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斜斜地洒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将苏晚跪坐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手里的抹布裹着细沙,一遍遍蹭着婆婆刘梅指定的“踢脚线死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女儿念念在身后的婴儿围栏里,把旧布娃娃的衣角含在嘴里,小拳头攥着苏晚昨天刚补好的纽扣,没发出一点声响——这是她早就被教好的“乖”。
“啧,这里还沾着灰呢!”刘梅的声音像碎玻璃碴子,从沙发那头飘过来。她抱着胳膊靠在真皮扶手上,拖鞋尖一下下戳着地板,“当初娶你回来是让你当少奶奶的?连块地都擦不干净,跟你那穷酸妈一样,上不了台面!”
苏晚的脊背僵了僵,抹布在手里拧出了水。以前听到“穷酸妈”三个字,她总会红着眼眶道歉,可今天胸腔里像堵着团冷火,烧得她连低头的力气都没有。她只是把抹布换了个面,继续擦。
门铃响得突兀,刘梅的变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拧成疙瘩的眉头瞬间舒展开,连脚步声都轻快了三分,迎门时的笑能溢出水:“娟来啦!快进来,外面风大!”
小姑子顾婷挎着限量款包,拉着五六岁的牛牛挤进门,鞋跟在地板上敲出“噔噔”的响。牛牛甩开妈妈的手,没脱鞋就往茶几冲,爪子似的手直接伸进果盘,葡萄皮掉了一地:“婆婆!我要吃油焖大虾!上次舅妈做的,比幼儿园的好吃一百倍!”
“哎哟我的大外孙!”刘梅把牛牛搂进怀里,手在他背上拍得震天响,转头看向刚站起身的苏晚时,笑容又像被冻住了,“听见没?去市场买最大的活虾,再买两盒进口牛排——娟昨天跟我念叨好几天了,还有你妹夫爱吃的鲈鱼,必须要活的!”她顿了顿,眼神扫过苏晚胸前的母婴包,“别带着念念耽误事,要么放家里我看着,要么你自己背稳点,别让孩子哭吵着我们。”
苏晚没接话,只是走到围栏边,把念念抱起来。小家伙立刻伸手搂住她的脖子,小脑袋往她颈窝里蹭。苏晚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头发,声音轻得像风:“念念乖,妈妈带你去买好吃的。”
背上母婴包,左手提着重得坠手的环保袋,右手护着胸前的念念,苏晚走出了这栋总让她喘不过气的别墅。初秋的风卷着落叶擦过脚踝,她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孩子,又想起刚才刘梅说“放家里我看着”时,牛牛正把念念的布娃娃扔在地上踩——她怎么敢把孩子留下。
一阵低沉的引擎声从身后传来,苏晚下意识地往路边靠了靠。哑光黑的重型摩托缓缓驶过,头盔下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从她紧绷的肩线,到念念抓着她衣领的小手,再到她手里勒出红痕的购物袋。是上次问路的男人,他的目光没有轻视,反而像把小刀子,轻轻划开她故作平静的伪装。
苏晚的脸瞬间热了,她赶紧低下头,脚步加快了些。摩托在前面路口停了几秒,她眼角的余光瞥见男人摘下头盔,露出线条硬朗的下颌,可没等她看清,引擎声又响了起来,很快消失在街角。
市场里满是鱼腥味和叫卖声,苏晚站在岔路口,左边是亮着“进口海鲜”灯牌的摊位,右边是摆着新鲜蔬菜的小摊。她指尖攥着环保袋的提手,指节泛白——以前每次来,她都直奔左边,记着刘梅要的虾、顾明娟要的牛排、妹夫要的鲈鱼,从来没问过自己想吃什么。
可刚才男人的目光、念念温热的呼吸、刘梅刻薄的话,像串珠子似的在她脑子里转。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右边的小摊。卖菜的阿姨认识她,笑着递过一把小油菜:“姑娘今天买这个啊?以前不都买海鲜吗?”
“阿姨,这个甜,我爱吃。”苏晚接过油菜,指尖碰到菜叶的脆嫩,心里忽然松了点。她又挑了块嫩豆腐,看着活蹦乱跳的河虾,想起自己没怀孕前,妈妈总给她做白灼河虾,蘸点醋就特别鲜。最后,她还咬牙买了一小盒姬松茸——以前刘梅说这是“浪费钱的玩意儿”,可她想给自己炖碗汤,补补这些天熬掉的力气。
付完钱,苏晚抱着念念,手里提着装满“自己爱吃的”袋子,嘴角不自觉地勾了点弧度。这是她嫁过来三年,第一次不为别人买菜。
回到家时,客厅里乱得像战场。牛牛把玩具车扔得满地都是,顾婷靠在沙发上刷手机,刘梅坐在旁边剥橘子,橘子皮扔了一地。看见苏晚进门,刘梅先伸头往袋子里看:“虾呢?牛排呢?你买的这堆破烂是什么?”
苏晚没理她,径直走进厨房。她把念念放在厨房门口的婴儿椅上,给她塞了个牙胶,然后开始洗菜。翠绿的油菜在水里舒展,豆腐块放进碗里轻轻晃,河虾在盆里蹦跳,阳光从厨房的小窗户照进来,落在她手上,竟有了点暖意。
“苏晚!你聋了是不是?”刘梅跟进厨房,伸手就去翻料理台,“我让你买的你不买,买这些破菜给谁吃?娟爱吃牛排,你妹夫爱吃鲈鱼,你不知道吗?”她的指甲戳在装姬松茸的袋子上,“这玩意儿多少钱?你是不是拿我们顾家的钱贴你娘家了?”
苏晚手里的菜刀顿了顿,水珠顺着刀刃滴在案板上。她没回头,只是声音平静:“这些是我爱吃的。”
“你爱吃?”刘梅像听见了笑话,“你嫁到顾家,吃的穿的都是我们的,你还有资格挑?”
苏晚没再说话,只是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很快,清炒油菜的香味飘了出来,接着是白灼河虾的鲜、肉糜蒸蛋的嫩,最后,姬松茸汤在砂锅里咕嘟着,冒出的热气模糊了她的侧脸。
午饭摆上桌时,顾婷先坐了下来。她扫了眼桌上的菜,眉头立刻皱起来,拿起筷子扒拉了一下河虾:“嫂子,这虾也太小了吧?我上次吃的比这个大两倍!还有,牛排呢?你不会是舍不得钱吧?”她说着,掏出手机对着桌子拍了张照,语气里满是嫌弃,“这菜拿出去都没人吃,也太寒酸了。”
刘梅跟着坐下,一看桌子,火气“噌”地就上来了。她猛地一拍桌子,碗碟震得哐当作响,汤汁溅到了桌布上:“苏晚!你是不是疯了?我让你买的你不买,做这些猪食给谁吃?你是不是诚心跟我作对?”
牛牛也跟着闹起来,把筷子往地上一扔:“我要吃大虾!我不要吃这个!”哭声尖利,震得人耳朵疼。
苏晚站在餐桌旁,看着眼前这一幕——婆婆拍桌子瞪眼,小姑子玩手机嫌寒酸,孩子哭闹撒泼。她深吸一口气,伸手解下围裙,动作很慢,围裙的带子在身后打了个结,又被她慢慢解开。然后,她走到主位旁边的椅子前,椅子腿蹭过地板,发出“吱呀”一声——这个位置,以前要么是顾伟坐,要么是刘梅坐,她从来没靠近过。
她坐了下来。
顾婷的手机“啪”地掉在沙发上,刘梅的骂声也停了,牛牛的哭声也小了点。整个饭厅静得能听见砂锅里汤还在冒气的声音。
苏晚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刘梅,声音不高,却每个字都清晰:“妈,这些都是我爱吃的,您记住。”
刘梅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手指着苏晚,气得浑身发抖:“你……你敢坐这儿?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从今天起,”苏晚没看她,伸手把念念从婴儿椅里抱进怀里,小家伙立刻搂住她的脖子,小脑袋靠在她肩上,“你们想吃什么,自己做。”
“你反了你了!”顾婷终于反应过来,站起来指着苏晚,“我哥不在家,你就敢这么欺负我妈?等我哥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
刘梅像是被这句话点醒了,她猛地推开椅子,踉跄着往客厅的电话跑,手抖得连拨号键都按不准:“对!我给顾伟打电话!让他回来收拾你这个没良心的!你等着!你等着!”
苏晚抱着念念,伸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温热的蒸蛋,吹了吹,喂到念念嘴里。小家伙砸吧着嘴,伸手抓了抓她的头发,小声“呀”了一声。
苏晚的嘴角轻轻弯了弯,眼底没有丝毫畏惧。她知道,刘梅拨出的电话,是她反击战的第二声哨响。顾伟回来会怎样?是站在他妈妈那边,还是会看一眼她怀里的孩子,看一眼这桌她终于为自己做的菜?
她不知道,但她不再害怕。怀里的念念暖乎乎的,嘴里的蒸蛋有点咸,却比她这三年吃的任何一顿饭都香。
风暴已经刮起来了,而她,终于敢站在风里,挺直腰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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