状况,也不好多问,只是先应下。
*
他上午先去了思健,径直去了温楹的办公室。
温楹正在准备周一例会的工作报告,听到敲门声,抬起头时,钟匀锡和薛盟已经进来了。她手里的鼠标无意识的点了两下。
钟匀锡没落座,也没往前走近她的办公桌,只站在一个离办公室里所有的东西都不远不近的位置。
“我长话短说,思健砍掉中药事业部,跟吴教授团队合作的项目,对方不管提出什么条件,都答应下来,无非是钱的问题,不管多少,我来补。”
温楹脸上保持着职业微笑:“这点事你让薛助理微信或者邮件交代一声就行了。”
钟匀锡沉默了几秒,看了看身后的薛盟,薛盟会意,带上门出去。
“温楹,你做事的时候,应该也赌上了施家和温家的情分吧。”
温楹抬手托颚,“也不算赌,就是想看看你能为白意做到什么程度。钟匀锡,我们这样的家族,没有小白花生存的空间。”
“不用你操心,你既然有心理准备就行,我也不提醒你了,生意场上见刃不见血,别到时候温家又来攀交情。”
说完他便转身出了门,准备直接去机场,飞往京城。
温楹把杯子里的咖啡喝完,稳了稳心神。这么多年,钟匀锡终于跟她闹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
要说后悔,或者害怕,都不至于,只是觉得茫然,她从一开始太过孤注一掷,注定不会像别人那样大度的祝福他找到终生伴侣。
从小一起长大,大学要跟钟匀锡念同一所,毕业后不顾父母反对,非要跟他一起去美国,在华尔街摸爬滚打十年。
这样的前半生,不彻底打碎到毫无拼凑的可能,让她如何甘心。
她大约是想看看,钟匀锡能为了白意,将两人甚至两家的情谊,碎到什么程度,他最好不要让她失望。
钟匀锡在等电梯的时候,跟上楼的任霄打了个照面,他看了眼腕表,赶时间,没跟任霄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任霄看到钟匀锡,总是有些不安,她不知道白意现在怎么样了,发微信也会回复,但是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口水话。只说吴教授让她回湘城去。
任霄知道,她的存在,哪怕只是简单的问候,都会让白意难堪。
跟项目有关的,她没有权力问,跟钟匀锡有关的,她没有立场问。
两人不管是分是合,她的处境都尴尬。
她想到润和的HR来挖她,更是心焦。润和给的待遇不比思健差,更重要的是,中药新药是润和的重要布局,企业发展脉络,完全匹配她的职业规划。但润和跟吴教授团队合作不少,她害怕再遇到白意。
下午上班没多久,温楹就接到了湘城科研团队的邮件,落款人是项目研究人,何呈和白意。
交涉关于双方合作的项目。
科研团队的诉求,是双方解除合同,鉴于是思健撤销新药研发过程中的后续投入,目前所有研究成果,归科研团队所有,以及前期思健支付的某项专利使用费用,科研团队不予退还。
在温楹看来,算得上合理,没有狮子大开口要赔偿。
钟匀锡也打过招呼,她不会卡这种事。
不过她还是跟薛盟打了电话,说了情况,但是她并不想思健财务上出现亏了专利使用费,因为没有用科研团队的专利获利。
薛盟请示了钟匀锡,说他们领创来承担这笔钱。
温楹很快给科研团队回复了邮件,并让法务部拟了解除合作的合同发过去。
下班的时候,何呈跟白意说收到了邮件,思健答应的很利索,明天让合作的律所看一下合同,没问题就可以签了。
白意也松了口气,只是觉得对不起何呈。
“师兄,我晚上请你吃饭吧,去吃熙地港最贵那家日料。”
何呈知道她因为这个项目愧疚,笑她:“算了吧,我晚上还得去相亲呢。”
白意:?
“你怎么不早说,那我更要去了,我请你们俩呀,我还能活跃气氛,猛猛夸你。”
何呈都无语了,“我一个男人去相亲,带个美女,你又是买单又是夸我,你让别人怎么想?你不觉得我们这种组合诡异啊……”
何呈正说着,白意手机响了,是喻时渊打来的,说进来园区,马上到科研中心楼下,问她下班没。
她还没回,何呈问:“喻时渊来了?那我们三个人一起吧。不然我这相亲也挺尴尬的。”
白意笑着跟喻时渊说:“马上下来了,晚上何师兄去相亲呢,让我们陪他去。”
喻时渊怕她回湘城这么多天,饮食还不习惯,本来想带她去吃越港菜,随口问:“好啊,你们定好地方没。”
白意开了扬声器,何呈说:“没呢,等我跟那姑娘联系一下问问,不知道人家有什么忌口的。”
几个人到了约定的地方,白意和喻时渊认出跟何呈相亲的人是前天还在一起吃饭的裴昕。
裴昕看着他们三个人,感慨:“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喻时渊笑着低声问白意:“你觉得科研人和编剧,能不能行啊,我看够呛。”
白意拽了一下他的胳膊:“你闭嘴吧。我觉得挺好的。”
裴昕性格大方开朗,倒显得何呈局促了,何呈先问她:“你想吃什么?”
裴昕也没扭捏着让来让去:“芙蓉南路有一家店,蝴蝶海参做的特别好吃,我带你们去尝尝。”
几个人就一起过去了。
*
京城,钟匀锡下午到了以后,先去见了几个朋友。他这次满满当当安排了三天的行程。
晚上回了老宅,他一进客厅,保姆端着半碗八宝粥过来,外婆接过递给他:“薛盟说你一回京就见这个见那个,忙到现在连口饭都没吃,什么天大的事,要饿着肚子去做?”
他吃了几勺就放下了:“外公和舅舅在书房等着我了吧,等会儿再下来吃。”
他一进门,就看着舅舅脸色不大好。
“外公,舅舅。”他难得在长辈跟前这样恭谦。
外公没什么态度,只是问了句:“一个电话就说要剥离温家的合作?这么多年,做事不见得你多积极,拆台子倒是积极。”
钟匀锡看了看两位长辈,往沙发上靠了靠,“我要是回来做事呢?”
外公哼笑:“回京城?”
“外公,不是非得回京城,才能做事。三年之内,西北的风电储能,我带施岩来做,除此之外,京城西边,乌兰特旗的算力中心,我亲自来接手,我知道舅舅很重视现在AI算力训练的风口。越港的事不会耽误,西南的中药产业,也会很快落地。”
外公看了一眼他舅舅,微微颔首:“二十多岁在国外的时候,管不了你,回国后,躲在越港,到处玩极限运动,做事风格倒是跟退休一样,现在开窍了?”
钟匀锡沉吟片刻,“我有条件。”
舅舅像是怕他反悔似的:“你说。”
“我常住湘城,以后结了婚,也不会回京城,婚礼也去湘城办。白意要是偶尔回来一趟,我不希望看到有人让她不高兴。京城有大哥和施岩,不必非要绑着我。生意上的事,承诺了我一定做得到,家里的面子我是顾不上了。”
外公双手交叉,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倒像是跟我们签卖.身契一样。”
舅舅笑说:“人总有开窍的时候,就是没想到,你憋了这么多年,憋出个恋爱脑。”
外公支起拐杖起身:“下楼吃饭吧。”
他的条件足够诱人,尤其是对家族的掌舵人来说。他们不在乎他娶了谁,更在乎他能为家族创造什么价值。如果非要他联姻,结果是他抵触摆烂,那也毫无用处。
后面两天,他依旧在京城走动人脉,调用资源。
京城冬季,气候恶劣,干冷,流感肆虐,他最近又实在疲惫,在第二天晚上开始有发烧的征兆。
居所的暖气烧得燥热,他让薛盟买了药送来,不停的喝冰水,次日也未见好转。
病毒感染,身体的免疫系统调动起来,之后随之而来,必然是头痛,发烧,肌肉酸痛,鼻塞咽痛,之后痊愈。总是要走完这套流程的。
在京城最后一天,是对央直某部门的述职会议,倒是为了不传染他人,不得已戴了口罩。
会后,有同龄的熟人喊他去滑雪,离京城百来公里的滑雪场,他中学时在京城常去。他婉拒,说年底太忙,明天就要返港。
只是跟熟人在附近喝了咖啡。
这些年,这群京城的贵门子弟,不少都跟他一样,派在外面做事,每次见面免不了交互信息,都说他命好,呆在越港这种撑死了就是做做资源整合的地方,纯粹就是去南方享福的,不像他们,在有的地方做事,简直得会平地抠饼、大变活人。
听到最后,他叹了口气,笑说:“马上就流放去西北了,到时候遇上了,还得仰仗你们帮衬。”
离京前,又去见了东宸基金的陈总,引路搭桥,跟湘城中药管理口的人通了话。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