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3号审讯室外，看着里面何赶美老泪纵横，心里不是滋味。
“胡队，赵龙情绪已经稳定下来，要开始吗？”同事来到她身边，询问道。
“开始。”
“赵龙，你和王建设关系怎么样。”胡筝初看着面前平静下来的男人，双眼无神、疲惫，胡子拉碴，整个人萎靡不振。
“老王是为数不多和我能聊两句的人，有时候……觉得和他吹牛挺爽，有时候觉得他……太烦人，认死理。”声音低沉沙哑，赵龙吸吸鼻子。
“那你为什么要杀他？”
“这次打牌，就我输的最多……心里一直后悔当时不应该出那个炸弹，不然不能输这么多……说不定还能赢，心里越想越后悔。”
“更何况……我是不小心才先把那个炸弹放出去，当时我、我想拿回来……老王非说落子无悔……这一来二去，心里有气。”无神的双眼在此刻颤动，后悔不已：“算钱的时候我不想出那两块……毕竟是打错，又不让我拿回来，当然不能算是我输……我就、就说老王算错了，我只输三块……老王非说五、五块……还要在一旁嘴欠——说一大堆大道理……”
“他一直说人要诚信，输多少就是多少。我就说那是打错了不算，老王又说上次他也打错，他可是认了的……就这句话当时我听着很不爽，他是谁啊，以为自己是榜样……说着说着，我就、就和他吵起来。”
“我就想着凭什么你说了算，我|干嘛听你的……”
“两个人骂得都挺难堪……他骂我狗|娘|养，这句话我就心里不是滋味儿，觉得老王肯定没少在背后嘲笑我、说我坏话……毕竟整个村上年纪的人都知道我爸妈关系不好。”
“我爸喝酒爱打我妈，我妈受不了就跑了……他这么骂我分明就是故意的。我、我太生气，心里就、就想着我要打死他。”
“何赶美跳出来说不打了、不打了，要拉我走……我也想走的，就是当时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转头就看到他本家的店在对面……我就说过去买包烟，一进去我就买把刀，然后跑出来……”
赵龙说到这里，几度哽咽。带着手铐的双手擦拭眼角后悔的泪水，平缓情绪，再次续上。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就……老王就捂着肚子躺在地上，我也吓傻……也坐在了地上。何赶美在哪儿惊慌失措……我隐隐约约有听到何赶美叫人打电话……”
赵龙布满褶皱的手覆盖在脸上，双肩颤抖。
他后悔莫及，人没了……他也葬送自己余生……
“我、我孙子才刚出生，还没抱过几次……”厚实地身躯一瞬间佝偻许多。
她望着眼前的老人，粗大的手指关节，布满褶皱的皮肤，沧桑的脸，无一不体现这老人之前的辛苦、心酸。
“签字吧。”胡筝初指着签字的位置。
“警官……我……还能出来吗？我还想抱抱我的乖孙。”颤抖的声音，赵龙期翼地看着她。
“一切以审判结果为准，很抱歉……我给不了你答案。”
她起身走人，不在看向身后那失望的目光……每每遇到这种事，她都觉得十分无力。
好不容易辛苦大半辈子即将享受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却杀人……这不是麻绳专挑细处断，这是咎由自取。
却常常令人痛心疾首，有一种即将到达深处终点却被拉回起跑线的无力与愤怒，也对那本应还有余生的生命逝去的可惜，两个家庭变得破裂。
荒唐。
荒唐至极。
这个案子在警局里也讨论得热火朝天，胡筝初懒得理这些人，但有的人就是喜欢在你耳边说你不想听的话。
“胡队，这打牌杀人案凶犯真是让人无语……”有人端着餐盘坐在胡筝初身旁，这人是网侦部门的，她不太熟。
“你不要让人无语就成。”她赶紧扒完剩下的饭后：“你慢慢吃，我吃好了。”
她端起餐盘就走，真特烦这些隔岸观火谈论的人，一会人可怜，一会人可恨，好赖话都让这帮人说。
这讨论的热度引得王局在会上强调这次案子背后隐含了村民法律意识的薄弱的问题，要加强法制与法治宣传。
王局直接点名她带人挨家挨户宣传法制与法治，法律知识也得加大宣传。
在大会上，直接就让她点将将宣传活动办起来。大家一听这活就知道累死人不偿命，还得在大热天跑出去宣传，弄不好还可能和村民吵架得不偿失，大家头都低得低低的，生怕胡筝初看到他们。
胡筝初本来就想点依然和阿乔，一个部门的有默契……但是一眼扫过那几个最爱事后讨论碎嘴的人，心里就有了其他想法：“网侦的陈晨，宣传的张部长，加上阿乔、依然就好。”
陈晨一脸后悔，今天中午干嘛要去胡筝初面前碎嘴啊，靠。
张部长坐在位置上焉了，嘴里念叨：“得，又不能早下班了。”
倒是依然和阿乔挺解气，看到这两碎嘴子被来这么一下，估计得安静好几个月。还是得任务才能让这两人安静下来。他俩还挺喜欢和村民们聊天，比在这开会有意思多了……还能听听八卦。
剩下的其他人都松了一口，又活一天的感觉。
胡筝初也是说干就干，去申领工具后招呼上那几个人就出发。
在车道上行使的一辆警车，每次一停车都会整个车身往前拽一下。还特别倒霉的是他们目的地的这条道上有8个红灯，就这样咻-停-咻-停的来来回回八次，里面坐着的人后脑勺与靠背来来回回接触八次。胡筝初与阿乔早已领教过依然的炫酷车技，坐着的时候早就老老实实抓好把手、安全带系好、背挺直，每当要刹车时他们就立刻抬头挺胸保持背部不动，用尽全力与这股邪力对抗。
而……另外两人就遭殃许多——身子随着车动而动，陈晨后脑勺碰到座椅靠背的时候，晃得她想吐：“……呕……依然，你、你稍微开慢点，我们不着急、不着急。”
“……好的……陈姐。”依然嘴上答应，脚下却做不到。
张部长、陈晨俩人就这样晕着过来。陈晨最后受不了，赶紧伸手抱住前面驾驶座椅，死也不撒手。
张部长坐在中间，面前一片空旷，没有座椅给他抱，他就创造条件，双手抓住主副驾驶座椅的一角，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车终于停下来，陈晨、张部长连滚带爬一冲而下，蹲在马路牙子上不停地干呕。二人再不下车感觉会晕死过去，心里直犯恶心。胡筝初和阿乔气定神闲地站在不远处观看，双手插兜，不知道什么叫做对手。
依然大大方方地对说：“不好意思……我就是停车不太稳，但是我科三可是一把过，满分！”
“坑爹啊你。”张部长忍不了，他必须来吐槽这么一句，不然以后想起来会悔恨。
陈晨弱弱开口：“回去的路我来开，你别开了。”
等了大概十分钟，二人算是缓过劲儿来。胡筝初这才催促：“拿上家伙走吧。”
一行人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物品慢慢走进头部村里，在村里一条必经的路边空旷场地支起帐篷，摆好桌椅，用喇叭录好音，就开始宣传工作。
别看这是个村，其实这个村是其他村的中心地带。每逢赶集，其他村子的人都会来到这个村子做买卖，人流量可大。有的时候还会堵人，人多得走都走不动道。五个人正是了解这个情况，决定就在这个村开展法制宣传教育。
刚把准备工作做好，来赶集的村民们看到有穿警服的人坐在帐篷里，挺好奇的，过来看看，人就越来越多。
发传单的发传单，讲解法律条文的讲解法律条文，回答疑问的回答疑问，五个人无形中自动分配好了工作，宣传开展得很顺利。
“警官，那、那这个打人哈……把人打死了怎么算嘞？我只是想敲（打）他一哈（一下），没想把他敲死。”一个面黄肌瘦的男人提出疑问。
胡筝初微笑，掏出刑法典给老乡看：“老乡，你看……这个是有明确法律规定的。根据《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规定，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犯前款罪，致人重伤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别残忍手段致人重伤造成严重残疾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本法另有规定的，依照规定。”
“浪（啥）意思？”老乡眯着眼看面前的字，太小了，看不清，而且听不太懂这法律的意思。
胡筝初思考一下，这才说：“老乡，你看你想打他，对不对……那你就是故意打他。但是你不想他死这是结果，但真正的结果是他死了对不对。”胡筝初语速很慢，讲解的很细致：“故意打人，你就构成了故意伤害罪，你不小心打死了人，就构成了故意伤害更严重的情况，这个情况叫故意伤害致死。”
“哦哦哦……这意思啊，那我还是要为他的死负责喽。”
“对，老乡我们可要以和为贵。你把人打了或者打死了，不说别人，就说你——你家庭也被破坏，甚至你留了案底，直系三代都有标记，有的岗位就不要你的后辈。”
大家一听，赶紧摆手：“那……不可能犯法，我还想我家出一个当官嘞，天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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