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小没有回答,也没有上前,直到墙真被挖出个洞,能看到外面是直直的悬崖峭壁,她才忍不住后退两步。
外面已经赶来了不少人,她听到几个熟悉的声音,又看了眼还在凿墙的父亲,觉得离开村子这件事太可怕了。
她一个人能去干什么?
要是待在村子里,至少还能活着啊。
想通这些,她撒腿就跑。
凿墙的三人回头,人已经跑出了平房,往前院去了,石大柱扔掉手里的东西,喊着“小岚”追出去,被盛扶光拉住,睢棠也默契地去把平房的门锁上。
关键时刻,可不能再有人头脑发热地跑了,不过……他刚才为什么要踢那么用力!这门真他妈难锁!!
盛扶光扔下石大柱去帮睢棠,两人合力将门抵住,终于把插销摁了进去。
跑出去的来小和陈三平撞了个正着,陈三平一眼就看出,来小应该听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这样的话,里面的人也不能留了。
“小小,你先回家去看看你妈妈。”
来小:“可……好。”
陈三平带人冲进后院,突然问一旁的大丰,“今天谁收拾的祖祠?”
大丰:“就是石大柱。”
陈三平脸色一沉,立刻叫人把平房的门打开,说人一定就在里面。
盛扶光和睢棠使劲全身力气抵住,加上门本来就厚重,愣是没让外面的人把门撞开,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那边地上还躺着一个,这边这个,女儿都跑了,也不一定靠得住。
“你带人先走,我还能挡一会儿。”
睢棠换了个姿势,手脚并用抵住门,吼道:“都他妈什么时候了,别跟我装英雄!我一走,这门就塌了!你不被打死也被踩死了!你死了,我不也得死吗!”
盛扶光无法反驳,看到傻子一样呆坐在地上的石大柱,想了个办法,他故意大声喊道:“石大柱!你不是说要我帮你女儿吗!我就是警察!我的同事现在一定在找我,你说的我都答应!只要你现在来帮忙,到时候再给我做人证!我一定帮你女儿!”
话音落下,盛扶光感觉整个世界都有了一秒的安静。
睢棠咬牙切齿:“大!哥!嫌命长了是吧??”
石大柱目瞪口呆:“你、你说你就是警察!?”
盛扶光神情严肃:“兴海刑警支队,盛扶光,警员编号311519。”
平房外也将盛扶光的话听得清清楚楚,顿时炸开了锅,大丰瞪大眼睛看向陈三平。
“陈三叔!我们被骗了!他们是警察!我们该怎么办!?”
陈三平其实也怀疑过,就在他突然拉肚子的时候,他当即就预感不对,便忍着痛回到家里,果然两个人都不见了,他又把自己房间翻了个遍,然后召集大家把人找出来,这两个人不管是什么身份,都不能再让他们在村子里乱跑,等抓到就关起来。
但现在得知他们竟然是警察,他就不能仁慈了,必须要除掉,以绝后患!
“大丰,去找东西把门砸开!”
大丰一怔,眼神变得凶狠,“好!你们跟我一起去!快点!”
盛扶光感觉到推力消失,立刻退出“前线”。
睢棠一惊,都快想到自己被门板压死会有多丑,但下一秒他还好端端站着,便呼出口气,心虚地拍了拍胸口。
他想,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盛扶光吓死,“你干什么去!?”
盛扶光迅速从墙上的洞钻出去,又迂回绕到前面躲着,刚巧看见大丰带着一些人出去。
睢棠紧跟其后,抓住盛扶光的胳膊,问道:“搞什么名堂?”
盛扶光上下扫视睢棠。
睢棠警惕地用手臂在胸前打叉,双眼微眯。
盛扶光:“你上去,看看前院有没有人。”
“就这事儿?”睢棠放下手臂,“还以为你看上我了。”
盛扶光忍住打人的冲动,用眼神示意对方快点。
此时前院已经没有了人,应该都聚在后院,睢棠比了个手势,还没从墙上下来,就感觉到身边的人已经冲了出去,没一会儿就看见对方出现在门口。
他在心里感叹了句,“风一般的男子”。
“风男子”盛扶光此刻正在掏背包,随即拿出那两瓶杏子酒,洒在大堂的立柱和门上,剩下一点又洒在院子角落的一堆木柴上,他之前就留意过院子里的东西,现在也算是派上了用场。
睢棠进门的时候,盛扶光已经拿喷枪点燃了木柴,然后又转身去点立柱。
一瞬间,火龙乘势而上,整个前院都亮堂一片。
祖祠除了墙壁,其他都是用木头搭成,连屋顶的瓦片下面也是垫了一层厚厚的稻草,可以说,整个建筑就是一个巨大的可燃物。
睢棠显然没想到盛扶光的计划,他站在那儿,左侧和眼前都是烘烘的热气,仿佛置身在火海,火光闪烁,一瞬间,他好像听见无数惊叫声,在那密闭的空间里挣扎、盘旋,他看见火海中有个人站了起来,用最绝望的眼神望向他,嘴唇微动,世界徒然寂静。
“睢棠……睢棠……睢棠!”
盛扶光转头发现睢棠一动不动地站着,像是着了魔,眼睛不眨地盯着,但不像是被火吓到的模样,更像是在想什么事情,想得入定了。
他喊了几声,睢棠依旧没有反应,便只好上手,将对方的脸转过来,视线离开那片火海。
“睢棠!看着我!”
两人四目相对,睢棠的瞳孔开始逐渐放缩,眼睛里也出现盛扶光的倒影,他呼出一口气,神情不再像刚才那样呆滞,嘴角扯出一抹邪笑,“大爷的,下次还要玩火就说一声,我一定祝你晚上尿床。”
盛扶光听完一头黑线,也不明所以,不知道放火和尿床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拉着人出了前院又绕回后院。
石大柱听睢棠的吩咐,已经将朱乐乐转移到了外面,见两人回来,问接下来怎么办。
盛扶光的计划是,他们现在需要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前院的火再大些,也许可以引起附近林业警察的注意,这样他们就有救了,但前提是不能让人把火扑灭。
平房外,剩下的几个村民围在陈三平身边,突然众人闻到一阵呛鼻的烟味,其中一人回头,便看见前院隐隐有光亮,还有几股不显眼的黑烟在往屋顶上冒。
他当即大喊,“村长!前面是不是着火了!”
陈三平也回头,声音听起来有些慌乱,夹着愤怒,“好端端的怎么会着火?快去找水!要是大丰回来了,让他先到这儿来!”
石大柱注意到外面的吵闹声,不确定地问道:“着火了?”
睢棠:“恭喜你,一把年纪还没有耳背,前院着火啦。”
石大柱愣了片刻,抬头一望,黑暮中确实有黑烟袅袅飘起,他踉跄着回到平房,从门缝往外看,只见火光已经照亮了进后院的通道,叫喊声、争执声此起彼伏。
他跌坐在地上,“祖祠都起火了,报应,这都是报应……”
睢棠故意没说这火是他们放的,现在看人吓得坐在地上,也依旧不想解释。
盛扶光观察着身后的“悬崖峭壁”,随口问道:“你故意不说这火是人为的。”
睢棠嘿嘿一笑,“我忘了,那我现在就去说,火是你放的?”
盛扶光:“不必。你来看这儿,这个地方其实就只有几米的悬崖,下面的树林就是平坦的山体,我们可以先藏在林子里,再做打算。”
睢棠:“再做什么打算?先不说怎么把朱乐乐运下去,那个石大柱,就不怕他半路反悔吗盛警官?到时候他一个回马枪,暴露了我们,再杀我们个措手不及,那不是完蛋啦?”
盛扶光:“那你的意思是。”
睢棠嘴角上扬,掏出一部非常旧的老式手机,“等你们的更年期队长。”
盛扶光一怔,看到发出的短信上写着——
“今天兄弟们想吃宽粉,城南菜场东北角的那家,听说排队人很多,路上还在施工,辛苦龙队啦!”
发出时间为十分钟前。
“你怎么……”
睢棠抢答,“我的手机怎么有信号是吧?当然是因为……”
盛扶光打断他,“我是问,你怎么知道如何联系龙队。”
睢棠的是陌生号码,如果没有队里独特的联系方式,龙队不可能相信,但睢棠是怎么知道的?
睢棠不解,“直接问的呗,不过有条件,是什么我就不说了。”
盛扶光想了想,既然龙队和睢棠有这样的协议,那也许说明,睢棠至少不会是他们的对立面,这么一想,他心里忽然轻松许多,只是眼下的情况,可容不得他们那么乐观。
“不能干等着,想办法先下去再说。”
其实按睢棠的想法,他大可以回到村子里躲着,也就是说,不管石大柱和朱乐乐的死活了,但他知道盛扶光肯定不会同意,还会倔强地一个人拖着两个累赘,东躲西藏。
不过,那又怎么样?
睢棠如梦初醒,在心里问了自己好几个为什么,他像以前那样逃跑不就好了,想那么多干什么?
盛扶光从怀里拿出睢棠藏的飞虎抓,准备找个地方把绳子系紧,再顺着绳子下到崖底,结果转头就见睢棠皱着眉,像是自己在跟自己较劲似的,眉间夹死一只苍蝇都绰绰有余。
但他这会儿没心思管,争分夺秒地准备好一切,将绳子绑在最粗的那棵树上,到石大柱身边提醒道:“我没骗你,支队已经收到我们的消息,在赶来的路上,只要我们能撑到天亮,你女儿就有救,现在,选择权在你。”
盛扶光的语速很快,听起来像是不容商量似的。
石大柱僵硬地接过盛扶光手里的绳子,看见对方已经走到那个女孩儿的身边,将人背在身上,示意他往悬崖这儿来。
石大柱看着手里的绳子,突然想起一句古诗,那是他肚子里为数不多的墨水,而且当时听到的时候,他就觉得豪迈,就算自己不识字,也硬是把这两句记住了。
他嘴里默念着,缓缓站起来,身后是即将葬身火海的祖祠和疯癫的人群,眼前是悬崖,他想,如果怎么选都是错,他来错就好了,他的女儿不能再错下去。
盛扶光让石大柱先下了悬崖,然后又让睢棠下去,自己殿后。
睢棠捡起地上的绳子,试了试结实程度,看着盛扶光说道:“把人给我,你殿后,背着人怎么打架。”
盛扶光知道睢棠的意思,也没逞强,把朱乐乐转移到对方的背上,再用绳子将两人拴住,看着人安全地下去了,才轮到自己。
可惜睢棠这张嘴好的不灵坏的灵,盛扶光刚翻身往下,平房的门便被斧子劈开,陈三平带着人冲了进来,从墙上的洞口,又对上了盛扶光的眼睛。
一旁的大丰大喊一声,“他们要跑了,快抓住他们!”
话音未落,一群人蜂拥而上,盛扶光却只看得见人群之后的陈三平,那一刻,他脑中一闪而过一个人的样貌。
原来……他早该发现的。
下方的睢棠在石大柱的帮助下,已经成功落地,转而去看还在悬崖上的盛扶光,但他一看就气不打一出来。
对方竟在这时候发呆???真嫌命长了是吗???
“盛扶光!!”
盛扶光回神,眼中闪过一丝懊恼,赶紧抓着绳子往下。
大丰这时已经追到了悬崖边,二话不说也要顺着绳子往下爬,他骂骂咧咧道:“他妈的看什么看!你们几个跟着一起下来!再叫几个人从前面绕到下面,去把人堵住!”
盛扶光爬到一半,被声音吸引去了视线,发现大丰也想跟着下来,他知道这一定不行,但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办法。
他望了望剩下的距离,心一横,从包里拿出剪刀。
这会儿他算是真正赞同了睢棠对宋哥的评价,机器猫小叮当。
他朝下面一喊,“让开!”
下一秒,绳子被锋利的剪刀剪断,盛扶光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心想一会儿抓住一个树枝,做一下缓冲,这样至少自己不会摔得太惨。
但结果,抓住的树枝根本没有什么作用,他还是直直地掉了下去,那一秒,他脑中闪过无数个画面,最后定格在大学格斗术课程上,老师讲落地缓冲,他需要让自己在落地的一瞬间就弯腿,然后……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摔在了一片柔软的“土地”上。
被压在下面的睢棠,倒吸一口气,重重咳出,“我操,再也不说大话了……还两肋插刀,他妈谁插谁傻逼。”
盛扶光艰难撑起上半身,声音有些颤抖地说:“不是叫你让开么。”
睢棠揉着胸口,一脸委屈,“黑灯瞎火的,能让哪儿去啊,再说你要是死了,我会很伤心的。”
盛扶光一怔,好不容易撑直的手臂也不稳,结果又摔在了睢棠身上。
这下睢棠是真的快去了半条命,拍拍盛扶光的背,气息若有若无地说道:“恩将仇报,我谢谢你……”
盛扶光滚了滚喉咙,睢棠拍的那两下很轻很轻,甚至有些温柔,让他不禁晃神,就那么直直地盯着对方,“对不起……”
睢棠感觉到盛扶光一瞬间的沉默,也看了过去,四目相对,他也莫名沉默了一秒,但下一刻他又不正经起来,“没事……要不盛警官以身相许?”
几秒后。
“嗷!我真的会死!这儿有块石头知不知道!盛扶光你回来!扶我一把!!!”睢棠忍着胸口和背部的痛意,发泄完情绪后,自己默默爬起来,心想这人真不经逗,但嘴巴依旧欠,“盛警官?帅哥?等等我,开个玩笑嘛……我以身相许行了吧?喂……”
盛扶光大口呼吸着,一路往前,没注意脚下的路,再次听到“以身相许”这个词时,脚下也是没预料地一崴,有点刺痛,但问题不大。
就是人也跟着歪了一下,惹来后面一声轻笑。
好在这时候,石大柱背着朱乐乐走了过来,打破了盛扶光此刻的尴尬。
石大柱:“这里的路我熟悉,但村里人也熟,怕是躲不了多长时间。”后面他还有一个忧虑没说,就是背上的这个女孩儿,他们这样四个人要怎么逃?
“要不我去把人引开,你们走。”
“不行。”盛扶光想都不想就否决石大柱这个办法,如论如何总要留一个认识路的。
“可是……”
追上来的睢棠:“别可是了,赶紧走,我怕上面的人发疯起来,连山都敢烧了。”
盛扶光一愣,心想怎么可能,但不出一秒,他们身后的林子里竟然真从天而降好几个火把,仔细听还有水洒在树叶上的声音,鼻间有股淡淡的酒香。
睢棠:“你看,一群疯子,还想毁尸灭迹。”
盛扶光满眼疑惑,但当下第一反应还是跑,可三人在漆黑的树林里根本跑不了也走不快,眼见着后面的火势越来越凶猛,却想不出一点办法。
睢棠喘着气也不忘贫嘴,“这告诉我们什么,出来混,总是要还的,知道了吗盛警官,谁让你烧了人家的祖祠。”
谁知这句调侃没调侃到当事人盛扶光,反而是一旁的石大柱如同惊天霹雳,“祖祠是你们烧的!?”
“什么我们,是他……”睢棠下意识反驳。
石大柱脚下一滑,连同背上的朱乐乐差点摔在地上,好在盛扶光一直在后面挡着,把人稳住了。
“对不起,我没办法。”
石大柱头脑一片空白,他只是想让女儿离开这个地方,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是他错了吗?为什么他怎么做都是错?
……
悬崖之上,陈三平居高临下地看着被熊熊大火吞噬的树林,肚子还在绞痛,眼里却没有一丝波澜,旁边的大丰在带人往崖底洒酒。
他想自己早该那么做的,只要一把火,那下面什么都不会留下,就算自己被抓起来也不会怎么样。
死人又不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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