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的黑暗并非虚无。
那是一条漫长而逼仄的甬道,墙壁是某种冰冷的、仿佛有生命般缓慢蠕动的暗色肉壁,散发出微弱的腐殖质气息。脚下是潮湿粘腻的触感,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某种巨大生物的腔体内。
唯一的光源来自墙壁上零星分布的、如同神经节般微微搏动并发出幽蓝光晕的节点。光线不足以驱散黑暗,反而将每个人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
没有人说话。
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沈墨紧跟在顾临渊身后,能清晰地看到对方挺直的背脊在幽蓝光线下勾勒出的冷硬轮廓。手腕上的烙印传来隐约的温热,像一条无形的丝线,将他与前方那个人联系在一起。
秦烈走在最后,像一堵移动的墙,警惕地注意着身后的动静。苏婉搀扶着那位几乎无法自主行走的老太太,林辰则一边走一边用手指在虚拟的界面上快速划动,记录着周围的环境数据。
“我们……这是要去哪?”职业女性,现在知道她叫李媛,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
“跟着走就是了,问那么多。”秦烈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顾临渊停下了脚步。
前方出现了微光,并非幽蓝,而是一种更接近黄昏的、昏黄的光线。甬道到了尽头,连接着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
众人走出甬道,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他们站在一个类似古老地铁站的月台上。穹顶很高,悬挂着几盏散发着昏黄光线的、样式古旧的电灯。铁轨延伸向未知的黑暗深处。空气里弥漫着铁锈、灰尘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道。
月台上并非空无一人。
零零散散地站着或坐着一些人。他们的穿着各异,有的现代,有的甚至像是从几十年前穿越而来。但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点——眼神。
那是一种混杂着麻木、警惕、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疯狂的眼神。像是一群在漫长等待中耗尽了所有希望的旅客。
当沈墨一行人出现时,那些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带着审视、估量,以及……饥饿。
“新人?”一个靠在斑驳墙壁上,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疤痕的男人咧开嘴,露出黄牙,“运气不错啊,第一个‘房间’就活下来这么多。”
他的目光尤其在苏婉和李媛身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淫邪。
秦烈往前一站,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和虬结的肌肉带来了强大的威慑力,他冷哼一声,凶狠地瞪了回去。那疤脸男啐了一口,移开了视线,但眼神依旧不善。
顾临渊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月台,最后定格在月台尽头的一个角落。
那里有一个格格不入的“东西”。
那是一个等人高的、制作极其精良的西方古典人偶。它穿着繁复的洛可可式裙装,金色的卷发如同真丝,脸上带着固定不变的、甜美到诡异的微笑。它静静地坐在一张高背椅上,面前放着一张小小的茶几,上面摆着一个精致的陶瓷茶壶和几个杯子。
在人偶的旁边,立着一个古老的、锈迹斑斑的金属告示牌,上面刻着字:
【人偶茶会】
规则:
1. 向人偶小姐献上贡品,可换取情报。
2. 贡品需具备“价值”。
3. 拒绝人偶小姐的邀请是不礼貌的。
4. 茶会期间,禁止争斗。
“情报……”林辰眼睛一亮,立刻就想走过去,被秦烈一把拉住。
“急什么?没看见那玩意儿邪门得很吗?”秦烈低吼道。
就在这时,那人偶的脑袋,发出“咔哒”一声轻响,极其僵硬地、一格一格地转向了他们的方向。那双玻璃珠制成的蓝色眼睛,空洞地“注视”着他们。
然后,它抬起一只戴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与此同时,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了月台。之前那些蠢蠢欲动的、带着恶意的目光,瞬间收敛了不少,似乎对那“禁止争斗”的规则颇为忌惮。
“看来,不去打个招呼是不行了。”顾临渊淡淡地说,率先朝人偶走去。
沈墨紧随其后,他能感觉到,空气中那些原本杂乱无章的“规则线”,在人偶周围变得异常密集和有序,全部连接在它和那个告示牌上。
几人走到人偶面前。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那股非人的诡异。它的皮肤过于光滑完美,嘴角的笑容弧度分毫不变,仿佛一个精致的陷阱。
“贡品……”李媛慌乱地翻着自己的口袋,掏出一支口红,“这个……这个可以吗?”
人偶没有任何反应,依旧保持着邀请的姿势。
秦烈皱紧眉头,他浑身上下除了衣服,别无长物。
苏婉犹豫了一下,取下了脖子上一条细细的银链,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的天使吊坠。她将银链放在茶几上。
人偶的眼睛似乎微微亮了一下,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它缓缓摇了摇头。
“不具备‘价值’?”林辰推了推眼镜,“看来‘价值’的判断标准,并非我们通常理解的物质价值。”
顾临渊没有说话,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是那支缠绕着铜丝的2B铅笔。他将铅笔放在了茶几上。
这一次,人偶的眼睛骤然亮起强烈的蓝光!它那只抬起的手缓缓放下,指向了茶几上的一个空茶杯。
“情报……”一个干涩、扭曲,仿佛由老旧齿轮摩擦发出的声音,直接响在每个人的脑海里,“一个……问题……”
顾临渊似乎早有预料,直接开口:“如何离开这个‘站点’?”
人偶的嘴巴没有动,但那干涩的声音再次响起:
“乘坐……下一班……深渊列车……”
“车票……需要……‘时间’……”
声音戛然而止。人偶眼中的蓝光熄灭,恢复了那空洞的模样,再次做出“请”的手势,显然一次贡品只换取一个答案。
“时间?什么时间?说清楚点!”秦烈忍不住追问。
但人偶不再有任何回应。
“看来,这就是它认为‘等价’的情报了。”顾临渊收回那支看似普通,却蕴含着他“覆写”规则的铅笔,眉头微蹙。
“时间……”沈墨低声重复着这个词,他隐约感觉到,这可能是比任何物质都更残酷的货币。
就在这时,月台尽头传来一阵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汽笛声。
昏黄的光线下,两道巨大的车头灯如同怪兽的眼睛,刺破了黑暗。一辆样式古老、通体漆黑、布满了锈蚀痕迹和不明污渍的列车,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噪音,缓缓驶入了站台,最终停了下来。
车门嘶哑地滑开,露出里面更加昏暗的车厢。
月台上那些原本麻木等待的人们,瞬间骚动起来,争先恐后地朝着车门涌去。仿佛晚上一步,就会失去离开的机会。
“走。”顾临渊没有任何犹豫,朝着最近的车门走去。
沈墨等人立刻跟上。
在靠近车门时,他们看到了令人心悸的一幕。一个瘦弱的男人试图挤上车,却被门口一个穿着破烂制服、面容僵硬如同尸体的“乘务员”拦住了。
“车票。”乘务员的声音如同两块石头在摩擦。
“我……我有!上次的……”男人慌忙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像是用某种皮革制成的卡片。
乘务员接过卡片,看了一眼,然后随手扔在地上。
“过期了。”它毫无感情地说,然后伸手,一把抓住了男人的手臂。
“不!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男人的哀求戛然而止。
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那个乘务员的手臂如同融化的蜡像般变形,包裹住了男人的手臂。紧接着,男人发出凄厉到非人的惨叫,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衰老,皮肤失去光泽,头发变得灰白,最后像一具被抽干了水分的木乃伊,软软地倒在地上,失去了所有生机。
而那个乘务员,它那原本僵硬灰败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满足的红晕。
它弯腰捡起地上那张变得黯淡无光的皮革卡片,嘶哑地说:
“车票,需要‘时间’。”
人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所有人淹没。
“时间……原来是这个意思……”苏婉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用自身的生命力,换取在这深渊中前行的资格。
这就是“深渊回廊”的规则。残酷,直接,不留余地。
顾临渊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然后抬步,径直走向那个刚刚“补充”了时间的乘务员。
他伸出手腕,露出了那个红银交织的烙印。
“我们的车票。”他平静地说。
乘务员那空洞的眼睛转向烙印,僵硬的脸上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波动。它沉默了几秒,然后侧开了身体,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顾临渊率先踏入了昏暗的车厢。
沈墨深吸一口气,也亮出手腕上的烙印,紧随其后。秦烈、苏婉(搀扶着老太太)、林辰和李媛,也忐忑地亮出烙印,依次通过。
乘务员没有阻拦,但它那空洞的目光,在每个人手腕的烙印上,都停留了短暂的一瞬。
车门在他们身后嘶哑地关闭。
列车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闷的汽笛,缓缓启动,载着这群幸存者,驶向更深、更黑暗的未知。
车厢内光线昏暗,座椅破旧,空气中混合着汗味、铁锈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零星的乘客分散坐着,大多沉默不语,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无尽的黑暗。
沈墨在顾临渊身边的座位坐下,看着窗外飞逝的、扭曲的阴影,轻声问:
“我们……要去哪里?”
顾临渊闭上眼,靠在肮脏的椅背上,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波澜。
“去下一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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