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只懵了一瞬便回头继续指挥接下来的后勤工作。只有汪兴一脸不可思议甚至带这些敬佩的看着段仟。
“小段啊，没想到啊。你这么有本事。就一句话，能让这祖宗停下来。”
段仟尬笑两声，心道，“药到病除，我只是对症下药。还是药厉害！哈哈。”
夏明把满脸赞赏的汪兴的头给掰了回去，段仟终于得空溜下了车，站在指挥车旁等着任长青回来。
杨树林的深处，旁边的特警伸着手试图去搀扶走在中间的人，中间的那个人大手一挥，表示不需要。
段仟默默吐槽：“装。我看你还能装多久。胳膊上一个血眼，汩汩往外流血，明儿见到夏涵，我看你怎么装——说 ‘看着是我的口子，你在开一个口子，咱两就是两口子了’。”
段仟又默默否定了这个想法，任长青这玩意就算自己身上全是口子，也不可能让夏涵受一点伤的。他家这特效药捧手里怕摔了，含嘴里也怕化了。
人在想坏事时，面对周围的一点动静都反应极大，所以当任长青搭上他肩膀时，他吓得差点跳起来。任长青“嘶”了一声，骂道：“我靠，段仟你干嘛？我手上有刺啊？”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强烈，段仟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说着搀扶着任长青坐到了救护车上，“这不紧张你吗，怕你有什么事？”
任长青白了他一眼，明显不信。
段仟没再说什么，从车里找到绷带开始给任长青止血。
“是那个人吗？”简易包扎过后，段仟坐在了任长青对面，斟酌了许久才问道。
任长青点点头，眼神木讷的盯着前方，段仟也没抬头继续说道：“我猜也是，只有那个人才能让你这样……”
“十年了吧？”
任长青依旧只是发出轻微的“嗯”。如果段仟抬头的话，就能看见他的手指在不住地颤抖，面部失去血色，嘴唇发紫。伤口也因为肌肉紧绷又开始流血，染红了绷带。
但没有如果，段仟依旧在说着：“那个人是叫……章武——任长青！！”
听到章武的一瞬间，原本紧绷的弦倏然断开，身体里那根靠意志撑了十年的柱子没了，人就只剩皮肉，软塌塌的倒在了地上，像砧板上的鱼一样无力地抽搐着。
好可笑。
一样的感觉，十年前自己也是这样倒在黑色的禁闭室的，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这样软弱，只要见到那个人就会这样。
只是……怎么更遗憾了？这一次闭上眼前还是没能见到她。
十年前医生是怎么说的，我这个病好像叫抑郁症，已经出现躯体化了。简单点说，就跟那种压得久了的弹簧一样，要不就是直接崩了，要不就是爆发的更强。
师父、段仟和程裕那小屁孩听到的时候感觉天都快塌了。我倒觉得挺好，起码我每晚都能见到她……
我跟他们说不想吃药，说吃了药就见不到夏涵了。程裕抱着我哭，跟我说那是幻觉，是因为我精神紊乱了。
我不理解。哭什么呢？能见到她在我这就是好事。老子他妈的管他是不是幻觉呢，就这样看着她死也挺好……
晕死过去的最后一秒，任长青脑子里闪过十年前的片段……现在他依旧是这样想的。
可自己好像每次都太过心软，看着虚影里程裕抱着自己一遍遍地说，哥，你会死的。你醒醒……听着耳边段仟嘶吼着喊医生说，有人晕倒了，抓紧开车去医院。
他感受着手里潮湿的触感，他知道那是泪，他不愿意让人为他哭，所以他每次都活了下来。
这次也一样他想坐起来让段仟别老催别人，但他没力气了，只好先去梦里见见夏涵。
可幻觉里的夏涵变得不一样了。她长得跟现实里别无二致，任长青归功于这么多天的相处。可她……为什么不像十年前那样邀请自己去一个美好的世界，而是跪坐在雪地里哭泣呢。
她不能哭啊……
“是谁把你惹哭的？”他忍不住上前询问。
跪在地上的夏涵抽泣着说道：“一个叫任长青的大坏蛋，他答应我下雪了就跟我见面，可现在他也不来找我……”
任长青急得团团转：“你别哭了，我心怎么这么痛。我……我帮你揍他。”
……
心脏猛地一抽，肺里涌入一大团氧气，眼睛骤然睁开。
任长青扭头看向窗外，竟然下雪了……
他不顾自己带着氧气面罩，急忙喊道：“下……雪了……我……唔”
段仟听到动静连忙走到病床边，帮任长青摘下氧气面罩。
一摘下就听见任长青哑着嗓子开口道：“雪……下多久了？”
他边说还想撑起身子，被段仟眼疾手快按住：“祖宗啊，你别动了。才下没多久，你又要干嘛？”
“我……我跟夏涵约定的，一下雪就见面。”
段仟上下打量他一眼，问道：“就这样见面？除非夏涵是瞎子。不然你等于把 ‘受伤了’三个大字写脸上。”
“哎呀，是哦。那我不能见她了，不能让她担心。”
段仟拍了下他后背，恨铁不成钢道：“你是不是傻？你得装！可！怜！俗话说得好，爱情的第一步是怜悯……伤成这样还要装坚强怕你担心，多让人可怜。”
任长青一下眼睛亮了，点点头示意他展来说说。段仟清了清嗓，恋爱大师又再次上线了。
耳语了一番，任长青一脸为难：“这能行吗？”
·
再说夏涵。
由于每天都担惊受怕——老爸一连三天没回过家，任长青除了那天的便签纸，今早去送饭也不在家。夏涵打电话给了丽姐，表示自己可以无偿去发廊打扫卫生。
打扫完发廊，夏涵累的瘫坐在理发凳上，倒是没心思想东想西了。可没过一会儿，她忽然觉得自己喉咙一紧，像是被人掐住脖子。干涩、窒息、不安席卷她的全身，但她第一反应是从丽姐的柜子里翻出来一大罐金银花，认为自己是上火了。
金银花刚塞进怀里，她忽然又感到心脏一抽痛。这次她终于意识到了不对，连忙拨通了任长青的号码。
电话嘟嘟了很久才被接通。夏涵又怕他们还在行动，不敢先开口，只能全神贯注的听着听筒里的声音。心电图的滴滴声，虚弱的呼吸声，以及一些细碎的碰撞声……
紧接着一声沉闷的关门声后，段仟的声音随之传来：“夏涵，额……额，任长青的手机在我这儿，我现在在医院……”
“医院？他受伤了吗？”夏涵连忙问道。
段仟一脸为难，思考良久才开口道：“他不让我跟你说……确实伤着了，但是……就擦破点皮。”
“狗才信。”夏涵反驳，“别当我不知道，城春受多重伤都是擦破点皮。”
“唉，真没啥事，他刚醒，看到外面下雪，还准备不遵医嘱擅自去找你呢。”
夏涵更急了，连忙出门打车，把电话一挂，一屁股坐上出租，喊道：“师傅快点，我老公在医院！”
“哎，得嘞。姑娘别着急哈！师傅开车三十年了，一定让你见你老公最后一……”
夏涵连忙喊停：“哎哎哎！瞎说什么呢？没死呢。就擦破点皮。”
出租车司机多少有点愧疚，十分钟就开到了医院。夏涵正准备给他钱，就听见师傅说道：“不用不用，叔说错话了噢！你这也着急，赶紧去吧。”
夏涵连连道谢，站在路边摸着自己空空的口袋，感慨城春还是好心人多啊。
人民医院住院部。
任长青看着正在通话中的手机，跟抓着烫手山芋一样往外抛，被段仟眼疾手快接住。段仟用眼神表示疑惑，“为什么不接？”
任长青一个劲摇头，“不行，我答应不骗她的。”又指了指段仟，“你出的主意，你接！”
段仟一副数学老师看差生的表情接过电话，走出房门前，特地将听筒靠近门锁，接着“咚”的一声关上了病房门。站在窗边扬了扬下巴，示意任长青学着点。
“……”
任长青把头扭过去不看他。实际上是这个姿势更适合耳朵收音。但这门挡不住大半夜隔壁大爷的呼噜声，偏偏就能挡住走廊人的说话声。
怎么？就怕病人听见噩耗一命呜呼，不怕半夜呼噜声给病人搞得精神衰弱吗？
任长青沮丧的攥着被子。虽然骗人这事他挺不赞成的，觉得多少有点卑鄙，但是现在干的事都是自己心里想干的。段仟只是把自己内心的那点龌龊心思给放到明面上了。自己也没阻拦不是吗？
就在任长青左右脑、左右心房互搏之际，段仟拿着手机凯旋。晃了晃手机，邀功道：“搞定。”
任长青抱拳：“谢段军师出山……”
·
夏涵在一通忙活，七拐八绕，满头大汗后，终于找到任长青的病房。入眼的一幕便是某人认真坐在病床边，盯着一个红色塑料镜子整理发型。时不时还询问一下身边段仟的意见：“怎么样？我现在这样能迷住夏涵吗？”
“迷住？”夏涵在心里冷笑，“我现在想把他迷晕……”
管他个三七二十一，夏涵推门进去，明显打了两个常年淡定的警察一个措手不及。任长青见状先是一愣，接着发挥自己卓越的反应力，头一歪倒在床上装死，段仟更是一个下跪，直接开始哭坟。
夏涵：“？”
夏涵半张脸在抽搐，她忽然觉得出租车师傅或许没说错，看这架势自己可能真是来见老公最后一面的。
她理了理衣服，坐在了病床正对面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一言不发。接着，半挑眉毛，微抬下巴，示意他们，“你们继续。”
段仟慢慢站起身，缓步向外退去，盯着任长青像是诀别般满脸悲伤，实际上脚步快的就差磨出火星子了。关上病房门，深吸口气道：“任长青，你自求多福吧！老师救不了你了。”
任长青被子下的拳头都硬了，心里默默念道，“三天，出院后我他妈杀了段仟，什么烂主意……”
但现在更重要的还是正前方的火上活佛。任长青一个鲤鱼打挺，牵扯到了伤口，他倒吸口凉气，本想深呼吸把疼咽进肚子里，可余光却看见，座椅上的某人微微皱眉，把腿都放了下来。
“对不住了。段老师，用你这招就得牺牲一下你。老师是很伟大的。”
任长青这样想着，便不再忍着痛，慢慢挪到床尾，抬起头声音虚弱地说道：“我本来想着明天出院去见你的，可……段仟那家伙趁我不注意给你打的电话，打完我才知道，我这……病号也拦不住他。”
夏涵起身后依旧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病床上的枕头理好，让他好靠着。
任长青半靠在病床上，看着两手空空的夏涵，有点委屈道：“我怎么说也是个病号，你来探病都不给买束花的吗？”
夏涵无奈，正欲开口解释，忽然摸到了口袋里装着的金银花。
“喏。忍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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