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渊的话语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死寂中漾开一圈涟漪,随即被更深的寂静吞没。
那些由纯粹阴影构成的“评价者”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它们只是悬浮在那里,无形的“视线”如同冰冷的探照灯,聚焦在顾临渊和沈墨身上,尤其是顾临渊身后,那面被篡改的规则之墙。
压力如同实质的水银,灌满了画室的每一寸空间。
沈墨感到自己的呼吸变得困难,手腕上的烙印灼烫得像是刚刚烙上去。他站在顾临渊的身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对方挺直却并不宽厚的背脊,以及衬衫布料下微微绷紧的肩线。一种奇异的安心感,与眼前的绝境形成了荒谬的对比。
“它、它们在看什么……”职业套装女性声音发颤,几乎要再次瘫软。
“闭嘴,不想死就别出声。”秦烈低吼一声,他肌肉紧绷,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尽管他的拳头对这群没有实体的阴影毫无用处,但他的姿态依旧充满了护卫性。
林辰则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分析光芒,他死死盯着那些阴影,嘴唇无声地翕动,似乎在记录着什么。
苏婉深吸一口气,向前迈了一小步,尽管脸色苍白,却还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大家冷静,不要做出任何可能被误解为攻击或违反规则的动作。”
就在这时,离顾临渊最近的那个阴影“评价者”,突然伸出了一条由黑暗凝聚而成的、模糊的触须般的肢体,缓缓指向墙壁上被覆盖的规则。
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攫住了顾临渊!
他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无数冰冷的锁链捆缚,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依旧站得笔直,只有微微抿紧的薄唇泄露出一丝他正承受的巨大压力。
沈墨看得分明,那些缠绕在顾临渊周身的、断裂的银灰色规则线,此刻正被阴影的力量粗暴地拉扯、解析!它们在试图读取顾临渊“覆写规则”的意图和逻辑!
“他在被‘审核’……”林辰喃喃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恐惧,但更多的却是兴奋,“它们在验证新规则的合理性与……危险性。”
危险?
沈墨心头一紧。他瞬间明白了。顾临渊的行为,无异于在老虎嘴边拔毛。覆写规则,本质上是在挑战这个空间的底层权威。如果新规则不被“认可”,或者被视为更大的威胁,那么后果……
他不敢想下去。
几乎是本能地,沈墨向前踏出一步,与顾临渊并肩而立。他抬起自己灼烫的手腕,将那红银交织的烙印暴露在阴影的注视下。
“还有我。”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温柔的坚定,“覆写规则,是我和他一起完成的。”
一瞬间,那冰冷的、审视的压力分出了一大半,重重地压在了沈墨的身上!
“呃……”沈墨闷哼一声,感觉像是有一座冰山砸在了灵魂上。冰冷、死寂、充斥着否定与毁灭的气息试图钻入他的每一个毛孔。与他温和的外表不同,他的精神图景在“全局构图”的能力下,更像是一片深邃而坚韧的星海,此刻星辰剧烈闪烁,却顽强地抵抗着侵蚀。
他也看到了,自己身上那些原本纤细的、连接画布和规则的透明丝线,正在被阴影的力量浸染、检查。但与此同时,他手腕上的烙印微微发亮,散发出一种与顾临渊同源、却又更加柔和隐秘的波动,像一层保护膜,抵消着部分压力。
顾临渊侧过头,看了沈墨一眼。那眼神极其复杂,有一闪而过的错愕,有被干涉的不悦,但更深处,似乎有什么冰封的东西,被这莽撞的并肩而动摇了些许。
“蠢货。”他低声说,听不出情绪。
漫长的几十秒,如同几个世纪。
终于,那施加在两人身上的恐怖压力,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
所有的阴影“评价者”同时停止了动作。它们那扭曲的身体缓缓转向各自对应的画架,以及画架前瑟瑟发抖的玩家。
下一秒,令所有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发生了。
除了顾临渊和沈墨,其他每个玩家面前的空白画布上,都开始自动浮现出扭曲的、血红色的图案!那图案抽象而狰狞,仿佛是他们内心恐惧的具象化!
“不!不要!”外卖员小伙看着画布上浮现出的、将他吞噬的巨口图案,崩溃地大叫。
职业女性画布上则出现了无数只窥视的眼睛,她尖叫着用双手捂住了脸。
秦烈的画布上,是几个模糊的、倒下的背影,他牙关紧咬,双目赤红。
苏婉的画布上,是一片枯萎的花园。
林辰的画布最为奇特,是无数断裂的、混乱的代码和问号。
而他们的调色板上,那粘稠的血色颜料正在迅速减少,仿佛被无形的画笔蘸取,用于完成这恐怖的“画作”!
“规则一,完成你的画作……”林辰脸色发白,“原来……是这样‘完成’的!它在抽取我们的恐惧和生命作为颜料!”
绝望再次蔓延。
就在这时,顾临渊冷冷开口,他的声音因为刚才的对抗而略显沙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
“规则已经被覆写。‘画作’的定义,由我们决定。”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墙壁上那些银灰色的铭文骤然亮起!
光芒如同水银泻地,流过每一个画架,流过每一块正在被血色玷污的画布。
奇迹发生了。
那些自动浮现的血色图案,如同遇到阳光的冰雪,开始迅速消退、瓦解!
取而代之的,是画布上开始浮现出淡淡的、银灰色的光晕。幸存的玩家们惊愕地发现,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他们的手不由自主地拿起了画架上那支普通的2B铅笔。
“我……我控制不了我的手!”有人惊恐地喊道。
但很快,他们发现,手虽然不受控制,画的却不再是恐怖的景象。
秦烈的手在画布上勾勒出坚实的盾牌轮廓;苏婉画下了一株破土而出的新芽;连那个崩溃的外卖员,也无意识地在画布上画了一个简单的、散发着热气的餐盒……
他们在画他们内心深处,最本能渴望的、代表着“守护”、“新生”与“平凡幸福”的东西。
这才是被新规则认可的,“完成画作”的方式——以希望为笔,而非以恐惧为颜料。
阴影“评价者”们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任何表示。当最后一个人的画作完成,银光隐入画布,所有阴影如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淡化、消失。
压迫感彻底不见了。
画室里,只剩下劫后余生的、粗重的喘息声,以及若有若无的啜泣。
“结……结束了?”职业女性瘫坐在地,喃喃道。
“暂时。”顾临渊淡淡地回答,他走到墙边,仔细观察着自己刻下的铭文,眉头微蹙,似乎在评估其持久性。
沈墨松了一口气,感觉浑身虚脱。他低头看着手腕上已经不再灼烫,却清晰无比的烙印,心情复杂。
“喂!你!”秦烈大步走到顾临渊面前,他比顾临渊高了近半个头,身材更是壮硕一圈,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刚才怎么回事?你到底是什么人?”
顾临渊连眼皮都没抬,继续研究着墙壁:“想过关的人。”
秦烈浓眉一拧,显然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拳头捏得咯咯响。
“这位……先生。”苏婉走上前,挡在两人之间,语气温和却坚定,“无论您是谁,刚才谢谢您。如果不是您,我们可能已经……”她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她的目光随后落到沈墨身上,也带着真诚的感谢,“也谢谢你。”
沈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没做什么。”
“不,你做了。”林辰突然插话,他兴奋地看着沈墨和顾临渊,尤其是他们手腕上的烙印,“你们的行为构成了‘协作’,并且被系统认可了!这个烙印就是凭证!这太不可思议了,这可能是破解这个空间团队协作模式的关键!能不能让我研究一下……”
他说着就要去抓沈墨的手腕。
“啪!”
秦烈一把打开林辰的手,没好气地说:“小子,消停点!没看人家脸色白得跟纸一样吗?”他虽然粗鲁,却意外地细心。
林辰讪讪地缩回手,但眼睛还是死死盯着那烙印。
顾临渊终于从墙边转过身,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幸存者。算上他和沈墨,原本十几个人,现在只剩下七个。
“如果想活下去,就记住。”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在这里,规则不是用来遵守的,而是用来理解和利用的。恐惧和善良,都是最无用的东西。”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沈墨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
“尤其是你。”他对沈墨说,“你的‘善良’,会害死你,也会害死所有人。”
沈墨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没有退缩。他的眼神依旧温和,却多了一些东西。
“或许吧。”他轻声道,“但如果不是我的‘善良’递出了那根铜丝,你的‘理性’,也无法单独完成覆写,不是吗?”
顾临渊眸色微沉,第一次,有人如此直接地反驳他,并且……无法反驳。
他不再说话,转身走向画室的出口。那扇之前吞噬了西装男的门,此刻悄无声息地滑开了,露出后面深邃的、未知的黑暗。
“能……能出去了?”幸存者们脸上露出狂喜。
顾临渊在门口停下,没有回头。
“记住,‘深渊回廊’欢迎你们。”
“而这,只是第一个房间。”
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的黑暗里。
沈墨看着那扇门,又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烙印,深吸一口气,第二个跟了上去。
秦烈啐了一口,骂了句“装神弄鬼”,却也毫不犹豫地迈步。苏婉搀扶起那个精神恍惚的老太太,林辰则一脸兴奋地边走边记录。
幸存的七个人,怀揣着恐惧、疑惑、以及一丝微弱的希望,踏出了“无声画室”,走向更深、更广阔的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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